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個擁抱
第15章 一個擁抱
藍胖魚似乎感受到了這裏的不對勁,它噠噠噠地走過來,拽了拽阿如的衣角,兩眼淚汪汪:“老師,怎麽惹?”
“先生。”藍胖魚又委屈地看向範書遇。
窦章原本緊繃的神經松懈了點,範書遇低頭與藍胖魚對視,三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霎時間淡去。
“唉。”阿如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大手敷上藍胖魚的腦袋,揉了揉,“沒事,我和他們說。”
藍胖魚眨着眼睛,手上力道還是沒有松開。
“坐吧。”阿如慢騰騰地移到座位上。
範書遇環視四周:“這周圍都是人。”
“你放心,都是些低等機器人,沒有思維。我這家雜貨鋪其實一年到頭都招攬不了幾個顧客的。”
阿如示意範書遇和窦章繼續吃吐司:“正如你們所見......照片上的人是鼓生。”
“鼓生是我的義弟。他和你們一樣是誤入亞特蘭蒂斯的。”阿如回想起幾年前的過往,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我在亞特蘭蒂斯附近的海域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阿如嘴角牽扯出一抹無奈的笑。
範書遇問:“那麽您之前是?”
阿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面色嚴肅:“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特蘭蒂斯的前任中心指揮官,也是第一任。”
範書遇和窦章表情都動了動,各自精彩。
阿如對窦章笑了笑:“你們救了我,對我有恩,所以我才會告訴你們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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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照片上還有一個女孩兒,她是?”窦章問。
鼓生一愣,又有些悵然:“她是我的親妹妹。”
“鼓生是怎麽成為亞特蘭蒂斯的中心指揮官的?”範書遇皺眉。
“是我主動退位的。”阿如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低得二人幾乎聽不見,“他有想做的事情,他也很有能力。”
說到這,原本在隔間裏用餐的某位客人突然走了出來,他步伐很機械,表情僵硬,走路幾乎只能走直線。
範書遇看到那人走到前臺,和阿如揮了揮手,随後他低頭看向藍胖魚。
他上前一步把藍胖魚拉進懷裏,輕輕地擁抱着它。
這個擁抱持續時間不長,男人微微彎了腰,轉身離開。
“對了。”阿如看到這個場景,眼角帶着笑,“如生雜貨鋪其實有一個規則,如果來客願意在臨走的時候支付一個擁抱,就可以免單。”
藍胖魚開心地支棱着自己的六根手指,它雙手平舉在胸前,仿佛還沉浸在剛才那個擁抱帶來的的喜悅和溫暖裏。
“老師!抱抱!”藍胖魚轉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阿如。
阿如聞言照做,笑得很寵溺。
範書遇和窦章都沒開口打擾,直到藍胖魚扭着身子噠噠噠離去,阿如才繼續:
“鼓生這孩子.......他想拿你們做祭品。”
“給海神的祭祀需要祭品。能做祭品的條件是......必須得是外來人。老一輩的漁民們口口相傳一個古老的說法,海神不忍心索要信奉自己的子民的生命,所以要的是外來侵入者的生命,而且要成對。”
阿如說到這明顯有些苦澀,他表情怔怔,嗓音無奈又滄桑:“那場祭祀成功後,亞特蘭蒂斯周圍出現了一條活的鯊魚。而我暗中調查了祭祀的流程。在祭祀的兩天時間裏,死了六個人。”
“六個!”阿如咬着牙。
“鼓生找的第一對外來侵入者是兩個男子,祭祀失敗了。第二對是兩個女子,祭祀也失敗了。第三對,他找了一男一女。就是這一次,祭祀居然成功了!”
“那條鯊魚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阿如的眼睛內閃着光,“我親眼所見,亞特蘭蒂斯其他居民也都見到過,我還拍攝了下來!”
阿如說到這,激動的情緒又驟然熄滅,“鼓生冒着生命危險沖出亞特蘭蒂斯的防護層去接近那頭鯊魚,用刀片在它身上刮了一道口子。鯊魚流血了。”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阿如看向窦章和範書遇。
窦章點頭:“明白,你的意思是說這條鯊魚是真的,不是仿生鯊魚。比如仿生羊,它們的皮毛之下其實是機械操控板。”
阿如一拍桌子:“是!”
