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3 章
難得一次熬夜, 宋見羲癱瘓的身體早無力支撐，坐輪椅已很勉強。他狀态不好，輪椅靠背不得不調得很低, 雙腿擺在踏板上, 即使有束帶的固定, 因為不宜嘞得太緊, 依舊無法端正平穩，只是腳尖相對的搭在輪椅踏板上，不時微微發顫，向前蹭動少許。
自孩子們成年搬出去住之後, 多少年了, 沒有人在身邊，除夕夜還帶着自己的愛人給宋家二位家長拜年，在宋家這是頭一遭。尤其蘇滄月乖巧, 代替不能跪的宋見羲給二老下跪拜年祝福, 惹得他們心生感慨, 這個家終究是癱瘓不能自理的小兒子挑起了大梁。
宋圖南也難得見了笑容, 宋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給蘇滄月準備大紅包之外，還親自走過來拉住她的手, 送了一套翡翠首飾給小兒媳, “小寶身子弱，辛苦我的小閨女了。”
夫人看到兒子瘦弱的身體被固定在輪椅裏，只能半躺着，華麗厚重的衣裳遮不住畸形的身子。滑落身側的右手纖細, 一動也不能動；即使只露半只灰白手掌出來，也可以看得出, 這只手心攥着素色絲綢手帕的手，廢用多年，不僅手指根根蜷縮細弱，筋骨畢現；手腕也是瘦骨伶仃，關節內扣變形，尺骨桡骨之間已經萎縮的塌陷下去，萎廢可憐。
夫人心中明白，這樣的男孩子，長得再漂亮，家世如何顯赫，也因為殘疾而無法讓人用普通的眼光看待他，更難獲得純真的愛情。如今，小兒子不但結婚了，甚至娶的還是從小喜歡、青梅竹馬的女孩，不能不說是一種福報和幸運啊。
由于主人年紀漸長不适合深夜娛樂、拜佛，拜了年之後，宋家老宅的主人們很快各自回房休息。蘇滄月很快入睡，宋見羲卻因為被折騰的狠了，睡意全無，疲倦卻無法入睡，他只好閉目養神。将二十多年多來，自己在宋家和家人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回憶了一番，直到天光漸亮，宋見羲才勉強入睡。
第二天大年初一，宋見宜半夜去拜了頭香，一大早來給父母親拜年問安，還精神熠熠的陪宋家二老吃了早餐，這時候宋見羲小兩口還沒有起床。
沒人敢打擾東廂房的主子，直到真正的日上三竿蘇滄月才醒來，她得知大姐大哥，甚至堂哥們都帶着家眷來老宅拜年，連忙起身奔去浴室洗漱。
“月兒……”一點動靜宋見羲便醒來了，但他氣血虛弱，即使整夜戴着鼻氧，一時半刻也無法完全清醒。
“見羲，乖啊，你慢慢起，不要急，我出去給哥哥姐姐們問好。”在他耳邊輕聲囑咐後，蘇滄月不再圍繞他身邊，而是飛快的穿衣打扮，出去應酬親友。
衣香鬓影、談笑風生，大富之家裏的親友們皆是品位不俗之人。其中宋見宜穿黑衣，高貴典雅，滿身的蓮花紋樣，黑色長裙泛着珍珠光澤，氣質非凡又有內涵；蘇滄月一身奶白色套裝，臉蛋圓潤滿是青春絕美的樣子，長發如雲、乖巧甜美，舉手投足兼有大家閨秀風範。
“月兒，不要他們問什麽你答什麽，你跟我來，我們喝茶，茶是福建那邊最好的茶園送來的，一般人喝不到的。”大姐宋見宜拉了被七姑八姨團團圍住的蘇滄月出來，明顯是給她解圍。
“謝謝姐姐，可惜我不會品茶，浪費了好茶。”玲珑纖細、溫婉秀美的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兩個女孩子手拉手，看起來是親密無間的樣子。
喝了幾口茶，貌似洋洋得意的獻寶，宋見宜展開手機，給蘇滄月看，一副空間布局獨特的山水畫作實拍照片，出現在蘇滄月眼前。
“這，是範寬的《雪景寒林圖》。”驚訝的抽氣聲，蘇滄月捂緊了嘴巴，才沒有大叫出聲，沒辦法，對于一位從小學畫，酷愛國畫的專業人士而言，宋代山水畫，無異于重磅炸彈，威懾力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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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眼力，不愧為專業畫家。”不加掩飾的欣賞目光，宋見宜很肯定蘇滄月的國畫修為。
