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叫賣
第48章 叫賣
陸執安已經寫好的教材被陸遠平給征用了。
或許是因為遺傳學說對他産生的震撼感太過強烈,所以陸遠平現在對于陸執安在夢中所學的知識也十分好奇。
他想要在自己有空閑的時候看一看。
這些理念與他前半生的經歷相差甚遠,他很想知道是否還有更多能讓他大開眼界的知識。
當然,陸遠平也不是借走就不還了的。
這麽多的資料耗費了陸執安好幾個月的時間,若是讓他再寫一遍自己用那多浪費時間。
陸執安有句話他很認同。
他畢竟只是一個人,如果事事都要他來處理的話,這一生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所以像是謄抄書籍這樣的事情,就交給他來安排就好了。
陸執安的手上暫時還沒有什麽十分可信的手下,但是他有啊。
當年的他再怎麽着也是一早就立下的太子,手裏自然也是有一些人的。
不僅僅是他手裏的人,還有當年他的外祖母,長公主留下來的人手。
屬于太子的人手在他自貶出京的時候已經被先帝收回,但是長公主留下的人卻是只忠于他母後、後來也只忠于他的。
陸遠平當年自廢出京看上去很沖動,實際上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當時他正年輕,先帝卻已經年過四旬,眼看着就要步入老年,對他這樣的年輕人格外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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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有個看他不順眼的先帝,身後還有十幾個前仆後繼對皇位有念想的弟弟,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待在儲君之位上當個靶子的生活還要持續個十幾年。
與其繼續留在宮裏争那個他不怎麽待見的皇位,為此賭上全家人的性命,不如趁早退場規避風險,讓他們慢慢争去。
有長公主留下的暗衛在,再加上時局一片混亂,他手中的力量足以保全家人,即便是真的決出了新的繼承人,他也有足夠的時間帶着家人們遠遁。
這批暗衛跟着陸遠平離開京城,就駐紮在大樹村不遠的幾個村子裏,他們分批輪次進京收集消息,護衛着陸遠平一家。
在陸遠平一家回宮之後,這些人自然也跟着回來了。
十年的沉寂,不夠忠誠的人早已經不在暗衛隊列,此時陸遠平手裏得用的都是可靠之人,從這些人裏扒拉出來一個抄一下書,并不是難事。
至于為什麽不多找幾個人,速度可以更快?
這件事畢竟是在保密狀态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情人越多越有洩露機密的風險,哪怕他們都是陸遠平手中的死士也一樣。
在選人的時候陸遠平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要把這個人轉送給陸執安。
孩子手上的人手實在是太少了,總不能什麽事都親力親為,像是暗衛這種力量早晚是要給他安排上的,對方也早晚會接觸到這些秘密,就用這個抄錄書籍的人就不錯。
陸遠平手裏的暗衛早晚有一天是要交給陸執安的,哪怕到時候暗衛裏的人可能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所以現在就撥出去一批對陸遠平來說沒有什麽忌諱。
“乙子叩見陛下!”
收到诏令,暗衛乙子很快就出現在了陸遠平的面前。
他知道,自己又要開始執行新任務了。
跪在階前,乙子垂下頭,認真地聆聽陸遠平接下來的旨意,他保證自己一定會完美的完成接下來的任務,無論生死。
“起來吧,這是你的新任務。”
陸遠平指了指桌上的那套書。
看到足有兩寸厚的一摞書,乙子有些納悶,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捧起,開始翻看。
然後在第一頁就暈成了蚊香眼。
“陛下……”好不容易把視線拔出來,乙子不解其意,問道。
“将這摞書抄錄一份給朕,然後你帶着原件和乙字小隊回東宮複命。”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但乙子來不及細想,再次跪地應答:“遵命!”