“它居然是真的。”阿如捂着自己的臉,“可是這場祭祀獻出了六條生命,明明他們只是誤入了亞特蘭蒂斯,卻被鼓生無情地帶走。”
“你不信海神?”窦章問。
“我信。”阿如擡眸,“亞特蘭蒂斯的居民沒有人不信海神。因為我們生活在海的庇護裏。”
“但是我不認為祭祀需要用活人做祭品,祭祀的說法不知道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阿如揉了揉太陽穴,“我......這麽多年,其實我一直在試圖阻止鼓生這樣做,所以我想盡一切辦法在庸城散布信息,告訴城內的人們,亞爾蘭蒂斯禁止一切沒有通行證的人擅自闖入。”
“我阻止不了鼓生,可是,能保護一個人,我就想多保護一個。”
範書遇皺眉:“為什麽鼓生這麽執着于海神和祭祀?”
“怪我。”阿如突然緊繃着臉,嘴唇顫抖,“這一切其實還是怪我。”
當年的鼓生在庸城的貧民區內被人任意踐踏,餓得瘦骨嶙峋,他想逃跑,正好在港口看到了一艘即将起航的船,他不知道這艘船要開去哪裏,可是他仍然偷偷溜了上去。
總比留在庸城,躺在路邊成為一具凍死骨好。
而事實上,這艘船開向亞特蘭蒂斯,當時的亞特蘭蒂斯還在初期開發,海裏還能見到好些生物。
可是海上突然起了風暴,船沉了,鼓生被卷入到漩渦內,他拼命地往外游,卻仿佛被死神拽住了腳踝一般,巨大的力量讓他絕望。
“鼓生告訴我,是一頭鯊魚救了他。”阿如說。
範書遇和窦章都很安靜,兩人甚至連呼吸聲都放得很輕。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當我發現鼓生的時候,他躺在礁石上,面黃肌瘦,氣息微弱,于是我把他帶回了亞特蘭蒂斯。我成了他的兄長。”
和阿如聊完後,範書遇上樓休息,他們決定夜裏一點多出發,由阿如派人偷偷地把他們送出亞特蘭蒂斯。
而範書遇上樓後,他從衣架處摘下來西裝外套,走出去,叩響了對面的門。
裏頭的人開門很快,窦章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懶洋洋:“怎麽了?”
“還你,我已經洗過而且烘幹了。多謝。”範書遇朝他遞過去衣服。
窦章這才低頭看去,他站起身接過,擺擺手:“不客氣。”
範書遇看到,窦章朝他笑了笑,而後帶上門,動作行雲流水。
于是範書遇也轉身要走,後頭的門卻又霎時間被打開。
窦章的聲音從範書遇腦後傳來:“你相信嗎?”
“什麽?”範書遇側頭。
窦章:“阿如說的鯊魚救人。”
範書遇頓了頓,“信也不信。”
“這是什麽答案?”窦章歪頭。
“信一點,不多。”範書遇若有所思,“有點玄幻。”
“那就拭目以待吧。”窦章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當時間快接近夜裏一點的時候,範書遇就已經收拾好了一切,他把之前小醜給自己的槍塞到腿套內,步伐很輕地下了樓。
而一樓的壁燈昏黃,在黑夜裏打下一層圓形的光。
範書遇才剛走到拐角處,就聽到前臺傳來很輕微的人聲,範書遇側耳去聽,發現正在說話的是阿如。
範書遇走近兩步,他側頭能看到阿如和藍胖魚坐在前臺,兩人手裏在翻着什麽。
“當別人幫了你的時候,記得說謝謝。”
“和人對話的時候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這是一種尊重。”
“不可以欺負比你弱小的人,當你有能力的時候應該盡可能地保護別人。”
“最重要的是什麽?”阿如問。
藍胖魚哼唧哼唧,憨憨一笑:“老師有時候也會做錯事,也會不小心忽視我,當我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告訴老師!”
