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河
第9章 暗河
窦章看着地下擂場內聚集在一起的監察人員,事故發生後他們聯系救助,準備把傷員擡走。
範書遇和他站在黑暗裏,陰暗潮濕的暗道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爬,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空曠長廊內輕輕回響,範書遇豎起耳朵聽,手上動作沒停。
四周有詭異的蠕動聲,輕緩,撲通,很鮮活。在光線找不到的地方,青苔和奇形怪狀的蘑菇分布在石塊與石壁的縫隙內,擂場濕氣很重。
遠處大平臺在逼仄視線內只露出半個場地,窦章先前站着的主持臺已然坍塌,紅色地毯被撕裂成兩半,挂在牆壁上如勝利的勳章,人群在竊竊私語,範書遇能看到幾道綠光忽明忽滅,他們耳朵上挂着通訊器,此刻正在接受訊息。
氣氛有些焦灼,範書遇行動并不自由,方明正離開後,人群內有人咬牙抗議:
“憑什麽把我們留在這裏?萬一縱橫俱樂部在地下擂場也安裝了炸藥怎麽辦!”
“卧槽,上面的路被封死了!媽的,走了一半的火力後縱橫俱樂部的人殺了回來,把我們的後路給切斷了!”
在樓梯口處有個兄弟屁滾尿流地縮了回來,他左手捂着右手手臂,慌裏慌張地彙報,“走不了,剛才我要上去就被人開了一槍!”
下一秒就有人接嘴:“大樓裏都是同事,我女朋友也在指揮中心,我現在真的很擔心她的安全!為什麽讓我留下來?!”
“這不公平。方司令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死活嗎?!”
“我不想死,為了一個仿生人罪犯讓我送命,不值得。”
範書遇眸中毫無波瀾,但他仔細聽着。
“方明正下指令的時候好像沒有考慮到分配不公的問題。”窦章悠悠然開口。
範書遇沒搭理他,窦章自顧自笑:“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有矛盾的時候,人類總是這麽手忙腳亂。”
範書遇冷笑:“說得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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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章眨眼:“但是你不是啊。”
窦章:“所以你會怎麽選?”
範書遇:“如果我是離開的人,我會血洗縱橫俱樂部。如果我是留下來的人,我會殺了你。”
睚眦必報。
窦章:“………..”
範書遇好像又聽到窦章低低地笑了兩聲,他沒在意,扭頭盯着前方,時刻保持戒備。
面對步步緊逼但是不敢輕舉妄動的監察人員,窦章慢慢後退。
他的腳步很慢,但是有規律,一下一下碾着。
“你覺不覺得,這下面,好像還有驚喜。”窦章邊說邊挑眉看過來,範書遇和他對上視線。
他看到窦章用腳蹬了蹬地面,那聲音很怪,像鈍器擊打在石頭上,沉悶。
“下面是空的。”窦章垂眸。
範書遇沒說話,他的大腦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部,牙簽似乎快要被拗斷,他感受到戳刺的動作像抹了蠟油一般軟綿無力,逐漸空稠。
“各位。”窦章看着逐漸把自己包圍的監察人員們,他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先等等,聽我說幾句。”
當然沒人會真的停住腳步,窦章一步一步往後退,範書遇站着沒動。
他們後頭是深不見底的走道,前面是舉着獵捕槍的監察人員,範書遇知道窦章是在裝,他身上明明有自己的響尾蛇。
“方司令是把你們丢下了,而我其實也沒做什麽吧?有話好好說,別動手。”窦章雙手與自己的腦袋齊平,說話的時候聲音喊笑,如果不是他做出投降狀,根本看不出他現在處于劣勢。
“閉嘴別說話!”
“操,他到底有沒有武器?!”
前排負責重逢的幾個人監察人員交頭接耳,有人懷疑:“窦章是不是跟縱橫俱樂部勾結在一起了?他在等救援?!”
範書遇有點無語。
他能看出來的是這群人真的很怕死。即使在人數上占了上風,卻還是不敢貿然靠近窦章。
然而此時,地面突然上爆發出轟隆隆的巨響!一陣強烈的震感襲來,範書遇差點站不住腳,他膝蓋一彎,骨頭縫裏漏出來酸澀感,肌肉一抽,疼痛緩慢地流淌在四肢百骸內,範書遇的腦袋還敲到了牆壁,他努力跨了兩步才緩沖好,穩住身形。
電光火石之間!範書遇看到面前的人陡然消失在視線內,一道殘影卷着輕微的風,飛速順意到前排某個人員身側,窦章從腰間抽出來那把白色響尾蛇,一只手掐住男人的脖子,勒出兩三道緊致的皺痕!
“咳咳…….”被窦章劫持的男人艱難地呼吸着,他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勒痕處突起的喉結根本無法滾動,被窦章死死捏固着!
窦章往後猛地一撞,壓着男人退到牆角,他颔首,面無表情:“放我走。”
“別動。”窦章啧了一聲,不耐煩地咬字。
他手上的男人瞳孔在發顫,努力搖着頭,示意衆人別輕舉妄動。
窦章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遠處透着微光的出口,他看到有人腦的黑影投射在臺階處,縱橫俱樂部的小喽喽似乎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光線出賣位置,還在出口蹲守。
那裏走不掉。
窦章盤算着。
他腦子的齒輪還在轉動,沒注意到自己後方,範書遇的手也在轉。
範書遇加快動作,他意識到情況危急,為了方面取力,範書遇手指撚着牙簽的尖頭,調了個方向,用指腹抵着銳利針尖,刺入皮膚內,血珠便冒出圓頭,在傷口處滲出。
這麽點血對範書遇來說根本無所謂,他再兩指并攏抽出牙簽,再換了個方向,把指腹的血液抹在手腕處,潤滑了生澀的接口。
這款手铐有點難撬,範書遇動用了點蠻力,他能感覺到手腕已經被鐵鏈的尖片處刮開一道口子,且壓痕很深,但是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仍然小幅度地抖着手腕。
“砰!!”
