第41章
第41章
“你要當我大齊的護國仙師了。”二皇子興致勃勃,拎着他的月白道袍扇來扇去的,“我先給你試試衣裳,這身兒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簡寧最初以為二皇子在開玩笑,畢竟護國仙師這樣華而不實的職位,幾乎沒在任何朝代見過。但坐下來聽二皇子解釋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今日皇帝召見二皇子,讓他去宣旨,稱皇帝偶感風寒,身體不适,讓左右兩位丞相代理朝政,同時廢太子,處死妖僧。
末了,又問當日在場的簡家三公子脾性如何。
二皇子只答簡寧少年穩重,天縱奇才,急中生智,用秘術救了皇帝的性命。
皇帝雖然神色猶疑,但仍然賜了黃金百兩。
簡寧立刻坐不住了,他還沒見過這麽多錢,“一百兩黃金?”
二皇子笑了笑,一改懶散神色,撒開折扇閑閑地扇着風,語氣也跟風一樣飄搖,“只怕有命拿沒命花呀。”
簡寧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是當天事發現場的唯一一個外人。
宮女、侍衛和太監大多身家性命都在宮裏,且不可能突然出宮。而他是一個外臣,每天進出宮門,易如反掌。
皇帝發瘋的事情,但凡傳出半點風聲,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
并且他的親爹早就狗狗祟祟地站在了太子一黨,皇帝不可能不忌憚。
天子生病可以,但是發瘋必然是皇家一樁天大的醜聞。
簡寧自然知道這是催眠導致的行為失控,但民間百姓可不會這樣想,輕則皇帝發瘋,重則皇帝被邪祟上身。
皇帝在意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清譽,還有遍地謠言或許會引起的動亂。
八皇子和雲瀾舟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二人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
“父皇多疑,此時必定忌憚簡公子,這可如何是好。”八皇子一急起來,便控制不住地在殿內走來走去。
這幾天他也看出,小十一對簡寧頗為依賴。小十一好不容易才開朗了一些。若是簡公子被秘密處死,不知道小十一又會受到多大的刺激?且不論這份伴讀情誼,他也不可能看着一個好人無端枉死。
“可護國仙師豈是說當便能當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未聽聞有這樣的官職。”八皇子邊走邊問。
簡寧被他圍着轉了幾圈,頭暈眼花,忙把他拉過來坐下,“八殿下不着急,咱們一起想辦法就是。”
“以前沒有,現在讓他有就是了嘛。”二皇子悠悠道。
雲瀾舟想到要是阿寧可以當仙師,豈不是可以日日在宮裏,也方便他照顧,便對二皇子 “嗯”了一聲,二皇子看弟弟如此,以為這個仙師的提議不錯,可以為奪嫡增加一份助力,也笑眯眯地“嗯”了一聲。
雲瀾舟:“……”
他感覺二皇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個事。
“我想想啊,我想想……”簡寧搓了搓膝蓋,他可不能被冤死,好不容易有個人身呢,這才多久啊。
說到生死,他回憶起自己之前沖動的時候,确實會選擇舍身去保護小崽,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還是很惜命的。
反複琢磨了二皇子之前的話後,簡寧下定了決心,問:“二殿下可有什麽計劃?”
二皇子終于聽到有人點自己,興奮地眨了眨眼:“我打算後日禀告父皇,說你八字不凡,有望君主之命格,乃天降福星。”
二皇子覺得自己十分聰穎,抖了抖身上雪白的綢緞。
“然後将你引薦給父皇,說你出生之日,天降異象,此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征兆,再命欽天監李大人從旁勸說,讓他封你為護國仙師。”
八皇子認真聽完着,臉色越來越不對,最後大喝一聲:“胡鬧,這是欺君之罪!”
一直在沉思的雲瀾舟也開了口:“此法不可行。若是天降異象,必有欽天監的記載,據我所知,這二十年來都從未有過此事。”
二皇子甩甩手,“這不算個事兒,讓欽天監的人改一改不就得了?”
二皇兄要是當皇帝,豈非天要亡我大齊,這種馊得狗都不吃的主意也能想得出來?八皇子忍不住刻薄道:“就你有腦子,欽天監卷宗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二皇子憤憤地瞪了他一眼,“你腦子這麽好,不知跟你哥說話應該客氣點?”