“對。這點你一定要記住。”
阿如的聲音很輕,但是沒了平日的滄桑低啞,反而多了幾分溫柔,藍胖魚一邊聽着阿如的話,一邊笨拙地握着筆在本子上寫字。
這時候範書遇走過去。
阿如這才擡頭,他意外地看着範書遇,随後平靜地打招呼:“範先生,你來了。”
“教小孩兒?”範書遇問。
阿如笑:“差不多,我身邊就只有小魚了。”
“挺好的,它很聰明。”範書遇點頭。
阿如低頭看着認真學寫字的藍胖魚,眼神卻有些缥缈,不知道他在透過它看誰。
“時間差不多了。”範書遇提醒。
正好這時候窦章也走了下來,阿如于是站起身,他在前臺的電腦上聯系了熟人。
“老師!範先生和舒玉先生要走了嗎?”藍胖魚好像嗅到了離別的氣息,他擡起腦袋,雙手搭在桌沿,小心翼翼地眨眼問。
“是的。”阿如揉了揉它腦袋。
藍胖魚于是撂下筆,噠噠噠地邁着小短腿鑽出來,站在範書遇面前,擡頭和他對視:“先生!”
“您想給我一個擁抱嗎?”
藍胖魚笨拙地舉起手,他嘿嘿笑了下,仰頭。
範書遇一愣。
一旁的窦章卻上前一步:“來,範先生不抱,舒玉先生抱你。”
藍胖魚被窦章拉進懷裏,狠狠地抱了抱,窦章甚至拍了拍藍胖魚的腦袋,戲谑:“小魚頭,你得快快長高啊。不長高怎麽保護老師?”
藍胖魚瞪大眼睛哼了一下,它嘟着嘴,吐着鑽回前臺,又開始低頭練字。
“範先生真真是鐵石心腸。”窦章站在範書遇身邊,咬耳朵低語。
範書遇右耳一激靈,皺眉遠離窦章,他冷然:“你第一天知道?”
窦章聳了聳肩膀。
“我其實想要範先生抱的嘛!”藍胖魚嘟囔。
阿如聞言搖頭:“不要任性。”
範書遇剛要開口說些什麽,阿如系在門口的風鈴突然瘋狂震響!
整個雜貨鋪似乎都被着風鈴驚擾,有很雜亂的腳步聲從入口處傳來,黑漆漆的過道內有更神秘的影子搖搖晃晃,緩緩進來。
“什麽事這麽開心?好熱鬧啊。”一道熟悉的聲音入耳。
人未到聲先至。
鼓生的銀黑色長發又長又卷,在黑夜裏像危險的蛇一般垂在雙肩,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身後跟着好幾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醜。
“哥哥,好久不見。”鼓生笑眯眯。
今天的鼓生換了精致的制服,模樣更像個權利滔天的高位者了。他手上仍然戴着白手套,眼眸一彎,善意沒幾分,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怪異又邪魅。
他雙手背在身後,身子前傾,紫色的眼眸裏精光閃爍,正一動不動地逼視着前臺的藍胖魚:
“小朋友,剛才是你在說話?”
“你想抱什麽呢?”
鼓生而後又擡頭,望向阿如。
“哥哥啊,你怎麽養了個這麽醜的東西?”
阿如整個人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他微微張開了嘴巴,可是似乎都忘記了呼吸,他愣怔地看着鼓生,表情惶恐又震驚。
“還瞞着我藏了兩個人。”阿如又道。
他直起腰,漫不經心地勾了勾手:“拿下。”
後頭的小醜一窩蜂湧上來!它們把範書遇和窦章包圍着,虎視眈眈地盯着兩人!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阿如再開口的時候,嗓音低沉,帶着些許嚴厲。
鼓生用大拇指指腹抹了抹嘴唇,嘴角揚起弧度:“哥哥,你不會以為你開這家雜貨鋪能瞞得過我吧?”
