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林雪衣震驚,“殿下的意思是,這件事是娘娘默許的?”
“笨狐貍。”二皇子站起身,敲敲他的腦袋,“你這麽說出來就不是默許,成明示了。”
林雪衣在家裏是唯一的嫡子,不說萬千寵愛于一身,但也一直是被呵護着長大的,從未受過半點委屈。他素來聰穎過人,人稱京城小雪狐,卻總有些少不更事。此刻被二皇子敲了腦袋,他捂着額頭,露出幾分委屈之色,“殿下再打我我就真傻了。”
二皇子點點頭,“也是,這就夠傻的了。”
林雪衣撿起扇子扇風,大冬天的,被氣出一身汗,冷靜下來後,他又擔憂道:“可皇上不是不喜歡十一皇子嗎,貴妃娘娘此舉,會不會……”
二皇子睨他一眼,“你想不明白?”
林雪衣點頭。
二皇子:“你想不明白就對了,你又不是貴妃。”
林雪衣忍無可忍,一撩衣擺,氣勢洶洶地離開了書房。
走出華瑤宮大門都還能聽到二皇子哈哈大笑的聲音,更氣個半死。
回府路上的林雪衣忽然想起來,之前被二皇子岔開了話頭,其實他本想問貴妃娘娘為何默許送飯的事情。
因當年淑妃寵冠後宮,那時的貴妃還不是貴妃,只是嫔位。林家因和貴妃是表親,所以經常進宮和二皇子作伴。
來來回回的,也聽過貴妃在背後說過淑妃不少酸話。淑妃死後,貴妃很快爬上來,兩年就從嫔位爬到了貴妃。
按理來說,應當對這個淑妃所出的傻皇子不喜才對,為何……
難不成是想養着,慢慢折磨?
還不知道可能會被慢慢折磨的雲瀾舟和簡寧正在用夕食。
今日的飯菜格外豐盛,食盒都塞不下了,簡寧聞着烤雞的香味,那叫一個心曠神怡,還是肉好吃!
他怕把食盒打翻了,于是叫雲瀾舟來拎回去。雲瀾舟看到這個被塞得滿滿當當,還有好幾根雞腿挂在邊緣的食盒,也很有些驚訝。
簡寧猜測這裏面一定有鬼,不是害他們的鬼,否則幹嘛做這麽明顯。這俨然是某位不知名的偉大“母親”在照顧她的孩子呀!每頓都送不重樣的來,怎能不叫人佩服!
那個小宮女,自己過得應該也不好,之前偷偷見她一面,臉上還有巴掌印。
簡寧有些唏噓,心中對她的感激更深了。
想到這裏,簡寧藏了好些日子的擔憂終于破土而出。那位小宮女是好心,但雲瀾舟不可能靠她一輩子,這會兒年紀小,吃的不多,每頓小半碗飯也就罷了,可以後呢,雲瀾舟十歲,十八歲,還要等着宮女姐姐送吃的來嗎,且那個小宮女處境艱難,未必能一直照拂他們。
當務之急,簡寧想着,還是皇帝的幫扶最重要。
皇帝不靠譜,但皇權靠譜。
皇帝的純粹可以說是天底下最能中飽私囊為所欲為的職業了,養個雲瀾舟肯定不成問題,問題是怎麽養。
簡寧可以去求八皇子,旁敲側擊的讓他牽線搭橋,讓皇帝重新認識雲瀾舟這個小兒子。也可以蹲守在靜怡軒門口,皇帝不可能永遠不去看德妃娘娘,德妃從不涉奪嫡黨争,八皇子也是和清正無欲的人,原著中,太子登記後,雖然不滿八皇子的清高,但也沒對他做什麽,只是打發去了封地,永不回京。難得不是八皇子活下來,難得的是,八皇子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好好”活下來的皇子。
太子登基後跟黑化了一樣,性格差別極大,前期苦大仇深為國為民,後期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為了鞏固權力,把參與過奪嫡的皇子秘密處決了,把沒參與過的皇子圈禁了,八皇子能全身而退,一是人家從來沒攪和過奪嫡的事兒,二是皇帝死前囑咐太子,八皇子性情端肅,我朝向來重文,輕武,老八的外祖父乃天下學子之榜樣,動誰都不可以動老八,否則你這個皇位将會後患無窮。
于是善于納谏的太子采納了老皇帝的意見,放八皇子出京了。
簡寧由此推測,皇帝實際上還是很疼愛八皇子的,也應當十分在意德妃。盡管德妃和皇帝并不如何恩愛,但皇帝每月還是會來德妃那兒坐坐,前日傍晚,簡寧轉悠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抹明黃衣袍跨進了靜怡軒大門。
