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這真是倒反天罡,他一個反派拯救者,被迫成為主角團的內應了。
幸虧反應快,聽到敏感信息他立刻就躲了過去。
由于上次去景陽宮監工,被太子伴讀抓走,雲瀾舟不放心他一只狗待着,便日日帶他去了學堂。
今日講完《資治通鑒》的第一篇,太傅便讓皇子們作詩。
太傅摸着胡須沉吟片刻,道:“就以‘水’為題,諸位殿下賦詩一首,暢所欲言,相互切磋。”
堂中寂然無聲,片刻後,大家伏案凝思,漸有細碎言語之聲。
太子作為諸皇子之首,略思忖一二,起身拱手,“學生願意一試。”
太傅欣慰地點點頭。
太子直起身,行三步後,口中徐徐吟誦起來,“天上澄江水,奔流萬裏長。悠悠一望遠,江山盡含光。心懷萬頃波,胸中納百川。君子如是水,千古名聲揚。”
太傅聽完,忍不住誇贊,“氣韻恢宏,意境深遠,真乃佳作也。”
太子聞言,微微一笑,神色自若,稍低頭以示謙遜。徐步行書案後,雙手拱于胸前,朗聲道:“學生愧不敢當,但得太傅厚愛,必當再接再厲,不負所望。”
這番沉穩的氣魄叫太傅又要贊嘆幾句,可太子剛一落座,二皇子便站了起來,太傅就把想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二皇子輕抖了抖衣袖,動作灑脫,仿佛風拂柳枝。他略一側身,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折扇,手腕一轉,扇面唰的一聲展開,扇骨敲擊之間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刀鋒劃破長空。
“學生也想一試。”二皇子信步走到堂中央,折扇在手中旋轉數圈,然後伏于胸前,扇面上的山川圖随他一動,仿佛江河湖海皆在掌中。
太傅被他這番陣仗震得有些懵,緩緩比了個請的手勢。
“高閣淩雲志,乘風破浪行。青天攬明月,江海入胸襟。千山吾自踏,萬水任我游。世間無羁絆,豪傑遍春秋。”
字句之中氣勢磅礴,滿是少年人的得意與狂妄。
他微揚下颌,折扇輕輕一揮,那一派摘星攬月的身姿,堂中衆人無不為之側目。
除了太子、八皇子和沒什麽表情的雲瀾舟,其他小皇子們都眼巴巴地望着那個意氣風發的二哥,好像二哥再一揮袖子,就要開賞了!
果不其然,二皇子詩興大發,連誦了三首之後,回眸望着衆位皇子,暢快道:“今日高興,下學後稍留片刻,我有幾把靈山空谷大師所制的玉骨扇要贈與諸位。”
“唔呼——”皇子們齊齊歡呼了一聲,将這場論詩大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大家有多麽高興,太子就有多麽不高興。
二皇子瞥到太子耷拉着個驢臉,滿意極了,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接受太傅的誇贊。
八皇子見狀,搖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二皇兄如此鋒芒畢露,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吃虧。
雲瀾舟還是沒什麽反應,一下一下摸着小狗的後背,獨自在桌上用清水默寫着詩文。
可惜小崽沒辦法像二皇子一樣正大光明地展示自己的才華,簡寧頗為遺憾,從方才的熱鬧中回神,輕蹭着雲瀾舟的手掌,掌心有些涼意,簡寧便張開爪子,把他的手薅到肚子上,幫他暖和暖和。
淑妃讓他自幼裝傻,也不能突然就變聰明,簡寧知道他的處境,也不想讓他突然去出風頭。
或許為淑妃平反之後,生活能逐漸走上正軌,雲瀾舟也可以找個理由慢慢地恢複“正常”。
簡寧有些期待,不知道長大後的雲瀾舟該是多麽驚才絕豔的少年郎。
“太傅,臣聽諸位皇子的詩心有所悟,不知可否獻醜一首?”
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堂中的喧嚣。
說話的正是方湛,他起身向太傅行了一禮。
太傅一向欣賞這個京城神童的才華,笑着點了點頭:“既然是暢所欲言,便不論皇子還是伴讀,都可盡興而為。”
方湛是要為太子扳回一局,微微側身轉向了二皇子的方向,朗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此句一處,堂下衆人都沒了聲音,皆被這字句的恢宏恣意感染,連太傅都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難掩震驚欣喜之色。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方湛踱了幾步,似在思索,又忽一仰頭,仿佛詩興大發,堂中掠過一陣勁風,仿佛天地的靈氣都随之而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堂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方湛的詩句在每個人心中回響。
皇子們屏息凝神,仿佛在品味這每一句詩中的深意。
良久,太傅才回過神來,雙目無神地嘆道:“乃驚世之才……聞所未聞……”
衆皇子這才紛紛回過神,但心中那份震撼卻久不能平息,堂中仍然彌漫着方湛詩句的餘韻
許久後,太傅猛一拍桌子,激動得胡須亂顫,雙頰泛紅,大贊道:“好,好,好!”
太傅開了頭,其他皇子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稱贊。
“文采斐然,詞句铿锵!”
“天上飛仙,灑脫不羁,嘆為觀止!”
