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小十一從不與人來往,獨居廢殿,腦子也不太好,為人沉默寡言,孤僻至極。除了上學堂,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出現在別的地方。
這是來?
八皇子忽地反應過來,立刻把小狗藏在了身後。
親眼看到他藏狗的雲瀾舟:……
雲瀾舟:“我看到了。”
八皇子平靜地撒謊:“只是太傅給的書而已。”
被藏起來且被拎着四只腳,憋得眼珠子亂轉的簡寧:……
別了殿下,書被這麽拎可不會死,我會啊!
“汪!”簡寧艱難地叫了聲。
雲瀾舟眉頭擰得更深,二話不說逼上前來,開門見山又惜字如金道:“還給我。”
“……”被人當面拆穿,八皇子面皮本來就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尴尬地抿了抿唇,依依不舍地将身後的小狗遞到雲瀾舟手中。
雲瀾舟得了狗,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八皇子:……
豈有此理,他眼裏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兄弟,簡直目無尊長!
雲瀾舟來的時候,風很大,襖子結了冰,穿不了,他就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風出來,裏面只有一件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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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寧趴在他懷裏,聽到他跑起來的心跳聲,感受到他胸膛前的小片溫熱。
雲瀾舟牢牢地用披風護住了簡寧,一絲風也進不來。
夜色如墨,月華灑在積雪覆蓋的地面上,四周鋪陳着漫漫白光。
簡寧其實不那麽冷,但他用小爪子緊緊扒着雲瀾舟的衣服,像磁鐵一樣貼近,這樣一來,好像周身灑下的月光也不那麽慘白了。
回到偏殿後,雲瀾舟坐在椅子上歇了很久。簡寧窩在他腿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
這畫面叫旁人看見,一定覺得詭異,小狗兒的動作竟然比人還像人。
雲瀾舟似終于緩過氣,低頭看向小狗,冷靜之後問:“你想去八皇兄那裏嗎?”
簡寧一愣。
雲瀾舟沒聽到小狗身體中那個靈魂的心聲,眸子暗淡了許多。
之前,他一直在桌案上寫字,沒注意小狗什麽時候跑出去了。夜晚皇宮有侍衛巡邏,宮規森嚴,除了那些娘娘的寵物,幾乎沒見過其他動物行走。萬一撞見了巡邏的侍衛,被抓住了,輕則趕出皇宮,重則一杆子打死。
說起來,他之前也沒見過這只小狗,長得和母妃養過的那只很像,只是母妃那只早就在兩年前葬身火海。
雲瀾舟當時呼吸發緊,不受控制地害怕自己的小狗也會見。一想到遲一步,它被人抓住或者打死,雲瀾舟就覺得心中悶痛。
他立刻抓了披風去找。幸好晚上只是風大,沒下雪也沒下雨,一腳印尚存,尋着小狗的梅花腳印,他才順利地找到了德妃的靜怡軒。
此時回過神來,雲瀾舟卻有些別的心思。這小狗跟着自己,未必能過上什麽好日子,他連自保都難。小狗讓他知道弑母仇人是誰,不叫他白活一遭,已是莫大的恩情。他怎麽能圈着它,綁着它,以後說不定還會連累它。
把他從八皇兄手裏搶過來時,只覺得它本就是自己的,是上天派來陪伴他的唯一禮物。這樣絕境中的一點溫暖,怎麽能叫八皇兄奪走。
可現在腦子清醒後,他明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既然小狗也想去八皇兄那裏,何不就讓他去,看八皇兄的樣子,是極喜歡它的,一定不會苛待它。
即便不舍,那又如何呢,自己目前過得連宮人都不如。想對它好,也力不從心。
【不想去。】
雲瀾舟正在走神,糾結着,反複勸說着自己要放下它,不要拘着它,跟自己的不舍做着艱巨的對抗。沒注意那個心聲叫了好幾便自己的名字,直到他聽見小狗稚嫩的叫聲。
“汪汪汪!”
(雲瀾舟!)
