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陽歷四月頭，陰歷剛打春。
東北春天的氣溫總是忽高忽低，可能前一天的最高氣溫還是零上十五六度，第二天就又跌回到了零下，天氣預報的那條線曲折的比大盤還要難以琢磨。
裴予肅就是一個沒揣摩好溫度而穿少了的小倒黴蛋。
纖細高挑的、小樹苗一樣的男孩搓了搓凍得指節發紅的手，又往手心裏呵了兩口氣，原地跳了好幾下。
好冷啊。
可明明這麽冷，旁邊的樹卻已經冒出了一層毛絨絨的綠意，配合着無比明媚的陽光，好像天氣多好、多麽引人出游一樣。
東北春天的陽光啊，簡直就是詐騙。
他把重心換了一個腳，又跳了一下。擡頭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小區大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這個連安真讨厭，每次出門都拖延。
掏出手機發了個“快點”的信息，裴予肅多走了兩步，找到了一塊偏僻的空地，安靜的開始地面練習。
跳起，旋轉，落下。
跳起，旋轉，再落下。
初春的陽光暖融融的，穿過少年飛揚的額發照落在地上，給他跳躍的影子都描上了一層金邊，
連安風風火火跑出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哪怕明知道這是自己發小，他還是下意識被驚豔到了一下。
唉… …人家這才是少年感啊。
連安條件反射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粗腿，又看了看裴予肅做練習時線條緊實修長的大腿，不由感嘆了一下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實在是如此之大。
“裴哥！”連安在小區院門裏連跳了好幾下，先大聲昭告着自己的存在，然後才一溜小跑的沖到裴予肅身邊。“你來的好早！我還以為你昨天訓練，今天可能會起不來呢。”
“早都習慣了。”裴予肅停下動作，微微有點喘息。
經過了這一會兒的熱身運動，他身上已經出了熱氣，效果很好的驅散了倒春寒的冷。
他不是話多的類型，只微笑地聽着連安麻雀一樣叽叽喳喳地說話，時不時簡單回應兩下。連安也習慣他們這個相處模式，一個人說的非常開心。
“聽說咱們班要來新同學了！”連安搓了搓小短手，表情略微有點興奮。
“據說很有故事... ...還是從東安轉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
東安？
這個地名稍微喚起了裴予肅一點興趣——主要原因是，這是他昨天剛在地理書上看到的考點。
原本只存在于書上的知識出現了實體... ...這感覺還挺奇妙的。
顯然，連安也是這樣想的。
他們兩個家距離學校都不遠，畢竟是初三，家長們為了孩子能有更多的時間複習備考總是習慣多付出一些金錢，去節省路途上的三五分鐘。
顯然，學校和家長想到一起去了。
初三和高三這兩個畢業年級被設置了單獨的教學樓，高三在一樓、初三二樓，高三的尖子班在三樓。
裴予肅和連安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的班級，從後門進去後，裴予肅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連安則是把書包一扔，交際花一樣飛去了前排的一小撮八卦群體裏。
他們兩個到的不早不晚，前排的八卦聊得正熱，後排的補作業進行時也剛進行到中間段。
裴予肅随便找了個筆快要掄出殘影的小夥伴對了一下作業單，最後确認了一下自己的确沒有落下哪一項，就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作業摞成了一摞放在桌子右上角，然後心安理得的補眠。
雖然他早上在鬧鐘響起的前三分鐘就醒了，但接連幾天的集訓也實實在在的把疲憊積累在了骨子裏，他剛才跳那幾下沒有把筋抻開反而加重了疲憊。
但也沒睡着，半夢半醒間只感覺眼前一片光怪陸離。
最後是前排的連安，用他那獨有的激動聲音和不太重的力道把他推醒：“裴哥！裴哥！醒醒... ...老師來了！”
當然，連安省略號裏的未盡之語... ...是轉學生也來了。
裴予肅睜着一雙朦胧的睡眼擡起頭，正好對上了一雙烏沉沉有些迫人的眸子。
那雙眼睛足夠好看，稍微有些吊眼梢，卻又足夠大，弧度彎出桃花眼的柔和。可和眼睛想必略微小了些的黑眼仁又讓她帶着下三白的兇狠。
裴予肅感覺自己心髒都少跳了一拍，他揉揉眼睛剛想仔細看時，轉學生已經略微低頭，把眼睛藏進了劉海裏。
裴予肅的注意力下意識從對方的眼睛移開，掠過對方标準的五號頭和板正的校服，在心裏給這個轉學生定下了第一印象：
大概率是個乖乖女。
他們初中是不要求女生發型的，所以這種異常标準的五號頭反而比較少見，劉海和鬓角的确沒有過标準線的就更稀奇了。
初中畢竟正好是審美意識萌芽的時候，他們班上的女生但凡被檢查個劉海都哭得天昏地暗的。
臺上的轉學生已經開始在做簡略的自我介紹，裴予肅沒有再看到對方的眼睛，有些興趣缺缺地低下頭，用胳膊當着臉繼續打了個哈欠。
然後他聽到了他們班主任稍微有些淩厲的嗓音：
“冉森... ...你先跟裴予肅坐在一起吧。”
**
新同學有點高冷。
這是裴予肅對自己的新同桌的第一印象。
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也可能人家只是安靜，是他自己的心慌、才讓他覺得對方高冷。
不過... ...