“姐姐，我最多是會畫一點畫，談不上畫家啦。”即使是照片，蘇滄月也貪慕的想多看幾眼。
“在我心裏，就是畫家。這幅畫我跟爸爸要了好久，他始終不肯給我，看到你這麽欣賞，我總算是明白它的價值啦。”觀察蘇滄月神色，看她那麽喜歡，宋見宜放下心來。
面對傳世珍寶，蘇滄月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中國美術的黃金時期在宋代，宋人山水畫作品，又是整個宋代美術寶塔上的一顆最璀璨的明珠，無法估價。”
忘我的抒情評論後，蘇滄月才注意到宋見宜微笑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才後知後覺問道，“姐姐，這幅畫，在家裏？”
“就在三樓。”
這一次換蘇滄月不吱聲了，她想去看，又不知能不能看到，忍住了不說話，想等出宋見宜究竟意欲何為。
“我帶你去看。”拉起蘇滄月了手，宋見宜引着她悄悄進入了電梯。
第一次來三樓，蘇滄月才發現，環形走廊裏，牆壁上滿是名人字畫，而小書房的密碼宋見宜顯然是知道，輕松幾下她們打開了小書房的門，正對書桌的牆壁上，宋代名畫《雪景寒林圖》的真跡，赫然懸挂于此。
“你看，我就是在這裏拍下的照片。”有些驕傲的語氣，宋見宜小小得意了一下，仿佛她才是這幅畫的主人。
“天啊，是範寬的真跡……”跟科學家實驗成功，運動員超越了世界紀錄，粉絲成功牽手偶像該是同樣的心情，蘇滄月看到這幅古畫，崇敬、震驚、身心愉悅、頂禮膜拜，各種複雜心情占據了她的腦子，她狂熱了。
“究竟有多麽好啊？月兒，你給我講講……”躍躍欲試的鼓勵語氣，宋見宜很擅長蠱惑人心。
“宋代山水畫大師，似乎都放棄了向離自己最近的大師學習的機會，反而試圖追尋更早期大師的畫風。
他們在自己所追尋的畫家作品中看到了新的可能性，而當他們的畫風成熟時，卻發現與自己心中大師的畫風已經相差千裏之遙。
範寬繞過了李成，去追尋荊浩的美學思想，郭熙又繞過了範寬，找到李成作為他的精神導師，而李唐又越過了郭熙，去追尋範寬的足跡……”滔滔不t絕，沉醉在宋人打造的山水空間之中，面對大師真跡，蘇滄月着迷的舍不得眨眼，每一幀都想牢記在腦子裏。
一旁好像聽得津津有味的宋見宜卻悄然變了臉色，她從手包裏拿出一支小小針筒，沒有猶豫插入蘇滄月肩頸處，毫不留情說道，“你不應該觊觎這幅畫……蘇家的女兒，太小家子氣了吧……”
“什麽？姐……”聽到宋見宜說莫名其妙的話和感受到疼是同時的，來不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麽，蘇滄月因為疼，她下意識擡手去摸肩膀脖子的位置，注射器拔出，仍留有冰涼的金屬感在身上，她猛的轉身，看向一臉緊張的宋見宜，疑惑不解的問道，“你要做什麽？”
“讓你做不了宋家的當家主母，讓你消失。”她的語氣，與數秒鐘之前已截然不同。
“你神經病……”面前突然變成魔鬼一樣的大姐，讓蘇滄月感覺十分不适，可她更多的話來不及說，已經覺得嘴巴、脖子硬硬的，不僅發音吃力，她面前畫面也開始模糊。
感到宋見宜離她越來越遠，蘇滄月才真的開始害怕，那個針刺一樣的疼，真的是宋見宜給她注射了什麽要命的東西麽？
由于宋見羲管理醫院，更因為他常常病痛不斷，蘇滄月才對藥品、各種副作用有了更多的認知，她明白了藥物殺人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哼，嘴巴倒挺厲害。”看到對方逐漸渙散的眼神，宋見宜知道，藥液開始照着原計劃，發揮功效了。
