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地有順從
第60章 天地有順從
*
這眼淚并不是範書遇哭出來的。
是他喝醉了,朦胧的酒流淌在全身,酒精上頭,想從眼眶內溢出來。
範書遇的鼻頭有些紅,高處不勝寒,他穿得少,金發垂在肩膀處,蜿蜒,快到後腰眼。
窦章站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塵,伸手:“回去吧?你要是感冒了顏伊白能一針紮死我。”
【發財:主人,我可以!】
“你可以什麽?”窦章眼睛一眯,“紮死我?”
發財:...........
【發財:人家可以改變小範圍內的氣溫和濕度,創造一個溫暖适宜的空間!主人和範先生想坐多久都可以!】
“.....你真的該洗洗腦子。”窦章把範書遇拉起來,“你覺得他最大的問題是冷?”
站起身後範書遇一個趔趄,窦章眼疾手快地拽住範書遇,居高臨下看他:“範書遇你以後別找我喝酒。”
語氣頗為無奈。
“你這三腳貓功夫的酒量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範書遇眼神有點迷離,耳邊嗡嗡響,“你說什麽?”
窦章又盯着面前人沉默了一會兒,他扶着範書遇,防止範書遇東倒西歪,“三瓶啤酒而已,度數很低,至于醉成這樣?不會喝酒你還開酒吧?我生怕有一天你聞着空氣裏的酒味就能醉。”
範書遇聽明白了,眼睛一瞪,還挺兇地蹦出三個字:“要你管?”
啧。
窦章眼底帶了點危險的情緒,“今天如果換一個人坐在你身邊,你也能喝成這樣?”
範書遇懶得理窦章,他要下樓。
“你去哪兒?”窦章站在後面,看着範書遇朝着天臺入口走去。
“樓梯。”範書遇簡明扼要。
【發財:主人,根據檢測,如果從樓梯間下去,被電視臺發現并且抓捕扣留的可能性是99%】
發財話還沒說完,窦章就已經走了過去把人拉住,他簡直氣笑了,“你還記得自己怎麽上來的嗎範書遇,怎麽上來的就怎麽下去。”
範書遇憋了半天:“我不記得了。”
窦章:
他原本是沒心思照顧一個醉鬼的,但看範書遇一副完全無法自理的模樣,他突然打橫把範書遇抱了起來。
【發財:哇0o0】
窦章:“你能閉嘴嗎?”
懷裏的人動了動,揪住了窦章的衣袖袖口,“我沒說話!”
窦章:
窦章:我他嗎。
他額角青筋都虬結起來,一臉怨種樣把範書遇抱到了飛行摩托上。
自從連接了發財以後,飛行摩托可以無人駕駛。
窦章想起範書遇說的話,“把驟降模式改成緩沖,時速也降到緩慢檔。”
【發財:好的主人!】
于是飛行摩托慢悠悠地滑到了地面上。
但是某人還是不滿意。
“好吵。”範書遇捂了捂自己的耳朵,眼睛裏還是淚汪汪。
窦章聞言,讓發財啓動程序,飛行摩托自動開回了家,
“你想走路?”窦章扭頭問。
範書遇搖頭。
“那你想幹嘛?”窦章耐心地問。
範書遇又搖頭。
因為重力緣故,他眼睛裏淚不知不覺就掉落,窦章看着空中的淚線,眼神哀怨,但是一個狠心的字都說不出來。
于是,窦章站在街邊,彎下腰,半蹲着,雙手往後一搭,朝範書遇招了招:
“上來。”
“什麽?”範書遇怔怔地看着他。
窦章重複:“上來。”
肩膀和後背上瞬間壓下來重量,窦章掂了掂,兩只胳膊架住範書遇的腿。
範書遇的呼吸就噴灑在窦章的頸肩。
“看你很瘦,可是比我想象得重很多。”窦章自顧自地低喃,他生怕範書遇掉下去,又背着人往上提了提,穩穩地勾住了範書遇的膝蓋,“安裝的義體對身體要求高嗎?”
“義體有多重?你的身體承受得了嗎?”
背上的人只是平穩地呼吸着,不說話。
但是窦章知道,範書遇是在聽的。
“範書遇,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麽。”窦章破罐子破摔,就當回家路上自己表演了一段相聲,“外人都說我們是死對頭。”
“但是你自己想一想,有哪一次我是真的傷了你的?”
窦章嘆了口氣,他背着範書遇走在街邊,路過的人偶爾會投過來一個好奇的目光,窦章都沒有回應。
背上的人這時候有了反應。
“不會的。”範書遇說。
窦章一頓,側頭看身後,“什麽不會?”
“如果今天換一個人坐在這裏,我就不喝酒了。”
窦章:..........
這他嗎,話題聊着聊着又繞回去了。
“你反射弧挺長。”窦章哼笑了聲。
那估計他剛才說的話範書遇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範書遇小聲地嘀咕:“池核産生的關鍵因素是核心的情緒波動,所以伏錄頌是在看到你父親的遺物之後才成為核心的。”
“伏錄頌得知你父親的死以後,短暫地恢複了意識。你說你查到你父親生前偶爾會去魔術公館,他是不是去看望伏錄頌的?”
“為什麽你父親把遺物交給藏金閣,讓他們轉交給伏錄頌,而不是你呢?”
範書遇絮絮叨叨,最後抛出一個驚人的問句: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父親就是魔術公館的祖師爺?”