離開禦書房的時候,乙子的手裏多了一個木盒。
兩寸厚的資料還是十分有存在感的,無論是放在懷裏還是袖袋裏都不可能,為了掩人耳目,陸遠平特意讓人找了個大小合适的盒子來。
回到暗衛們的住處,乙子捧着盒子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間。
暗衛們因為職業特性總是有很多不能對人說的秘密,所以所有人都有一個單獨的房間,雖然房間不大,但勝在足夠有私密性。
就比如乙子現在要抄書這種事情,他就可以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挂上勿擾的牌子,然後執行任務,而不用擔心會有別人誤入,打擾了他或者洩露消息。
不過,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後,乙子卻沒有第一時間就開始抄書,而是細細回想起了方才主子交代他的事情。
有些用詞很微妙。
首先,他手裏的這疊資料肯定是機密了,不然的話也沒有必要出動暗衛來抄錄。
雖然……他看不懂,但這也恰恰能說明它有多厲害。
要知道,他雖然是暗衛,可也不是只學隐匿身形、刺殺技巧的那種暗衛,準确地說,那種人應該稱之為死士,而他們這種以天幹地支命名的,才是真正的暗衛。
暗衛從小培養起來,需要執行的任務更加複雜,為了應對這樣複雜的情況,他們所需要學習的知識也相當豐富。
雖然不至于到了什麽可以考功名的地步,但也不是什麽書都能讓他看不懂。
乙子自然是不會去懷疑這上內容的真實性,畢竟是主子親手給他的,還讓他抄錄。
而這樣的書卻要把原件交給太子,這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主子想要太子學習這些知識,另一種則是……這些知識本就來自太子。
乙子正在磨墨的手一頓,為自己這個想法震驚。
他們這些暗衛雖然極少出現在人前,但卻可以說幾乎是看着太子長大的,太子接觸過什麽樣的人他們很清楚,那些人裏絕不可能有人會懂這樣奇特的知識。
而主子身邊若是出現了這樣的能人異士,為了确認真實性和安全性也肯定會讓暗衛去查探對方的背景,但是暗衛近期可沒有小隊出動調查。
也就是說,這一摞資料只能是來自于太子殿下了。
這樣一來,主子讓他來抄寫資料的原因也就清楚了,連帶着也有了後面半句,讓他帶着乙字小隊回東宮複命的命令。
暗衛中早晚要撥人去東宮,這一點大家夥都知道。
甲字小隊是主子的近衛,肯定是不能動的,所以不作考慮。
乙字小隊是外出執行任務的第一梯隊,重要性僅次于甲字小隊,所以大家的猜測中,撥去東宮的小隊極大可能會是丙字小隊或者丁字小隊。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是低估了太子殿下在主子心中的重要程度。
這後半段的命令明确就是把乙字小隊給太子的意思。
要知道,作為二號小隊,乙字小隊負擔了整個暗衛中三分之一的外探任務,可以說是中堅力量、得力幹将了。
而陸遠平卻毫不猶豫地把他們給了陸執安。
對于太子的重視不言而喻。
這件事對于乙字小隊來說也未必是壞事。
在陸遠平這裏,他們很難超越甲字小隊的地位,畢竟甲字的十二個人可以說是日夜守護在陸遠平的身邊,也是他最信任的一個小隊。
而如果去到了太子的身邊,此時太子身邊還沒有任何的隐藏力量,乙字小隊過去之後不僅會得到極大的依仗,未來可能還要主導太子身邊暗衛的組建工作。
看上去像是降了級,但是以陸遠平對陸執安的态度來看,他們的這次調遣反而可能會變成明貶暗升。
想明白了這些關節之後,乙子就收斂了心神。
主子将抄錄文件的任務交給自己,這信任還是甲字之下頭一份的。
這是他在主子手裏的最後一項任務了,必須好好完成才行。
然後帶着還算不錯的履歷去到小主子那裏,為他效力。
乙子自然是沒有炭筆的,只能挑了最細的羊毫來抄錄,盡可能地複制這份文件。
因為用筆不同,即便是全天候的抄錄,乙子也足足耗費了五天的時間才抄錄完畢。
等到他将抄錄版本送到陸遠平手上,然後召集乙字小隊去找陸執安複命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一月中。
這一日,朝堂上熱鬧地像是炸開了鍋。
政績考核政策已經頒布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官員們戰戰兢兢地過了好些天,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的情況,好像當初的那個政策只是他們做了一場噩夢。
因為一切都很平靜,所以大家也就慢慢地放下了警惕,逐漸暴露本性。
直到今日。
皇帝上朝以後,甚至都沒有等他們上奏,就率先讓何書宣讀了一封聖旨。
聖旨大意是,免除監察禦史游鄭冬在內、共計七人的官職,革去功名,押入天牢,等候發落,同時命金吾衛圍了這七人的府邸,一只螞蟻都不許放出去。