“此詩氣勢磅礴,意境深遠,非凡人所能及。”
連八皇子也連連點頭,口中喃喃,似在回味這首詩的妙處。
簡寧呆住了,他也無語了。
【人下一句“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呢?】
【小福星你網卡了沒加載出來嗎?】
【抄襲就抄襲,您好歹念完呢,我這強迫症都快犯了。】
雲瀾舟本也覺得這首詩極好,但聽到心聲,他疑惑地看向簡寧。
簡寧蛄蛹了幾下,一口銜起一個蜜餞,搖頭晃腦地回憶起被初中語文支配的恐懼,他不知雲瀾舟的疑惑,自顧自地在心裏把整首《将進酒》默念了出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他平日裏倒沒有這麽強烈的強迫症,主要是因為這首詩從小念到大。此時,聽到方湛只将前四句背了出來,便條件反射般地在心中接了下去。
正思索着方湛為什麽不把整首詩都背出來,畢竟前四句斷在那裏讓人十分意猶未盡,且《将進酒》最後一句更是妙不可言,要是全背出來,恐怕在這個架空時代要成為詩仙了。
忽聽咚咚兩聲,簡寧回過神,見雲瀾舟不知為何打翻了茶盞。
茶水滴滴答答地順着書案往下流,而雲瀾舟卻恍若看不見一般,愣愣地盯着簡寧。
“汪汪?”簡寧小聲地問。
半晌後,雲瀾舟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将歪倒的茶盞扶正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沒想到這個靈魂……竟有如此斐然的才華,若不是身死,恐怕早已聲名鵲起。
都說方小公子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神童,卻原來也是個欺世盜名之輩。
世間公道何在?天妒英才,有才之人薄命,無恥之徒流芳。那個靈魂究竟是何許人,曾做出過如此非凡的詩句。
可嘆,可惜……
簡寧不知自己在雲瀾舟眼中已成了個壯志未酬身先死的倒黴蛋,他頗有些擔心地觀察着二皇子。
方湛此舉明顯是在打二皇子的臉。
果然,二皇子一摔扇子,偏過頭……
吃起了伴讀投喂的貢橘!
啊,原來您這麽心胸寬廣的嗎。
“今日方小公子的詩極好。”八皇子道。
靜怡軒中,雲蘭州書房內,八皇子還在回味那一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語罷,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小心觑着二皇子的神色,“其實也沒有那麽……”
“确實不錯。”二皇子大喇喇地攤在羅漢床上,把玩扇子上的白玉玲珑墜。
他仍就是那副沒骨頭的樣子,靠着憑幾,狐裘披風斜斜的挂在胸前,嫌這物件兒累贅,一把扯開扔到了地上。
旁邊的內侍見了,忙心疼地撿起來拍了拍灰,暗道這可是寒霜雲夢裘,價值千金啊。
八皇子試探地出了聲,“你不生氣?”
“有什麽好氣的?”二皇子擺擺手,笑得十分嘲諷,“一個伴讀的詩都比太子好,最沒臉的不是咱們的太子殿下嗎?”
八皇子恍然大悟,怪不得方小公子作完詩之後,太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簡寧對二皇子“只要太子不高興我就高興”的心态很佩服,一邊吃着八皇子喂的芙蓉酥,一邊搖着尾巴等二皇子的雞翅。
八皇子喂了小狗幾個糕點,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筷子。他緊了緊拳頭,洩氣一般,雙肩微垂。
吩咐完伺候的人都下去,八皇子整息道:“小十一,我母妃的事……我已經問了,她确實……給你母妃送了安胎藥。”
正在書案後習字的雲瀾舟一頓,再不複淡然的神色,擡起頭,凝眉看向八皇子。
簡寧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跳下羅漢床,想要避開他們的談話。跑到一半,被雲瀾舟攔下了,簡寧急得在他懷裏直蹦噠。
“汪汪!”
(放開!)
“汪汪汪!”
(放我走!)
但雲瀾舟卻将他抱得更緊。
那邊八皇子沉默了幾息,徐徐道:“我母妃說,當年她确實送過安胎藥,受皇後所托,在安胎藥中下了紅花。”
簡寧快窒息了。
“皇後以我外祖全家性命相逼,我母妃不敢不從……”
“可我母妃不忍傷害無辜,便将那碗安胎藥換成了他平日常喝的安神藥。”
“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那樣的事情。”八皇子的肩膀垂得更低了,不願和雲瀾舟對視。
簡寧劇烈的撲騰起來,雲瀾舟卻死死将他按在懷裏,仿佛抱緊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簡寧明白他不想一個人面對,可是自己留在這裏,只會拖累他們。
“汪汪汪汪!”
(快讓我走啊!)
【不然來不及了!】
二皇子直起身,收起了閑适,“如此,一旦事發,太子和皇後必然會将事情全部推到德妃娘娘的身上。”
八皇子猛地擡起頭,起身趨向雲瀾舟,急切地辯解起來,“不過我母妃說,有一個人或許能證明她的清白。”
沒等他說完,簡寧終于從雲瀾舟的懷中掙脫了出去,飛似的跑了出去,那叫一個馬不停蹄連滾帶爬。
跑得越遠,他越安心。
約莫一炷香後,停在了一處宮牆下,他喘着粗氣,驚魂未定。
還好還好,沒有聽到關鍵的地方
留在書房中的三人面面相觑,神色各異。
良久後。
“老十一,你這法子真能奏效麽?”二皇子松了一口氣,懶洋洋地躺回了羅漢床。
“且試試看吧。”雲瀾舟垂眸,撚着手中那根小狗劇烈掙紮後留下的毛。
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