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48h（10）
第27章 48h（10）
“上鈎了。”
顧秋風就知道這副本游戲絕不可能這麽好心，核心機制都被破壞擾亂了，還給他分享線索，無動于衷地等顧秋風去通關。
他迅速起身，推開衛生間的門，發現了碎裂一地的玻璃鏡片。
邵秋水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若人間蒸發了一樣，只有旁邊還在流動的水龍頭證明過她曾存在。
顧秋風走過去，把水龍頭關掉，開始打量起已經完全被毀壞的鏡子。
“表裏世界……”顧秋風說道，“如果我們所在的世界是表世界，那麽每次因為火和NPC死亡循環節點重啓所在的世界應該是裏世界。表裏世界在某些方面應該是互相對應的。比如邵秋水跟跳舞的幹屍，邵秋水缺失畸形的家庭和裏世界裏內讧争鬥的三個幹屍，以及我們開啓循環需要達到裏世界的火災條件和表世界裏半年前的虞城大學火災。”
“那麽，游戲主動讓裏世界的東西來幹擾表世界，只能說明一點。”
“它自己率先放棄了所謂的游戲機制，只想快速解決這個導致循環失敗的NPC和我們。”
顧秋風說到這裏，表情怪異。
他隐約間覺得自己應該是漏了什麽線索，為什麽裏世界的怪物能夠主動接觸邵秋水這個NPC？
“有人在敲門。”鳳禾說道。
他幾步跑到客廳，給在門外的虞持盎開了門。
“出什麽事情了？”虞持盎問道。
鳳禾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顧秋風也聽到了動靜，用紙巾包了一塊鏡片走了出來。
他在看見虞持盎手裏拿着的厚厚一疊檔案紙時，驚訝道：“你怎麽把檔案帶出來了？這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其實顧秋風也動過這個念頭，在檔案室的時候，因為要一邊四處留意着周圍的動靜，防止危機乍現，自己一個疏漏違反了宿管提出的幾個規則，同時還有個釣魚執法的宿管在搗亂，最後留給檔案資料本身的關注度其實并不夠。
如果能帶出來細細研究，肯定能發現更多線索。
可惜宿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于是提出來了“不許弄亂檔案室”這個暧昧不清的規則。
“沒有。”虞持盎揮了揮手裏的檔案文件，把放在最上頭的邵秋水的資料遞給他，解釋道，“這不是原件，是我從商城買的打印機打印出來的。”
顧秋風：“。”
可惡的土豪玩家，是他格局小了。
通過兩次副本經驗，顧秋風發現商城裏的東西價格與現實中的物價其實并不一致，而且是随時浮動的。
對人類玩家有價值的物品價格會高，比如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的基本生活用品，就連一罐在現實中十塊錢不到的糖果，商城也會标出天價，所以顧秋風才會果斷放棄手套而選擇繃帶。
他戴手套都是每日一換，再有錢也經不得這麽浪費，相比手套，因為游戲裏擁有治療技能的玩家存在，玩家對于包紮傷口的需求反而很小，繃帶算是難得便宜的人類基本生活用品。
而打印機這種，現實裏就價格不菲的東西更是天價，顧秋風打死都想不到虞持盎居然只是因為可能需要這些資料，就果斷地購買了打印機來複印。
好財大氣粗！不愧是常遇酒館的玩家。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天價用品的價格設置區間還在顧秋風的可接受範圍，比如驅鬼符這種對副本NPC有絕對殺傷力的道具，玩家需求大、對副本影響顯着，也自然是價格比較高了。
顧秋風幽幽道：“有積分真好。”
不像他，不但貧窮，還要定時耗費一定積分來維持技能。
虞持盎看他一眼：“你願意的話，我可以……”
“不用了。”顧秋風道，“咱倆非親非故的。”
他還得控着積分留在D城躲避追殺呢。
一個副本就能接連遇見好幾個接了懸賞令的玩家，可想而知現在C城玩家對他的态度。
“你先看看這個。”顧秋風說着，把手裏的碎片遞給虞持盎，“邵秋水應該是被吸進裏世界了。這是她消失後，洗手間裏留下的鏡子碎片。”
虞持盎瞳孔微微收縮：“這是……雙面鏡？”
“對。”顧秋風說道，“為了避免陰差陽錯地進入裏世界導致有誰落單，我們把存檔地點選在了邵秋水的房間。”
孤身一人外出住酒店時，有基本生活經驗的旅客都會去檢查一下浴室和卧室的各個角落，防止有偷窺者存在。
而在浴室裏，除去檢查必要部位有沒有安裝攝像頭外，最重要的地方就是鏡子。
有些鏡子是雙面鏡構造，有心之人動用手段的話很容易就能偷窺到衛生間裏的情況。
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當你在洗手間洗臉的時候，鏡子的另一邊其實有雙眼睛在悄然打量着你。
“這些公寓房間是學校專門為我們‘交換生’安排的。邵秋水說過，她之前的宿舍不在這裏。”顧秋風道，“這個房間她可能也沒住幾天。所以并沒有發現雙面鏡的存在。”
虞持盎表情嚴肅：“她可能沒有想到，在學校也能被偷窺。”
顧秋風把邵秋水厚厚一疊資料翻開，迅速跳轉到照片的部分。
然後他輕笑一聲：“真惡心。我知道這些照片的意思了。”