這樣雷霆萬鈞的處理方式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畢竟在此之前他們可沒有聽到一點風聲,對于這七人所犯下的事什麽罪名也一概不知,而恐懼,往往就是來自于未知。
一時間,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幾個将将緩過來神的罪臣們喊冤的聲音,其他大臣們個個噤若寒蟬。
陸遠平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他們哭嚎,訴說着自己有多麽冤,像是在看什麽好戲。
萬籁俱寂,只剩他們幾人仿佛被滅了門一樣悲切的哀嚎,起初還不覺得,時間長了就連他們自己都開始覺得仿佛有些尴尬。
陸遠平按着他們逐漸收了聲,這才沖着何書揚了揚下巴。
“既然大家都這麽好奇他們做了什麽事,那就一起來看看吧。”
陸遠平早已經做足了殺雞儆猴的打算,所以也沒有打算給這七個人留面子。
為了造成足夠的震懾力,他特意等到了六個人的證據全部收集齊全的這一天,為的就是體現出監察院的行動力,在這些以為風波已經過去了的官員們頭上高高懸起一把鍘刀。
至于為什麽一開始分組盯梢練手的時候目标是六人,如今聖旨宣布的卻是七個人……
調查過程中發現官員之間相互勾連,于是多一個人上了獵殺名單,這樣的事并不算意外。
事實上,如果不是人手不足的話,這六個人能牽扯出來的絕不只一個,拔出蘿蔔帶出泥,各級官員串聯之下,再多十個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過剩下的那些人罪名相對輕一些,所以只能暫時放過,先處理掉危害最大的那一個。
這七個人中有人藏得并不算深,半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被調查了個七七八八,但有的人就比較會做表面功夫,以至于把這件事一直拖到了現在。
不過這也給了陸遠平充分利用這件事的餘地。
何書手裏拿着的,是批量印刷出來的七個人的罪狀。
今日上朝的官員人手一本。
除了這些,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報紙,在今日上朝的同時就已經開始在全城傳播。
頭版頭條,就是這次處理七人的大案。
用陸執安的話來通俗地說,老百姓們最關心的是什麽?
是地旱不旱,是糧倉滿不滿,是頭頂的究竟是一片什麽天。
将這七人的事情放到頭版頭條,就是利用這樣的一個大案,告訴百姓們他們新來的這位皇帝對于這樣的貪腐或者渎職的官員是什麽樣的态度。
而這樣涉及多位高官的消息,也必定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無論是升鬥小民還是地方豪富,都會關注,進而注意到報紙。
由此,報紙的第一槍也就可以順利打響。
至于被處理的這七個人……這報紙又沒有污蔑他們,不過是把他們做過的事情如實報道了出來而已,他們又憑什麽介意呢?
哦,他們馬上就要被下獄,也沒有介意的資格了。
不過此時百官們都還沒有下朝,他們入宮的時候報紙也還沒有開始售賣,所以大家對于報紙的消息還一無所知,但是何書已經将這七人的罪狀發到他們手上了。
這份罪狀不僅僅寫明了他們各自犯了什麽律令,甚至還簡單列舉了證據,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張紙,詳細程度讓不少本就有些心虛的人驚出一身冷汗。
甚至有那承受能力弱的,直接就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這份罪狀之中可沒有對那些已經被牽連路出馬腳,但是還沒有被問罪的人遮掩,他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看到這些內容之後就明白自己已經事發了。
至于為什麽皇帝暫時沒有處理他們?
他們不懂,但是他們還是抱着萬一能被放過一馬的心态,努力表現得謙卑一些。
而對于那些問心無愧,又或者是暫時還沒有露出馬腳的人來說,這七人的罪狀擺在他們面前,就已經絕了他們說情的念頭。
這個時候撇清關系都還來不及呢,腦子被恭桶套了才會上去插一腳。
同時,他們也在心裏萬分警惕。
同時調查七個人的罪狀,并且還不驚動朝中的任何人,這樣的本事,監察院只怕是要真的成為皇帝手中的一個重要機構啊!
最關鍵的是,監察院宣布成立至今也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監察院裏都有誰,是怎麽行事的,完完全全的一無所知。
一次處理七個人,果然帶來了十足十的震懾力,滿朝文武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一個人敢多說一句,就這麽讓這個大案進行到了審訊階段。
“着,刑部尚書桓明德、監察院院首公儀廣主審此案。”
桓明德啊,熟人了,不需要在意。
監察院院首?公儀廣?這是什麽人?