可簡寧該如何跟皇帝說雲瀾舟的事兒呢。
總不能真沖人家汪汪汪吧。
且不說皇帝聽不聽得懂狗兒歌,就算是聽得懂,那圍在皇帝跟前的十幾個內管和侍衛,見到一只來歷不明并且沖着陛下狂吠的小狗,他們能做的只有快刀斬狗。
比起目前的與慢性自殺差不多的茍活狀态,簡寧覺得那種一頭撞到刀刃上的急性自殺,還是過于殘忍了。
一直想到半夜,透過壞掉的屋頂一角,簡寧看到一片漆黑的天空,今夜連星星也沒有,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風在輕輕地吹拂。簡寧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試圖調整一個更舒适的姿勢。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這雷鳴像天上宮闕相撞一般劇烈。簡寧猛地睜開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風聲漸漸變得猛烈,窗戶被拍打得咯吱作響,仿佛随時都會碎裂。房間裏的燭火滅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這時,一陣猛烈的風突然襲來,屋子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開始劇烈地搖晃。簡寧的床被晃得幾乎要翻倒,他忙從床上爬起來,心跳如鼓,甚至能感覺到整個房子在震動,牆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聲。
簡寧和雲瀾舟同時清醒,望着漆黑的屋中,不敢亂動。
正沉默着,風越來越大,直到屋頂瞬間被掀翻了一半,瓦片碎了滿地,簡寧敏銳地察覺到四周木柱開始動搖。來不及多想,他咬住了雲瀾舟的一截衣袖,拼命地把他往外拉。
【卧槽!這兒要塌了!】
簡寧感到腳下的石磚動了動,随後,眼前一黑,屋頂已經被徹底掀飛,上方露出了漆黑的夜空。狂風夾雜着塵土和碎片呼嘯而入,四周一片混亂。
簡寧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快跑啊!】
簡寧在心中大喊,嘴裏還叼着雲瀾舟的衣袖。不知為何,雲瀾舟像石化了似的,一動不動,簡寧疑心他被吓懵了,丢了衣袖去咬他的手指,狗牙尖利,一咬下去便是幾點血珠,簡寧心疼死了,暗怪自己下口沒個輕重,又不得不一直銜住雲瀾舟,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簡寧還在努力,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疼得他差點沒忍住罵爹,汪了幾聲後他發現腳邊不知何時落下了一片琉璃瓦,四角尖尖的,估計就是這玩意兒砸中了他,簡寧一腳踹開,又發現有瓦片掉下來,跟蹦迪似的,在空中蹦出了幾個階梯狀。
簡寧端詳了片刻,大驚。
合着那瓦片是先砸雲瀾舟頭上再砸他頭上的啊!還挺會一石二鳥的。
簡寧快吓跳腳,沖雲瀾舟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頭頂和手臂的疼痛似乎終于讓雲瀾舟清醒過來,他艱難地站起身,一手兜住了簡寧的肚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剛跨出殿門五步,身後的房梁和木柱就轟然倒塌了。
灰塵四起,雲瀾舟轉過身,瞪着眼睛,看着灰暗不明的一切,好似回到了當面母妃離開的夜晚。
風也是這麽冷。
只有火很大。
簡寧和雲瀾舟躲到了牆角下,雙雙癱倒在地,眼前不斷有枯萎的樹枝随風劃過,幸好風不至于大到能裹挾瓦片起飛,不然他倆真就出不去了。