有一位偷窺者，如影随形地把手放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他等待着，一成不變、頗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獵物最脆弱敏[gǎn]的時機出現的時候，去一把遏制住獵物的咽喉，一擊斃命。
“這個人為什麽會選擇邵秋水？”虞持盎問道。
顧秋風說道：“他選擇的理由不重要的，反正邵秋水已經被盯上了很多年，而且看結局……”
他曾在一開始就去猜測過這個NPC小姑娘的結局。
私心來說，他是希望邵秋水的TE結局是所謂的HE。
但是顯然，邵秋水是被一個盯了她很多年的心理變态殺死了。
那雙漆黑的手最初帶領顧秋風走向了思維誤區，讓他聯想上了火災裏跳舞的幹屍。
現在想來，這些照片記錄的不只是邵秋水的生活，還有她對身邊如影随形的目光的恐懼。
邵秋水把身邊潛在的危機幻想成了她童年夢魇中的幹屍模樣。
她一定察覺到了什麽，但父親死亡，母親是個心理疾病患者，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去擺脫什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邵秋水的胡言亂語，會被旁人惡意地結合她的家庭，來揣測邵秋水只是一個得了被害妄想症的瘋丫頭。
畸形的家庭造就了她的懦弱與膽小。
邵秋水就像只兔子，無力地感覺到危險的那只手慢慢逐漸逼近了她的咽喉。
“所以，在裏世界中，我曾和鳳禾看見了三具幹屍。這三具幹屍分別是她、她的父母的對應體。”顧秋風說道，“本來我還在奇怪為什麽裏世界的怪物可以威脅到她，現在想來，很明确了。”
那個在火災中跳舞的幹屍因為動作被顧秋風當做了邵秋水。
但那只是一個陰暗的模仿者，是偷窺邵秋水多年的存在。
邵秋水的死亡從來不是大火，正如檔案室裏幫助他跟虞持盎的制服女生一樣，她死在同伴惡劣的玩笑中，邵秋水死于經年累月的偷窺者手上。
那個偷窺者偷窺她，模仿她，最後殺死她，替代她。
裏世界裏當偷窺者發現了邵秋水的存在時，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去殺死她。
“現在想想，沒了邵秋水，你們要怎麽進入裏世界？”虞持盎問道。
顧秋風摩挲着下巴：“我也在想。通過邵秋水來看，進入裏世界的方法絕不可能只有循環存檔。肯定是還有別的方法。”
虞持盎說道：“你看起來不太着急。”
“有嗎？”顧秋風愣了一下，然後他笑道，“大概是我相信小姑娘應該至少可以暫時保護好自己的吧。”
*
邵秋水被拽入鏡子裏的時候，她感覺呼吸都要暫停了。
顧先生他們還在外面！
不過比較慶幸的是，邵秋水發現身邊那個幹巴巴的幹屍消失不見了。
這至少證明她的生命暫時不會受到威脅。
邵秋水四處梭巡，打開衛生間試探着走了出去。
還是公寓的卧室。
四周靜悄悄的，記憶中的腐屍味與油煙味一起不見。
邵秋水心下驚疑不定，她不覺得可以就此放下戒心。
顧先生跟鳳禾都不在這裏，她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據顧先生所說，他的生死跟她息息相關。
邵秋水咬了咬唇，感覺掌心裏已經滲出了冷汗。
她現在哪怕再害怕，都不能自亂陣腳。
因為一個疏忽的話，她死是小事，還會連累顧先生。
“秋水，出來吃飯啦！”
門口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不犯病的時候，媽媽是溫柔的，總是這樣在門口來叫房間裏的邵秋水吃飯。
邵秋水還記得自己早上失态從練舞室跑出去時，媽媽怔然的表情。
她當時心裏實在太亂了，怕自己言不由衷地說出一些傷人的話語。
可是現在邵秋水甚至有點後悔。
她都沒有給媽媽好好說過一句話，哪怕是告別。
門外的女人似乎是太久沒有等到邵秋水回應，于是又溫溫柔柔地問了一遍：“秋水，是出了什麽事嗎？”
邵秋水張了張嘴。
顯而易見，裏世界裏不太可能有她的母親。
這是學校的公寓，母親的聲音能出現在這裏已然是十分不對。
女人溫柔的腔調，就像加了蜂蜜的毒藥，引誘人的同時肆無忌憚地昭示着危險。
邵秋水想要去沉淪，但好在她還記得自己來裏世界是幹什麽的，于是掐着自己保持着理智，無論外面那道聲音怎麽呼喚她，邵秋水都沒有動靜。
突然間，門口鐵門關合的聲音響起。
邵秋水突然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啊，媽媽，你怎麽站在我門口。你忘了嗎？我出門去買食鹽了。”
宛如驚雷一般，邵秋水狠狠地一激靈。
她就在這裏，那外面的是誰？
哪怕裏世界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母親，但邵秋水還是不想讓有着相同溫柔性格的她受到傷害，她心髒砰砰地，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要去開門。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邵秋水只覺得一桶冷水從頭至腳地落了下來。