窦章:
精彩至極。
窦章:“那要照你這麽猜,你就是庸城中央監查區的中心指揮官。”
“不過我爹大概不是。但他應該認識所謂的祖師爺。我爹不會玩魔術。”
窦章感受着背上人的溫度,“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更趨向于這是一種抗議,他這些年一直不抛頭露面,多半是在躲避什麽人。我曾經見過他被追殺。”
“但他之後還是被人殺死了。遺物表達了他的憤怒,這是最後的鬥争。而且,我知道我爹不會把這東西直接給我的。這麽多年,他只主動找過我兩次。”
一次是把“發財”給了他,另一次,是讓他不要參加黑客大賽。
窦章慢慢地沿着道路走着,盡量不颠簸,否則背上的人可能要吐。
“......所以你為什麽幫我?”範書遇問。
窦章簡直快要被他跳躍的話題給搞瘋了,嘴角抽搐了一番才反問,“你說呢?”
“你暗戀我?”
“.......”
窦章心一緊,“做夢呢吧你。”
*
飛行公寓緩緩地降落,顏伊白繃着一張雕塑臉站在門口,手裏還拿着菜刀。
窦章假裝沒看見,飛速把背上的人放在地上,拍拍屁股要走人。
“站着。”顏伊白冷冰冰道。
窦章揚眉。
“我沒事。”範書遇被顏伊白攙扶了過去,慢騰騰地吐出一句話。
顏伊白皺眉,面色很不好看,他語氣冷然:“窦章,以後不要再讓我老大喝酒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窦章心想實打實把範書遇扛回來的人就是他自己,誰還有資格在他面前提喝酒?
“他喝了多少?”顏伊白問。
窦章算了算:“三四瓶吧,好像有一個沒空瓶。牌子是匹諾曹啤酒。”
聞言,顏伊白露出意外的表情。
見他眼睛稍微瞪大了點,窦章饒有興味地問:“怎麽,酒量進步了?以前喝不了這麽多?”
顏伊白面無表情,“退步了。以前能喝六瓶。”
窦章:
他被噎住。
“沒什麽事了,你走吧。今天謝謝。”
顏伊白一邊說這話一邊放下了菜刀。
窦章也沒有要久留的意思,他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飛行公寓內,燈火通明。
客廳的東南側牆角擺着一個比人還高的魚缸,那條小醜魚精神抖擻地吐。
以前範書遇覺得客廳有點空,想買點裝飾品回來填充一下,自從小醜魚和魚缸被放在那後,範書遇每次回來都會下意識地朝東南角看去。
漸漸地就形成了一種習慣。
“老大,吃點解酒藥?”顏伊白小心詢問。
被風吹了這麽一會兒,範書遇其實腦子也差不多清醒了。
他本來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不用。我沒事。”
範書遇窩進沙發裏,仰頭扶額,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顏伊白默默在旁邊站着,見範書遇可能需要一個人靜靜,他無聲地上了樓。
挂在天花板上的月亮船上,一個腦袋彈出來,悄悄地打量着客廳沙發上的人。
“別看了。寫作業。”顏伊白撩開簾子,提醒蘇三亭。
蘇三亭眼睛紅腫,桌上鋪滿了紙巾,全是他用來擤鼻涕的。
“小白,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兄弟了!”蘇三亭哭哭道。
顏伊白:.........
“我沒惹你。”顏伊白板着臉。
蘇三亭抄起枕頭往顏伊白身上砸,但被顏伊白躲過,“你幫着老大瞞我!!你們去魔術公館的事情,要不是我看到監察局發的新聞通告,我都不知道!!”
“小聲點。”
顏伊白趕緊比了個“噓”的手勢,神色緊張地朝樓下看一眼,“老大在休息。”
蘇三亭于是焉了,氣鼓鼓地嘟囔:“老大還受傷了,你都沒有保護好老大!”
“我,我要退學。”蘇三亭越鬧越過分,兩行淚跟決堤似的嘩嘩淌,“我不管我不管,我要退學,我要一直留在老大身邊,跟他走南闖北,出生入死!”
“小白,我真的很擔心。”蘇三亭說這話的時候,手捂在心口,緊緊捏着,“老大不想讓我知道,就是因為他怕我擔心。可是小白,誰都能不管我,獨獨你....你不能瞞我呀。”
“我們當初是說好了要一起保護老大的!”
蘇三亭委屈地低頭,手指緊張地搓着桌面,“你們...你們一起去除核,我,我就落單了。你們有我沒有的回憶,而且老大還遇到危險。”
“即使我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努力學習,精進黑客技術最重要,不能辜負老大對我的期望,也要讓學費付得有價值。可是,可是我...”
蘇三亭癟嘴,吸了吸鼻涕,可憐巴巴地擡眸看向顏伊白。
顏伊白表情松動,眉毛輕擰,他扯了張紙遞給蘇三亭。
“嗯,知道了。以後不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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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華區。
老者白發蒼蒼,手裏一錘一錘在煅練匠器。
每鑿一下,就有星火勢如燎原。
他披頭散發,垂垂老矣,眼角紋路是歲月留痕。
半晌,老者點燃一根煙。
他給名為“我是人間惆悵客”的評論也點了個贊。
那條新聞火爆,賞金獵人Z和Y雖未露臉,可也在這報道中被人提煉出,津津樂道。
老者看向窗外。
“良輝啊。”
他渾厚滄桑的嗓音慢慢響起。
“他們終究是走到了一起。”
當然,無人回應。
也無能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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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順從。
麥子和麥子會長在一起,河流與河流歸于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