蘇滄月不只是嘴巴厲害，由于情緒緊繃，進入小書房後房門并未關閉，雖然喊不出聲音，但看向虛掩的房門，蘇滄月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自己倒下，看着宋見宜甚至後退了一步，似乎是在等自己倒下來，她向宋見宜身上不管不顧的推了過去，趁她躲開自己，蘇滄月努力邁開腳步，沖出了小書房。
撲倒在環廊上，蘇滄月眼睛裏最後的畫面是宋見宜從手包裏拿出來刀，小小的刀身雪亮，她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麽，或者宋見宜壓根也沒有說話，蘇滄月一動不能動，含恨閉上了眼睛。
樓下一直放着歡快熱烈的音樂，三樓這裏從來沒有人，安安靜靜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蘇滄月讓宋見宜又得意起來，她覺得害身邊保镖圍繞的宋見羲很難，但小白兔一樣的蘇滄月應該很好拿捏。果然，她一次成功。
脫掉高跟鞋，拉高禮服裙子，宋見宜蹲在地上拖拽蘇滄月，她的身後，正是陳姨說的那兩處已經壞掉的欄杆。
三樓電梯口，輪椅已經出了電梯的宋見羲冰山般冷靜，遠遠已經看到這裏兩個女人，一個趴着不動一個蹲着猛拖；他卻鎮定的停在原地，手指扣動電動輪椅操縱杆，在面板位置鼓搗了一會兒，确定弄好了之後，宋見羲才驅動輪椅，朝宋見宜她們過去。
“姐姐，你放開月兒，她沒有做錯事，也沒有傷害你。”宋見羲聲息聽起來就是有氣無力的，想大聲講話他恐怕做不到。
“哎呦，是我的好弟弟呀。”吓了一跳的宋見宜看到輪椅，反而平靜了下來。
沒等她說完話，宋見羲冷着臉，搶白了宋見宜，“惹你不高興的人一直是我，別動她，我一個癱子，你也怕麽？”輪椅慢慢靠近，否則，由于樓下喧鬧，他講話她甚至聽不清楚。
順勢坐在了地上，宋見宜喘了幾口氣，做為千金大小姐，要她拖拽一個成年人兩三米距離，也不是輕松的事，“怕的，宋家未來的大家長，總有一天，我也要對你畢恭畢敬。”
“你不做錯事，怕什麽呢？傷害月兒，以為能讓我傷心？發狂？尋死？”情緒已經激動到無法呼吸，宋見羲咬牙堅持，讓自己不要被氣死、吓死，他确定宋見宜瘋魔了，卻裝作不知道，在這裏慢慢跟她講道理。
“難道不會麽？”
“只會影響一點我的名聲，你完全沒必要動她。”輪椅靠近的幾乎碰到趴在地上的蘇滄月，宋見羲沒有低頭看她一眼，只深深看向宋見宜，眸中琥珀光澤消失殆盡，只留下晦暗不明的眸色，越來越深。
“你以為我會信嗎？”她了解這個弟弟，知道他愛老婆愛的要死。
輕輕的咳，但宋見羲唯一能動的手沒有離開輪椅操縱杆，他慢悠悠講話，與平時無異，“大姐，你放開她，我就在這裏，何必遷怒別人？”
“你說什麽我也不聽，今天我就是要她死……”意外死亡，又不關她的事。
“你想想你自己……”
從始至終，宋見羲慘白的一張笑臉，沒有絲毫冷洌殺氣，他一直是耐心乖順的弟弟，寬厚從容的和姐姐商量，最後一步臺階，他給過她。
像是失去了談話的耐心，突然間，宋見羲居然把輪椅掉過頭去，背對着宋見宜，宋見宜自然是不高興，握刀的手不再緊挨蘇滄月，她跪坐起身，欲張口叫住輪椅裏的人。
宋見羲的輪椅很高級，很多功能幾乎從不使用，例如輪椅移動速度，為了安全，都是設置好的，無論力氣大小去操控，都不會有突然沖出去傷害到輪椅裏患者的風險。
剛才，宋見羲重新設置了輪椅速度，為的就是等這一個好時機，輪椅背朝宋見宜，他用手操控輪椅速度，讓寬大沉重的輪椅像一臺機動車那般，加速度倒向撞了過去。
三樓樓梯欄杆和大小姐宋見宜，還有小少爺宋見羲和他的輪椅，幾乎同時掉落一樓大廳。
撞擊聲不大，但沉重物體墜落聲足夠駭人。
由于高度不是特別高，掉下來的時候，依然是欄杆、宋見宜、輪椅、輪椅裏的宋見羲這樣的順序，場景慘烈非常，還好沒有砸到人。
摔在大廳裏的宋見宜，被寬大的輪椅和宋見羲壓的結結實實，在場人們哪裏見過這樣慘烈的事故，頓時亂作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