“之前那些人就算了,不重要,你要是幫了他們能玩得開心,我也随便你。”
“但是這兩個不行。”
鼓生手上多了兩個手铐,“這兩個是我的祭品。”
“別動哦。”鼓生突然擡了擡下巴。
窦章剛要伸手去拿響尾蛇,就看到鼓生把手中的手铐打開!銳利的刀鋒從裏頭探出。
鼓生雙手搭上藍胖魚的肩膀,把那手铐虛虛地擺在藍胖魚胸膛處,拉直。
“你碰那把槍一下,我把這個醜東西割成兩半。”他繼續笑眯眯,語氣充滿威脅,可是輕飄飄的,好像全然無所謂。
窦章臉色唰一下黑了。
但是手上動作果然頓住。
“你呢?”鼓生看過來。
範書遇笑了:“我?”
“我不在乎。”範書遇話音剛落,就眼疾手快地從腿套裏抽出槍,對着鼓生的方向一秒開了三槍,砰!砰!砰!
鼓生的表情千變萬化,他猛地低頭躲閃,不得已被逼到了牆角,而範書遇窮追不舍,他暗暗地啧了一聲,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窦章的腰間拔出來響尾蛇。
砰!砰砰砰!
範書遇把響尾蛇倒過來,他算準方向,對着身邊的一個小醜開槍,緊接着響尾蛇的第二發子彈從位面空間內彈出,打向另外一個小醜!
而範書遇的左手也沒閑着,他分散注意力,繼續用另外一把槍瞄準鼓生開火。
“嗎的。”鼓生低低地罵了一句。
短短三秒鐘,局勢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範書遇的雙槍流在庸城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藍胖魚愣愣地抱頭蹲在角落裏,他看到範書遇一流的槍法,抖着魚唇:“範先生殺.....殺瘋了....”
範書遇确實是殺瘋了。
鼓生居然當着他的面用藍胖魚的命來威脅自己。簡直可笑。
他不在乎。他擡手就能殺光這裏所有人。
範書遇一個人控了場,窦章趁亂掙脫,他沒了響尾蛇,只能赤手空拳搏鬥,但窦章的格鬥術在庸城也是頂流。
幾個小醜頓時冒了青煙,鼓生冷臉看着一切,外頭又湧進來一大批小醜,鼓生做了個手勢,為首的小醜得令後,居然直接沖向了躲在角落避難的阿如!
窦章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愣,“範書遇!”
範書遇聞言看過去,那個小醜背上有鯨魚。
和之前的小醜一樣!
那難道是毒氣裝置?!
範書遇扭着手,響尾蛇換了個角度一折,他正要開火,一道藍藍的身影卻在他們視線中沖了出去!
“老師小心!”藍胖魚擋在鼓生面前,小醜在觸碰到藍胖魚的時候,卻突然像氣球一樣癟了下去,而藍胖魚瞪大眼睛,僵硬着身體,直接倒在了地上。
範書遇看到那小醜的腹部有一個匕首,直勾勾插入了藍胖魚的身體。
鼓生看到藍胖魚緩緩地倒在自己面前,他嘴巴張大,如嬰兒一樣的哭聲從他嘴裏漏出,他爆發嘶鳴,嗚咽如鬼魅,如波濤,震震撼動人心。
“小魚......”阿如捂着臉,兩行熱淚就此滑落,滴在藍胖魚無神的臉上。
“哥哥,你做出來的這個東西果然聰明,有感情,可惜了,太重情義是會丢了性命的。”
鼓生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兩人。
他颔首,幾個小醜圍住阿如,鼓生看向窦章範書遇:“外面都是我的人,而且我也在雜貨鋪附近裝了炸藥,你們走不掉的。”
“別掙紮了。”鼓生拍拍手上的灰,“必要的話,我也可以放阿如的血給你們看看。”
“希望你們配合我,別讓我難辦。”鼓生淡淡。
範書遇冷着臉,眼睛裏沒什麽情緒,而窦章卻眯着眼睛,整個人周圍的氣壓都低了幾個度。
範書遇知道,窦章是生氣了。
而範書遇沒動,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小醜掰動,随後那手铐就落在了他手腕上。
其實範書遇的舊傷還沒好,但他沒精力去在意手腕上的疼痛。
“哥哥。再會。”鼓生留了兩個小醜看住阿如,随後帶着範書遇和窦章離開。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範書遇問。
“去祭祀場。”
鼓生答得很快,一副慷慨的模樣,“還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現在心情特別好,說不定就都告訴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