他忙摸了摸它的腦袋。
“汪汪汪汪汪汪……”
(我不想去八皇子那裏,我只想陪着你。)
簡寧看着雲瀾舟,小崽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狼狽了,剛剛雙目失神的樣子,叫人明顯感覺到,這個平日裏沒什麽情緒的小幼崽,處于一種極大的茫然和無助之中。
自閉症兒童的情緒難以正常表達,雲瀾舟又是個十分內斂的性格,如果別人都能察覺出他的低落,那他的真實情緒一定比看到的更深厚。
雖然知道人聽不懂狗叫,可簡寧還是反複地說了好幾次自己不會走,也不想走,直到雲瀾舟似乎真的明白了他意思,舉起它放在眼前瞧。
四目相對,簡寧用鼻子碰了碰雲瀾舟的鼻尖。
【不擔心,我真的不會走。】
他走了還怎麽完成任務,按照合約,完成任務有獎勵,完不成可是要灰飛煙滅的!
雲瀾舟垂着眸,不知想到了什麽,動作小心翼翼,也用鼻子去碰簡寧的鼻子。
簡寧看到他的主動,心中大慰,想鼓勵鼓勵,舌頭就不受控制地伸出去猛舔雲瀾舟的臉了。
簡寧:……
雲瀾舟并不躲避,臉上濕潤的癢讓他唇邊揚起了點點笑意,似乎想壓下去,可忍了會兒,還是笑了出來,兩頰浮現出兩個酒窩,這一笑,如春風化雪,似昏暗的屋子都明亮起來,簡寧看得一愣。
“好。”他說。
好之後的雲瀾舟開始燒水,幫簡寧做起了大清洗。
簡寧覺得沒必要。
要知道,這小崽自己洗漱都是冷水,竟然專門撿來附近的枯樹枝幫他燒水洗澡,簡直是最高禮遇了!
好吧,就當小崽今夜奉獻一點孝心給他。
畢竟他怎麽也算是系統給雲瀾舟的監護人……監護狗呢!
洗了三盆水才算完,簡寧從熱水中出來,享受雲瀾舟地擦幹服務。為了烘幹渾身的毛,雲瀾舟架了個小火堆,兩人坐在屋中聽着火堆噼裏啪啦的響聲。
簡寧聽困了,窩在雲瀾舟懷裏睡了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雲瀾舟也洗漱完,兩個人一起上榻躺着,簡寧迷迷糊糊間,某根神經抽搐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一個要命的問題——
【我不會真臭了吧?】
【八皇子聞我的時候也說臭臭的,回家後雲瀾舟專門打水洗澡。】
【不臭人家給你洗什麽澡?】
【啊啊啊!】
【那洗的是澡嗎?洗的是我的臉面啊!】
默默聽着心聲的雲瀾舟:……
他轉過身将小狗抱在懷裏,鼻子埋進小狗那毛茸茸的脖頸間,暗自磨了磨牙。
八皇兄聞過的他要聞回來。
同時,他記住了,八皇兄僭越,聞別人的小狗,還說小狗臭。
八皇兄很壞。
他給小狗洗澡就不是因為小狗臭,是因為它身上沾了太多八皇兄的熏香味。
現在好了,它身上是幹淨的皂角味。
近幾日,皇子們不必去文啓堂聽講。
侍講說三位太傅和三位少傅接連遞交了請假奏折,原因各不相同,但大多與年終家事有關。
快到冬至了,天氣越發冷得刺骨。
雲瀾舟不必出門聽課後,便在偏殿附近的草堆中撿一些枯樹枝,放在銅盆中燃起小小的火堆,将小狗放在旁邊烤火。
簡寧眯縫着一雙狗眼,時不時打個呵欠,很惬意地吃着朝食剩下的桂花糕,雖然冷,但是窩在小屋中看門外的雪景,頗有紅泥小火爐的惬意。
如此這般過了三日,他就不怎惬意了,雪景依舊美麗,但簡寧已經壓不住心裏的焦躁,開始頻繁的在小屋中走來走去,行為被小狗身體影響後,他也控制不住地開始用爪子撓門,最初撓一下,忍了忍,幹脆放開了撓。
連平時一坐就是一上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雲瀾舟也察覺了他的躁動,過來順他的毛。
簡寧不想被順毛,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冬衣。
一日日等下來沒有任何動靜,看來八皇子還是沒有察覺他的意思,即便他已經把那個小布巾丢在了八皇子的羅漢床上。
也是,就一塊布巾能說明什麽呢,且八皇子還美滋滋地以為這是小狗禮物。
過幾日太傅回來,雲瀾舟可怎麽辦呢?