百官們頭上齊齊冒出了一個問號。
既然是要主審這幾人的案子,公儀廣這個監察院院首是肯定要露面了,神神秘秘的監察院也終于能在大家面前揭開一層面紗。
只是想到為了見這位公儀大人一面,足足有七人“英勇就義”,大家的心裏就難免有些複雜。
宣布完審理人之後,陸遠平也不墨跡,直接就宣布退朝。
原本今日上朝也沒有什麽要事,最重要的也就只是宣布羁押游鄭冬他們七個人而已。
比起宣布這種已經查得七七八八的事情,陸執安更在意的是首次亮相京城的大恒新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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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報了賣報了!驚天大案!一日之內七位大官押入天牢!!!兩文錢一份報紙!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賣報了賣報了!大孝子夜宿花樓竟成親爹貪腐鐵證!只要兩文錢就可一觀詳情!還有更多內幕消息,快來看啊!!!”
“賣報了賣報了!火炕竟然是如此誕生的,只要一份報紙,你也能學會搭火炕!只剩最後五份報,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
……
一如既往熱鬧的京城大街上,進入突然響起了孩童響亮的叫賣聲,引得路人頻頻駐足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這不是說孩童的聲音有多麽稀奇,而是他們所喊的內容實在是有些聳人聽聞。
什麽一日之內押了七個大官,什麽大孝子夜宿花樓,還有最近幾個月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的火炕,可以說每一個關鍵詞都能戳中一批人的興趣點。
手頭不算緊張的人第一時間就攔下了正在跑動着叫賣的報童,飛快地丢下兩個銅板然後把他手裏正揮舞的報紙搶來展開。
只見被疊得整齊的報紙展開後,視線正中的加粗加大墨字就寫出了這份報紙中最重要的消息。
《關于游鄭冬等七人貪腐渎職的處理公告》
這篇文章沒有使用任何華麗的辭藻,也沒有什麽形容詞,只是一條條地将七個人的各項罪名羅列出來,就已經占據了頭版的大半版面。
公告的最末尾提到這七人如今已經系數押入天牢,并且即将在刑部公審,如果有熱心百姓有什麽可靠的線索或者證據,可以送至監察院衙門,會有專人核實相關線索,如果屬實,監察院會發放一定的獎勵。
雖然一日之內處理七個大官的消息聽上去沒有多少的可信度,但是這報紙上面寫得言之鑿鑿,甚至還附上了公審的時間以及監察院衙門的地址,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像是這第一個人一樣買了報紙的人不算少,畢竟是京城,有閑錢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這些人對于報紙上所寫內容的看法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認為這個所謂的頭版文章只不過是嘩衆取寵的手段,聲稱自己今早還看到了七人中的某一個入宮上朝,怎麽可能還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就已經被羁押,甚至連報紙都報道了。
有的人則認為這種涉及到政治問題的消息不應該廣而告之,有損朝廷顏面,應當将已經賣出去的報紙收回來,并且嚴厲出發售賣報紙的人。
還有的人則是純粹的吃瓜樂子人,他們就想知道這個所謂的刑部公審會不會真的變成現實,而那個據說給有效線索發獎勵的監察院又是個什麽地方。
後者主要是由京城中的各種纨绔公子們構成,其中文臣武将之子的比例占據了至少七成,當然,他們還有心情看熱鬧吃瓜,也純粹是因為那篇頭版文章裏面涉及到的人并不包括他們自家老爹。
但不管怎麽說,大恒新聞報的名頭算是借着游鄭冬他們的案子徹底響徹于京城之中。
百姓們發現,似乎無論他們走到了哪裏,都能看到挎着布包,揮舞着報紙叫賣的孩童。
這些孩童們衣服上打了不少的補丁,已經被洗的發白,卻能看得出很幹淨。
有人跟在報童的身後,想要看看報紙是從哪裏來,一直等到人把手裏的報紙買完了,然後追着他的腳步鑽進了胡同裏。
七拐八繞地走了許久,才總算是來到了一片開闊地,不同于胡同中的安靜,這裏熱鬧極了。
“七叔七叔!!我我我,再給我登記領十份報紙!”
“七叔!我也要領十份!”
“七叔!俺也一樣!”
……
一連串不過承認腰高的小蘿蔔頭,在一個獨臂的中年男人面前排成一隊,探頭探腦地說着自己的需求。
被稱為七叔的人一點都不覺得吵,笑眯眯地記下他們每個人的名字,登記好數量,然後讓他們自己從已經分成每份十張的報紙堆中拿一份。
拿了報紙的小孩子們一點也不墨跡,往身上的布袋中一塞,就飛奔向胡同之外。
他可要趕緊點去叫賣,賣得越多,工錢就越多,說不定今晚還能給家裏添一個雞蛋吃,上次吃雞蛋什麽時候來着?他都快要忘記雞蛋是什麽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