“哐當——”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範書遇擰着窦章手腕,“咔”一下折了個直角,力道一攀就順走了窦章握在手裏的響尾蛇,他迅速把響尾蛇扣進腿套內,再拉住人質的褲腰帶,把人往自己懷裏一拽!
窦章反應出奇地快,他黑色的眼眸一沉,手臂一擡就讓範書遇感受到淩厲的風!
近身格鬥。
範書遇腦袋一偏躲過窦章的拳,兩人被迫拉開一段距離,範書遇身後的監察人員被他撞開,跌入到人群內,幾個人湊上去把男人扶起。
男人驚魂未定,渾身冷汗。
“把他幹掉。”有人在後面指使範書遇。
範書遇聞言沒回頭,只是用大拇指擦了擦自己嘴唇上蹭到的血。
窦章一愣,低頭看自己的手。
他明明就沒打到人啊??
哪兒來的血??
“诶,Y的手腕怎麽了?”
“卧槽好多血!”
人群內爆發出驚呼,範書遇的左手垂落在身側,手腕處一道很深的裂口正在往下掉血,一灘一灘地掉。
窦章眉頭擰成川字,表情有點不爽。
“你還有招嗎?”範書遇淡淡地問。
窦章點點頭:“沒了。”
他話音剛落,有一聲爆炸襲來,頭頂的轟鳴震耳欲聾,碎石頭從上空砸落,整個地下擂場開始搖搖欲墜,爆音攜帶的嘶鳴讓範書遇不得不捂着自己的雙耳,基岩有松動跡象,腳底能感受到震動和搖晃。
範書遇腦中的警鈴叮當作響,他敏銳,猛地回頭,看到遠處的入口處有一個球滾落,在階梯上彈了彈,一下,兩下……..
第三下!
“嗙!!!”火光四射,在視線中炸開一道炫目的白!
範書遇暗自罵了句髒話,他快速往後倒退,可是接二連三的小球被人投射下來,入口附近的鮮血在石壁上飛濺,攤開一朵朵火紅的花,緊接着就是一個個人影倒在地上,沒了意識的□□成堆地交疊在一塊,糜爛發臭。
刺鼻的火藥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刺激着範書遇的嗅覺,他捂着口鼻,可是忽然腳下一空!
完了。
範書遇大腦霎時間宕機,一種洶湧澎拜的不甘心摧毀着心理防線。他雖然是賞金獵人,可是比監察局的那些人還惜命。
不能就這麽算了。絕對不能。
範書遇整個人懸空墜落時,看到上方跟着砸在幾大塊岩石,心裏面唯一的想法是後悔。
天旋地轉間,範書遇感覺自己腦子被什麽東西砸到,下一秒就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身上的義體在此刻無法發揮任何作用。
—
地下,暗河。
範書遇幾乎是意識清醒的一瞬間就從地上彈坐起來,像刺猬般炸毛,戒備十足。
“醒了?”
窦章在河岸處的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坐着,身邊是幾根木頭。
“生不了火,這裏太潮濕了。”窦章單手撐着下巴,有點苦惱地看着腳邊那一堆東西,
“虧我還走了幾裏的路在這附近找,結果一點用都沒有。”
範書遇覺得荒唐:“你救了我?”
窦章:“別說這麽老土的話。”
範書遇:……..
“你覺不覺得最近很奇怪,怎麽我們老遇上。”窦章撐着下巴,轉頭看過來,眼睛裏的情緒很讓人捉摸不透。
範書遇沒說話。
窦章于是繼續:“以前可沒有這種情況。”
“你說。”窦章彎着眼睛,嘴角卻沒什麽弧度,“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們在查同一件事?”
範書遇: 。
範書遇:“縱橫俱樂部的消息是你告訴我的。”
範書遇:“我要查的是芯片,你要查什麽?”
窦章拍了拍手上的灰,雙手一撐大腿,從石頭上站起身,朝着範書遇走過來,這時候範書遇才注意到,窦章的外套不見了。
範書遇低頭,發現自己的白裙已經紅了大片,全是血,而他的手腕被包紮好,用的是襯衫料子。
窦章蹲下身子,沒動手,只是仔仔細細地看着範書遇的手腕,好像在欣賞什麽藝術品,“你可真行。大難不死,醒來都不需要緩沖,第一件事就要問我的目的。”
範書遇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放才平躺時枕着的就是窦章的外套。他把外套疊成了長方形的形狀塞在了範書遇腦袋下墊着。
範書遇:“我本來第一件事是要說謝謝。但是你嫌它土,我就只能跳過了。”
窦章:?
他緩緩擡眸,看着範書遇的眼睛。
兩人現在距離很近,窦章半蹲着,雙手耷拉在膝蓋處,手腕上綁着黑色的護套,範書遇能感受到窦章略帶探尋的,饒有興味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描摹。
他們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窦章注意到範書遇的眼睛現在是黑色的,因為戴了美瞳。但它原本的模樣卻像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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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章莫名有些懷念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