八皇子最重禮教,每每二皇子說他不敬兄長,一口氣就憋在了喉間,沉沉哼了幾聲後,不再言語。
一旁的簡寧想了半天,認為這個法子确實漏洞百出,欽天監的大人說兩句皇帝就信嗎,這可沒準兒,其次是皇帝萬一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欽天監裏面有二皇子的人,那本來對太子的怒火,說不定會轉移到二皇子身上,得認為這回完全是二皇子撺掇簡寧去治病的。
得益的人最容易被懷疑,更何況還是上趕着來求名求利的人。
簡寧認真地問:“還有別的方式嗎?”
“這個法子也不是那麽不可行。”雲瀾舟用棋子在棋盤上布了幾個黑點,分別代表着太子,皇帝,和二皇子,“父皇這次不出意外,又會廢太子,勢強的就剩下二哥,如果加一個明顯是擁護二哥的重臣入朝,必遭懷疑,所以這個護國仙師,只能尊榮無上,但無實權。”
其餘人都沒出聲,認真地聽着雲瀾舟繼續說。
雲瀾舟把代表太子的棋子拂開,對簡寧道:“只要你能順利成為仙師,我會派人到民間大肆宣揚,你的出現,便是河海宴清、安居樂業之征兆,到時候父皇即便想殺你,他也下不去這個手。”
八皇子心中驚了一驚,他從未見過小十一用這種語氣提到父皇,冷靜,又充滿了算計。
二皇子也有些訝異,平日這些勾心鬥角,小十一總是輕描淡寫地一語道破關竅。但今日,他才見識到,這個弟弟的相反周密謹慎,步步為營,其城府比他想的深得多。
雲瀾舟對他們兩個的神色視若無睹,目光柔和了些,擡手緩慢地順着簡寧的後背,“至于如何上位,阿寧不必擔心,父皇的病不是還沒好嗎?用不着天降異象,他自己便是一個意象。”
要論起幹壞事,二皇子的敏銳程度要比八皇子高得多,他頗為欣賞地拍了拍雲瀾舟的肩膀:“哥就喜歡你滿肚子冒壞水兒的樣子。”
簡寧暗自崩潰,這濃烈的反派氣息到底是怎麽回事!
八皇子這才明白,重重地一拍桌子:“立刻把話收回去,給皇帝下毒,這是什麽?這是謀反!你不要命了?”
雲瀾舟淺淺勾起了唇角,他樣貌生得極為俊俏,這一笑便如四月桃花,漫山芳菲,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的大逆不道,“算不上毒藥,只是上瘾罷了,讓阿寧每月十五給他解藥,成為他永遠離不開的人。”
八皇子氣急,又要發作,被二皇子擋了下來,“這法子冒險,而且你又從何處弄來這樣的藥呢?”
“先前你給我尋的江湖神棍中,有一位南疆蠱師,我将她留了下來,人現在就在宮中侍奉。”雲瀾舟抿了口茶。
簡寧有些不敢說話,小崽還真想下毒啊,可雲瀾舟是為了他出主意,再怎麽也不好當衆說不行,簡寧準備委婉的決絕,就聽二皇子欣喜若狂地一拍巴掌,“不愧是我弟弟!”
“不行,絕對不能這樣做,一旦事發,必定禍及母族,你們自己不要命,連母家的親朋也不要嗎?”八皇子逼視雲瀾舟,連生氣的念頭都沒有了,只是格外的嚴肅。
二皇子一聽,也有些猶豫,畢竟十歲的人想事情,肯定沒有他四十多歲的皇帝老爹想的周全,萬一出了什麽纰漏,後果不堪設想。
一旁許久沒有出聲的簡寧忽然點了點頭:“我贊同。”
八皇子猛地轉過了目光,“簡公子,你怎能與他們一起胡鬧!”
雲瀾舟輕輕幫簡寧理了理鬓邊的碎發:“你贊同就好,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殿下,臣不是同意你,臣是同意八殿下。”簡寧連忙擺手。
八皇子這才順了氣兒,埋怨地看着二皇子和雲瀾舟,“這才對。”
雲瀾舟眸中閃過了些許黯然。簡寧知道小崽是全為了自己好,愧疚地把他的手拿過來搓了搓,“殿下不着急,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或許我可以自己解決。”
“你?你怎麽解決?”二皇子兩只眼睛裏刻着大大懷疑二字。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不得不說了,簡寧自信地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我有陰陽眼。”
屋中沉默了許久。
一直凝神細聽的二皇子突然扯了扯嘴角,繃着面皮嚴肅地看着簡寧,看了一會後,沒繃住,發出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大笑,那嘴張得能吞下一個□□。
簡寧:“……”
笑可以,笑得這麽抽象幹嘛啊!