自己為什麽會有點心慌？
裴予肅有些疑惑地按了按怦怦亂跳的心髒，反思了一下自己這兩天的訓練強度。
似乎是有些心急了，看來還是得跟教練好好溝通一下訓練計劃。
他正用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轉移着注意力，但十分誠實的眼角餘光卻看到，自己的新同桌似乎看了他一眼。
**
冉森的确瞥了他一眼。
當然，主要目的是想确認自己這位新同桌的情況... ...一大早上就捂心口，別是哪裏有點什麽毛病？
她需不需要額外注意一下，真有什麽問題她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不對。
冉森不着痕跡地掐了一下自己手心。
分析問題又不全面了。
明明她之前在臺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個人，在這種還算冷的天氣裏、不僅穿得較薄而且還沒有表現出冷，而且從體态和手臂肌肉都能看出很明顯的訓練痕跡。
只是臉比較漂亮而已，不該為這個分心的。
但确實很漂亮，冉森甚至感覺這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人——包括和那些明星比。
是還沒完全張開的男孩兒，臉頰沒有頹盡的嬰兒肥勾勒出了一個柔和的弧度，水潤的鹿眼配上彎月一樣的眼上褶痕，讓他看上去更多的是溫柔的漂亮。
哪怕明知道這很可能是個要走體育路線的特長生，但他的臉還是會抹消去他身上的一切潛在顯性的威脅感。
裴予肅沒注意到的時候，冉森又偷偷地多瞟了他一眼，随後默默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還殘留着一點掐痕的手心。
算了，她還是決定... ...要開始回避這個同桌。
她才剛來了這一會兒，就已經讓她分心了這麽多次，無論怎麽看，都實在是一個，很容易影響到她計劃的存在。
可憐還自覺良好的裴予肅，完全不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展開自己的“和新同桌交流混熟計劃”，就單方面被自己的同桌警惕了。
但這種僵硬情況的形成，顯然也不是冉森自己的錯。
某種程度上來說，裴予肅在除了上冰的時候以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性子溫和、反應又有些慢的人類。
他光是想“該怎麽和同桌介紹自己”這一點，就一直想到了上課鈴響，甚至都還沒有想出任何方案。
而就在他猶豫是直接湊過去自我介紹好，還是傳紙條比較好的時候，正式上課了。
裴予肅慢悠悠地跟着看起來更加高冷了一點的同桌站起來，在心裏嘆了口氣——
啊，算了，還是等下課再說吧。
一個警惕一個慢性子，短短半個早自習過去，這倆年僅十幾歲的小孩，就已經在各自的腦回路上越跑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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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最讓人困倦的死亡時間，遇到的是最死亡的數學課。
他們的數學老師正是他們的班主任，這位雷厲風行的女士踩着“铛铛铛”的高跟鞋去而複返，課堂的第一項內容是講解昨天的作業。
裴予肅成績不錯，數學更是強項。稍微放松之下，他免不了有些開小差地繼續思考起早自習遺留下來的問題——和同桌來個友誼萌芽的自我介紹。
而就在他拿出直尺打算撕個小紙片下來的時候，講臺上的班主任炸了個有些淩厲的高音。
“冉森！你覺得這道題應該怎麽做？”
雖然叫的不是自己，但裴予肅還是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臉上浮現了一點走神被抓包後的尴尬紅意。
不過冉森倒是完全沒有感受到他那些微的窘迫，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語調不緊不慢，從容又自信。
“老師，我認為這道題應該有三種解法。首先，菱形圖... ...”
新同桌的聲音很好聽，而且意外的，她的講述很有些引人入勝的意味——哪怕她只是在講一道初中數學題。
如果說裴予肅一開始還有點心不在焉的話，那當他在聽完冉森的第一種解法時，就已經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一直認認真真聽到結束。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正在上課，裴予肅都想拉着她就這道題的解法深入讨論一番。
突如其來的掌聲打斷了裴予肅的思考，他們班主任罕見的顯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意在幫助這位轉學生融入集體。
冉森依舊從容，向着老師展露感謝之後維持着笑容環視一周。
不知道是不是裴予肅的錯覺，他感覺對方在看向自己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地加快了幾秒。
嗯... ...怎麽了？之前剛進來的時候，不是還特意多看了自己一眼嗎？
裴予肅撕紙條的手指停了下來，纖長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的疑惑。
算啦。
沒真正認識呢都讓他産生了如此多的疑惑，看來他這個示好小紙條… …還是暫時別發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