随着最後一聲雷鳴炸響,簡寧的心髒顫了顫。
這座被燒毀過一半的偏殿,最終倒在了曾經灰燼中。
雲瀾舟呆呆地注視着黑暗中的殘垣斷壁,一動不動。他被瞬間拉回了母妃去世的時候,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簡寧感到他似乎有點低落,便沒有出聲驚擾他,默默出去望風,想找個小太監什麽的,來安置雲瀾舟。目前和他們有點關系的……似乎只有八皇子了。簡寧覺得八皇子看起來至少不像其他皇子那樣冷漠,脾氣還是很溫柔的。而且對雲瀾舟應該存着幾分心軟,所以遇到這種事情,找他估計沒錯。
可打眼一看,這麽晚了,宮道上沒有一個人,也許是這兒常年冷清,連巡邏的侍衛也沒來過。
簡寧撓着耳朵,要不他先去德妃的靜怡軒找八皇子,然後回來接雲瀾舟?可今日這個時辰,看起來八皇子也已經睡了,冒然上門,未必能找到他本人,說不準還得被看門的小太監轟出來。
怎麽辦呢,簡寧夾着尾巴,正當他轉來轉去想主意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宮道的盡頭傳來。簡寧心中有個預感,莫不是——
他繞過去一看,八皇子帶領救援隊伍抵達受災現場!
簡寧感動了,風雨交加之夜,八皇子的身姿顯得十分偉岸!
“快把十一殿下扶起來。”八皇子的披風在風中飛舞,他率先抱起了小狗兒,再指揮太監們把雲瀾舟帶出布滿磚塊的宮院。
簡寧興奮地沖八皇子叫了幾聲,映着燈籠的光,八皇子總算舒展了眉宇,笑着颠了颠小狗,“你這鬼機靈,怎麽也不知道來找我?”
“汪汪!”簡寧在他懷裏蹦了蹦,兩只前爪搭在八皇子肩上,用濕潤的鼻子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小耳朵垂在兩側,模樣比平日更加憨态可掬了幾分。
好吧!簡寧已經學會用可恥的賣萌來表達謝意了。
八皇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抱緊了這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幸虧我路過,不然你可險些被砸死了。”
陪同而來的八皇子貼身內官眼觀鼻鼻觀心,護着小十一皇子走在後面,心說誰家好殿下深更半夜去專門路過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廢宮啊。
今日殿下午後覺察到天氣驟變,看了書便挂念上了廢宮的那位小主子,擔心他們明日上課時會受寒,特遣人送來風帽兩頂。
內侍眼力好,一瞧便知道給小狗的那個帽子做大了,大得離譜,戴在頭上跟頂了只侍衛的臭襪子一樣,內侍不免在心中好笑。自家殿下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無非是明日下學後,想以風帽不合适為由,将小狗帶回宮中,好好的耍一耍罷了。
誰知,內侍溜出來到廢宮一看,屋子居然被吹翻了。他吓得不敢再去,當時風正大,四周瓦礫亂撞,飛沙走石一般,內侍的臉被劃了好幾個口子,他只好匆匆退出去,回靜怡軒禀告了八皇子。
幸好八皇子還沒睡着,聽了消息後,從床上爬起便直奔廢宮而來。
內侍為十一皇子系好了披風,扶着他跟從八殿下離開這裏。
“唉?殿下,十一殿下?”內侍疑惑地看着雲瀾舟,見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不由勸道:“殿下可是有什麽東西落在殿裏了,不如明日去找,現在還是先跟八殿下回靜怡軒吧。”
雲瀾舟卻不動,置若罔聞地回過神,腳步虛浮地奔廢宮而去。
內侍伸手便攔,可沒攔住,登時吓個半死,萬一這一進去被砸到要害,那他怕是也得為十一皇子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