不對，萬一這些怪物就是利用她對母親的愛戴心理，反過來激她出去怎麽辦？
冷靜下來，邵秋水！
她不得不慎重，為了自己，也為了顧先生。
哪怕胸腔裏焦躁得仿佛積了一團火，邵秋水還是默默把耳朵貼在了門邊，靜靜聆聽着門外的動靜。
她要抓住一切機會，來創造自己逃生的路線。
“抱歉啊，我最近吃的藥有點損傷短期記憶。”母親輕聲道，“既然回來了，我們去吃飯吧。午飯已經做好了。”
“沒什麽，這說明媽媽有在用心接受治療呢。錢的事媽媽你就不要再憂心了，國家級的獎學金已經打到了卡上，我們老師也給我推薦了一個舞蹈補習班的工作，夠了。”外面傳來椅子拖動地面的聲音，“邵秋水”驚嘆一聲，“哇，媽媽的手藝又精進了。如果畢業，我們回老家開個小餐館也不錯呢。”
“哪能啊。你是很優秀的舞者，回去不能發揮你的價值，你要努力，補習班那邊如果太累可以放着，我們不缺錢，媽媽有工作。你的重心要放在專業上，努力畢業就考進咱們市的劇院裏。”母親說道。
“邵秋水”唔了一聲：“好的。”
聽着外面的對話，邵秋水感覺冷意一點點攀上了自己的脊梁。
對她來說，這種對話不可能發生。
至少不會這麽和平。
自打十七歲那樣，她親眼見證着父親的死亡，邵秋水不可避免地對母親的态度也冷卻了下去。
她知道這樣不對。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從那一年開始，她們母女二人的關系急轉直下，降至冰點。
一年到頭的對話寥寥得像兩個陌生人，為數不多的交流便是吵架。
平和的家庭，邵秋水從來沒有擁有過。
門外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她與母親，美好得像是人魚吐出的破碎泡沫。
怪物好像很會玩弄人心。
邵秋水感覺到自己心底最脆弱的防線正在外面母女其樂融融的歡聲笑語中，一點點被瓦解……
直到碗突然掉在地上，破裂聲将她從美夢中驚醒。
“媽媽，對不起！”
“邵秋水”帶着哭腔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沒事。”母親說道，“沒有傷到自己吧？我瞧你最近都魂不守舍的，是學業壓力很大，還是有什麽心事？”
“邵秋水”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媽媽，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身為心理疾病人群的母親對這個字眼十分敏[gǎn]。
果然，在“邵秋水”開口之後，她立刻就斥責道：“不要這麽想！你不會存在任何心理問題！”
“邵秋水”：“我……”
母親打斷她之後的剖白，繼續道：“你不要被我和父親影響，你要相信自己，是個正常的孩子。”
邵秋水聽得攥緊了門把手。
她感覺周圍突然有無數雙手偷走了空氣，讓邵秋水無端地感受到緊繃和窒息。
“不是的，媽媽，你先聽我說完。”“邵秋水”道，“請你正視我的需求，我是在向你表達我的求救。”
邵秋水忍不住張了張嘴。
這果然是假的吧。
真實的她才沒有這麽理性、果敢和坦率。
邵秋水好像已經猜到了“邵秋水”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了。
“我……一直覺得有人在偷窺我。”“邵秋水”道，“從小到大，有道目光如影随形，最近給我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了。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你，媽媽，因為我沒有任何證據，而對旁人說，他們一定會覺得我瘋了。”
“媽媽，你不是想證明我沒有心理疾病嗎？那就幫我，一起找到那個所謂的偷窺者吧。”
邵秋水感覺有人在偷窺她的生活。
但她沒有說，沒有跟任何人說。
原生家庭的畸形，讓她找不到人可以求助，孤僻懦弱的性格，讓邵秋水這麽多年來甚至沒有親近的朋友。
而這個“邵秋水”居然就這麽直接地告訴了她的母親。
邵秋水只覺得很羨慕。
羨慕門外的那個"邵秋水"身上有着她所沒有的優秀品行。
“那道目光好像無處不在。”
邵秋水突然往後退了幾步，開始左顧右看，想要找到藏身的地步。
因為外面兩個“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她們可能要來卧室！
“比如說，我在卧室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邵秋水”的聲音逐漸染上了幾分詭異的興奮。
門被從外面一把推開。
窗外明媚的陽光在床上撒了一圈光暈，屋裏空無一人，整齊明亮。
“邵秋水”的語氣變得失望：“還以為這次可以抓到了呢。”
“啊，下午要去當家教，要遲到了！”“邵秋水”說道，“媽媽，我要出門了！”
随着兩個人的腳步聲先後離去，躲在衛生間裏的邵秋水松了一口氣。
一擡眼，跟鏡子裏漆黑的幹屍對上了視線。
她瞬間感覺冷汗漫了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