連素日最給面子的八皇子也尴尬地抓了抓衣角,“簡公子,并非我們不相信你,只是陰陽眼只在傳奇話本中看到過,比護國仙師還天方夜譚吶……”
只有雲瀾舟面色如常,似乎對他說的所有話都堅信不疑。
簡寧不自在地輕咳了幾聲,“自然是假的,只是我能夠向皇上證明,讓他相信我真的有陰陽眼,但我只能做到這裏,至于護國仙師的身份,還請諸位殿下替我周全。”
二皇子骨子裏有些賭性,觀察簡寧鎮定的神色,笑容漸漸收了起來,站起身像下注一般高聲道:“好!若是你能取信于父皇,我必讓你順順利利地坐上這個仙師之位,享無邊尊榮。”
八皇子快瘋了,拉拉這個又拉拉那個,“什麽你就信他?他才多大?”
雲瀾舟把八皇子的手拂開,“阿寧說行就行。”
“啊?”八皇子懷疑自己的耳朵,這都是什麽混賬話,氣到恨不得大義滅親的八皇子很有節奏的拍起了桌子,“那!為什麽!我說不!行就不能!不行呢!”
簡寧擔心青筋直冒的八殿下把自己氣暈過去,忙認真地解釋起來:“就算臣失敗了,不是還有諸位聰穎過人的好殿下嗎?臣相信三位殿下一定不會讓我白白枉死。”
八皇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屬于怒火滔天,但被人一哄就好的類型。
他搓着剛剛拍疼的手,語重心長道:“簡公子,此事原就是我們對不住你,若不是你及時解圍,父皇不知道被那妖僧操控多久,濫殺多少無辜,你放心,若是父皇下旨賜死,我就算跪死在乾清宮,也不會讓你含冤而去。”
他這話說得其餘三人沉默了許久。
簡寧暗自嘆息,八殿下還是太正人君子了些。
皇帝既然已經賞賜了他黃金百兩,那要殺他的話,怎麽可能還光明正大地下旨呢?
雲瀾舟反握住簡寧的手,一字一頓道:“你安心,我必會護你周全。”
雲瀾舟眸中的堅定讓簡寧心中一暖,沖他真心實意地笑了笑,“殿下也安心,臣會沒事的。”
二皇子左看右看,狐疑地想,這倆臭小子怎麽還相依為命起來了?
翌日,皇帝寝殿。
簡寧沒有聽二皇子的建議穿一身道袍,而是換上了雲瀾舟給他準備的一身青竹色衣衫,帶着昨晚想好的措辭,氣定神閑地拜見了皇帝。
和前些日子一樣,他行禮後開始詢問皇帝的精神狀态。
皇帝已經可以下床看看奏折,對簡寧讓天子數數的要求表示了嗤笑。
簡寧便順理成章地轉了個話題,恭敬問:“皇上可感覺脖頸肩膀扭轉時有一種牽扯的酸痛,陰涼沉重?”
皇帝平日裏只睡三個時辰,除去召妃子侍寝的時間,其他時辰都在處理朝政,不是看折子就是聽那些臣子們互相辱罵扯皮,早就有項背疲勞的毛病,他沒當回事,道:“是有,太醫說朕虛邪賊風,是寒氣凝滞的緣故。”
簡寧一撒衣袍,屈膝下跪,長舒一口氣穩住心神,又雙手前拱,肅着臉,背脊挺直,不看年紀的話,俨然似一位為國為民的直谏忠臣,“尋常人肩背風濕,乃體質不佳,命途多舛,而皇上您不一樣,您九五之尊,龍氣庇護,且身強體健,福壽延年,雄才大略,受天下人供養,集江山之靈源,絕不會有如此嚴重的骨寒之症!”
皇帝震驚了片刻,盯着簡寧看了許久,瞧這孩子面相俊秀溫潤,杏眼明朗,不像是個壞心眼的種,且神色不似作假,話也說得中肯,皇帝便将簡寧一席話聽進了大半,疑惑道:“愛卿的意思是?”
“皇上!”簡寧在心裏念了一萬遍阿彌陀佛,他憋笑快憋出紅溫了,忙裝出一副悲戚又激動的樣子,“實不相瞞,太醫們醫術高明,卻只能看到一具肉身,而微臣自幼命格奇絕,能看到陰陽兩界的缥缈幽魂,您偶然感到的肩頸沉重、濕寒,實則是肩頸上……騎着一位年約五歲的陰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