那件襖子雖說已經被凍幹了,硬邦邦的,烤烤火也許還能穿,只是因為下擺破損了一大塊,棉絮掉落,穿在身上肯定會被人笑話,到時候那些皇子伴讀的,估計又得來找事兒。
除了這點,還有上學的路并不短,要是穿着不保暖的破衣服再次感染風寒,剛養好的身子豈不是又虧損了,多來幾次,簡寧就算有一百個腦袋,分給上次的老太醫九十九個,也未必能保證雲瀾舟平安健康,因這畢竟是古代的醫療條件。
想來想去,簡寧耷拉着耳朵,四腳朝天地躺着。
不能再等下去,他得盡快想辦法弄點衣服來。
雲瀾舟見他被順毛了還是苦着小狗臉,凝神去聽,卻沒有心聲傳來。便将他抱在懷裏,心想它或許是冷了。
簡寧窩在懷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現在除了求助,就是偷。
按照雲瀾舟的脾氣,一定不會主動求助,不然怎麽可能過得這麽慘。
或許他也求助過,只是沒有用。
既然不能求助,那就只剩下偷了。
可這也是個艱難的法子,他怎麽比較衣服的長短?又有哪些衣服是太監護着侍衛的衣服。且古代的布料?特定的時間衣料不同,有時候是皇帝賞賜的貢品,有時候是織局的新品,匹匹有數,他要是偷到了什麽皇子的私人訂制,豈不是好心辦壞事,倒給人添麻煩麽。
困難确實多,然不能坐以待斃!
簡寧一骨碌從溫暖的懷中彈射出去,沖雲瀾舟叫了兩聲,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下,雲瀾舟以為它要出去方便,便沒有阻攔。
簡寧邁着自以為很豪氣的小步走出殿外,天氣晴朗,冬日的白色陽光普照四周,倒是個出門望風的好日子。
他卻沒心情欣賞,只低頭想着事情,額前甚至皺出了兩撇眉頭。
到底該怎麽做呢……
到底……啊痛!
簡寧被撞得翻了個圈兒。
“小心着點!險把這小祖宗踩死了!”一個太監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簡寧緩緩擡起頭,瞧見那太監一雙耷拉眼兒,正是八皇子身邊的內侍!
他身後站着幾個小宮女,手中抱着幾個木箱。
聽到動靜出來的雲瀾舟皺了皺眉,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麽。
簡寧卻已經從疑惑到狂喜了,歡騰地在地上圍着小太監轉悠,實在是他被狗化後很難控制自己的某些行為,雖然忍住了搖尾巴,卻沒有忍住湊上去呼呼叫喚的本能。
八殿下你的小腦瓜還是很聰明的!不愧是當世大儒的外孫!
果然,太監宮女們将三個木箱擡進偏殿。這厚重的紅木箱子在冷舊的殿中顯得格格不入,內侍似也察覺到這點,不動聲色地克制住自己朝裏面打量的目光,只看着雲瀾舟恭敬道:“十一殿下,這是我們家殿下給您準備的冬衣。“
他指了指左邊兩個箱子,笑着介紹道:“紫貂氅一件,銀繡棉襖三件,竹紋棉褲五件。另有夾絮鵝絨錦雲袍兩件,雪花裘一件,以及暖手套三雙,鹿皮靴三雙。”
簡寧聽着,幸福得要暈了。
不愧是八殿下!真是周道細致,連暖手套和靴子都準備了。
內侍還欲介紹第三個箱子,雲瀾舟開了口,“拿回去吧。”
簡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