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二號小魚（1）
二號小魚（1）
平安夜當晚，一輛保時捷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行駛了很久。
如果有人在市中心停留的時間夠長，就會看見這輛保時捷已經在這附近打了好幾個轉。
唐亦在九點過接到穿越者餘若魚的郵件後就立即駕車出來尋找。
——她說如果真正的餘若魚回來，應該就在她當時消失的附近。
——如果唐亦真的對那位餘若魚有那麽一些愧疚，就盡快找到她。
唐亦第三次路過中心廣場的巨型裝飾蘋果，夜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将這座城市變得白茫茫的一片，沒有要停的意思。
就在他焦急得思考要不要直接報警時，看見有很多人圍在一顆裝飾的聖誕樹邊。
在第六感的驅使下，唐亦趕緊停車走了過去。
憑借身高的優勢，他很快就看見了人群中穿着單薄的餘若魚。
這就印證了留在郵件裏的那句話——真正的餘若魚死的時候，是個炎熱的夏天。
她的死足足跨越了三個季節。
唐亦眼眶泛紅地看了看餘若魚暴露在冷空氣中的小臂以及那塊被他留下的瘢痕，急急忙忙沖進人群，将大衣披在餘若魚的身上。
餘若魚一怔。
路人指責唐亦沒有看管好女朋友他也來不及反駁，因為他明顯感覺到餘若魚對自己的排斥，連看過來的眼神都是漆黑無神的。
唐亦剛要收回手，察覺到餘若魚想要掙脫掉他的大衣，又急忙抓緊衣領将她收攏其中：“你想凍死嘛！”
意識到自己口吻太兇，他又特自覺地放軟嗓音，“……外面太冷了，先回我車上吧。”
餘若魚還是沒有說話，甚至将頭偏到了一邊不願再看他。
“……”
唐亦突然感覺好無力。
他像位永遠都不會被原諒的忏悔者，慢慢蹲在餘若魚的身側，左膝蓋跪在地上沒入厚厚的積雪中都沒有意識到有多冰冷。
他眼神閃爍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孩，想要求得她的原諒。
唐亦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過去每次看見餘若魚這不理人的陰郁樣子，他總是氣不打一處來，感覺她礙了自己的眼就想法設法欺負她。
可是現在面對她這幅樣子，他只有痛苦與無措。
好像指甲用力嵌入掌心的疼痛才能讓唐亦獲得一點點發洩的口子。
唐亦想了想，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多麽艱澀：“我知道我以前……”
剛剛說到這裏，餘若魚就下壓眉頭用手捂住耳朵，根本不願意繼續往下聽。
搭在她身上的男士大衣自然滑落，唐亦又趕緊将衣服拉起來給她披在肩上。
唐亦都沒發覺自己的嗓音帶了一絲哭腔：“……你、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餘若魚還是不理他。
少年眼眶泛紅地垂了垂眸，聲音輕軟：“至少你跟我去個暖和的地方吧，你坐在這裏會生病的——你也不想讓那個餘若魚的心願白費吧？”
這話終于讓餘若魚有了反應，她眼眸閃了閃，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任憑肩膀上的男士大衣再次滑落。
唐亦再一次趕緊撈起大衣，正準備重新披在餘若魚身上時，這時候一把黑傘突然出現橫在兩人的頭頂。
唐亦擡眸去看，宋愠高大修長的身體像個強有力的後盾，站在了餘若魚的側後方。
宋愠微微向唐亦颔首：“唐總。”
“你怎麽……”唐亦下壓眉頭，“難道她也給你發郵件了？”
宋愠點點頭，順手将黑傘挂在樹上片刻，不緊不慢地的脫着毛呢外套：“她在郵件裏說怕您一個人搞不定，就把地址發過來讓我一起來找。”
說着，他展開外套，淡淡道了句“冒犯了”就将自己的衣服搭在了餘若魚的身上。
餘若魚也沒有躲，就這麽乖乖等着他用外套裹緊自己。
宋愠斂目整理好後，特意系上了兩顆扣子以防滑落。
男人板正合身的大衣在餘若魚身上，瞬間就變成了能遮住腳踝的厚重長披風。
宋愠重新将黑傘拿在手中，對唐亦說：“還是我來安排他吧唐總。”
唐亦抿着唇，心情再不爽也不得不說宋愠來得正是時候，只能點頭應允。
……
路上，宋愠一直都在留意副駕駛的餘若魚。
不知道她穿得這麽單薄的在雪中坐了多久，會不會生病。
可是光看神态他判斷不出來，餘若魚從上車開始就面無表情地眼神紮根在窗外，蒼白的小臉漸漸有了些暖色。
直到車輛行駛到小區地下車庫，餘若魚才仿佛如夢初醒般開口問：“這是哪裏？”
宋愠先是應了句“我家樓下”，怕餘若魚多想他又立即補充道，“我在這裏買了兩套房子，一套空着的沒有人住。”
餘若魚低頭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跟着宋愠走進電梯。
宋愠垂眸看了看她——真是一點都找不到那個人的影子。
所以郵件裏的內容都是真的，那位穿越者完成任務後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想到這裏，宋愠的眼眸暗了暗。
可惜他連句告別都沒來得及說。
宋愠将情緒藏得很深很深，以至于他這張冰塊臉沒有任何的松動，輸入密碼打開門後，他擡手将牆上的燈打開。
霎時間，井井有條的基礎款家居風格赫然入目。
房間裏的暖氣早早在路上宋愠就已經智能設定好了，現在回來充斥着滿滿的暖意。
餘若魚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腳，脫下外套遞給宋愠：“謝謝。”
宋愠接過大衣搭在小臂搖了搖頭，然後随手指了下茶幾上鼓鼓的塑料袋：“東西着急買回來了，你看看夠不夠，要是缺什麽我現在就開車去買。”
餘若魚哦了一聲，馬上展開袋子檢查。
她發現宋愠不愧是專業的助理，各項生活用品都照顧到了，甚至就連衛生巾都買了回來。
“這個……”宋愠看了看餘若魚手裏的東西，罕見的動了一絲尴尬，“以防萬一。”
餘若魚唇角小幅度地彎了彎：“謝謝，已經夠了。”
宋愠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
他轉身剛剛推開房門，意識到這位餘若魚可能沒有自己的聯系方式，便停步從玄關處拿起簽字筆和便簽紙，寫下自己的私人手機號碼。
宋愠斂目正落筆最後一個數字，就聽見餘若魚開口問她：“要不要聊聊？”
……
餘若魚對自己死亡這件事情很清楚，她在看不見希望的人生中選擇了自我毀滅。
那時候的她幼稚地覺得，只有死亡才能讓那些讨厭她的眼神徹底消失。
但她在那個穿越者身上看見了另一種可能性。
那個餘若魚似乎擁有踏平一切不公平的勇氣，甚至她都沒有刻意去做什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了那些她看起來沒有任何破解可能的難題。
這團亂麻擺在那個穿越者的面前，她做不到解開就暴力剪開，只要能夠達成目标。
餘若魚有時候都在想，如果是那個穿越者，在李霞撕了那幅她辛辛苦苦創作的要去參加比賽的畫時，她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搶過來然後繼續參賽的。
因為她堅定的知道自己要什麽。
而不是像她一樣，懦弱得選擇了妥協，希望用此去讨好那對本來就看不上她的父母。
——人類終其一生都會想去讨好自己的父母，這好似是種本能。
但是餘若魚現在明白了——有些父母是深淵漩渦，離他們越遠才能越好。
那個穿越者餘若魚做了這麽多，都只是為了給她們三個女孩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好好活着，才能不辜負她的好意。
廚房的油煙機轟隆隆響，餘若魚坐在這裏一擡頭就能看見宋愠煮面的背影。
兩個剛才其實沒聊多久，宋愠就突然轉移話題問她現在餓不餓，然後也不等她回答，就徑直走去了廚房煮面。
其實對于宋愠這個人，她是不排斥的。
因為除去他是唐亦的私人助理這層關系，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尊重她的人，會客氣禮貌地喚她“餘小姐”。
她也知道宋愠是喜歡那個穿越者餘若魚的。
而那個穿越者之所以這麽快離開，是為了讓她們三個重生歸來親眼見證這些人的結局。
若不是為了她們，也許那麽穿越者不會那麽早離開，在這一點上，餘若魚對宋愠是有點愧疚在的。
餘若魚不知道宋愠有沒有理清其中這層關系，低頭主動包攬了過錯：“那個餘若魚是因為我才提前離開的。”
宋愠頓了下，不緊不慢地将手中的面條碗放在她的面前。
“這跟你沒有關系。”宋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斂目拉開她對面的椅子，“這是她的選擇。”
別說她離開時沒有告訴他，就算不給他發那封郵件解釋其中真相，他又能做什麽呢？
——他只是一個喜歡她、仰視她的普通男人罷了。
餘若魚偷偷掀眸看宋愠，發現這個男人真是理智和成熟。
宋愠解開腰間圍裙搭在椅背上，落座拉過自己的那碗面，眼神多了一絲無措：“我只會做這種清湯面，餘小姐你……”
餘若魚意識到他想說什麽，她馬上拿起筷子表示：“已經很好了，謝謝。”
宋愠薄唇揚起了小小的幅度，搖了搖頭。
餘若魚因為這個淺笑愣了愣，感覺宋愠真的跟以前大不一樣，即便他再不茍言笑，也會感覺到現在的他是有溫度的。
大概這就是[喜歡]的力量？足以融化一個冰塊，達到春日暖陽的效果？
說到底，還是那個穿越者調教的結果。
兩人安靜吃完了碗中的面條。
宋愠在放下筷子時才率先打破安靜：“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餘若魚接過男人遞來的紙巾，擦擦嘴道：“我要去找一個人，白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