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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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裏，喬成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洩情緒的樹洞，不停的和喬娓訴說着母親的溺愛，妻子的貪婪，大兒子的頑劣，小兒子的吸血。
他向她表示無盡的忏悔，如果不是當初他媽的慫恿，他絕對不會因為洗頭妹幫他生了個兒子就和李梅芳離婚。
小兒子的病就是當初他做錯事的懲罰，事到如今，給予他的懲罰已經足夠了。為人子女的，難道非要看到他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嗎？
喬娓沉默地聽着這些，靜靜地把她眼前的咖啡喝完。
說實話，她挺想看到喬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
不然的話，她還會埋怨老天的不公平。否則的話，為什麽李梅芳會死得這麽痛苦，喬成卻能享受天倫之樂。
而且，喬成看起來是在忏悔，實則把責任推到他人身上。
說實話，她從來都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喬成把嘴皮子都說幹了，仍然沒看到她的面色有任何松動，心中不免多了一些忐忑，“喬娓，你弟弟今年才十一歲，還未成年呢，你忍心看到他因為你沒配型就這麽死了嗎？”
喬娓仔細地想了想，如果今天來找她的是一個陌生人，她會選擇去配型。但面對喬成，他做不到這麽大公無私。對她而言，對喬成産生的一絲一毫的憐憫，都是對李梅芳的絕對背叛。
她的面色突然好了起來，語氣有些嘲弄，“當然忍心呀，為什麽不呢？”
喬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這次下定決心來這裏找她，不是聽她嘲笑的。
“喬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小雨他是無辜的啊。”
喬娓笑了笑，“說實話，看到你在我面前那麽聲淚俱下，還是挺搞笑的。不過，我剛剛還在探病，挺忙的，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喬先生。”
喬娓探完病回到家，整個人變得特別沉默。
江知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以為她在擔心阿格的事，沒有多問。
晚上，喬娓安靜地躺回床上，手裏抱着一個抱枕，整個背靠在床頭上。
她手裏拿着手機，一條條短信不停的發了過來，都是同一個號碼，喬成的現任妻子魏麗。
短信的內容有央求的，有咒罵的。
更過分的，就是一遍遍的問，為什麽她不像她的死鬼老媽一樣直接去死。
她盯着屏幕發了一會兒呆，把手機號碼拉進黑名單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突然傳來響動。她猛地看過去，江知意慢慢推開門，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怎麽還沒睡？”江知意剛在書房裏備完課，腦子還清醒着。
“心裏有事，還睡不着。”喬娓把抱枕放到一邊，聲音有些懶散。
江知意走了過來，坐到床邊，“你還在擔心阿格的事？我已經問過溫主任了，這孩子不難保，有很大的概率能保得下來。”
喬娓的眸色閃了閃，“是我的問題。”
江知意怔了怔，迅速洗了個澡，掀開被子躺到床上。
喬娓感受到江知意身上的體溫，朝他的身邊拱了拱，輕輕閉上了眼睛，“江知意，我今天碰上喬成了。”
江知意知道喬成意味着什麽，垂下眼睫，“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喬娓頓了頓，在江知意進來之前，她的腦子裏一直想着喬成今天對她說的話。但接觸到江知意的體溫後，她的腦袋裏只剩下他了。
大概是夜色太安靜，喬娓甚至還能聽到江知意的心跳聲。
“睡不着嗎？”江知意突然出聲。
“嗯，”喬娓短暫的沉默過後，輕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還沒睡？”
“我們一起睡了多長時間了。”江知意說，“聽你的呼吸頻率就知道。”
喬娓抿了抿唇，還是想說一些關于喬成的事。
“喬成今天來找我，是因為他小兒子喬雨的事。”喬娓開了頭。
喬娓應該是在醫院碰上喬成的，江知意問道：“喬雨生病了嗎？”
“白血病。”喬娓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在怕驚動了些什麽，“喬成希望我去配型。”
江知意足夠了解喬成，但還是問出了已經知道的答案，“你會去嗎？”
“不會。”喬娓脫口而出，“說實話，我看到他們家現在一團亂麻的模樣，我還是挺高興的。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挺可惡的。”
江知意不希望喬娓有任何心裏負擔，就算對面一個陌生人，喬娓都有拒絕的權利，更何況她今天面對的，還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安撫道：“不會，還挺可愛的。”
喬娓聽了這話，整個人像是走在雲端，輕飄飄的。三十幾年了，還沒人用可愛這個詞形容過她。
江知意聲線溫和，“你不用給自己這麽大的心裏壓力，你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什麽心裏壓力都不要有。”
喬娓還是有些擔心，“他們這次找上我，就證明事情不會那麽輕易的結束。江知意，我有點擔心。”
她不知道，一個母親會為了她的兒子對她做到什麽程度。
江知意想了一下，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沒關系，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過了一會兒，就在江知意以為喬娓要睡覺的時候，她開口說道：“你家裏，好像沒給你什麽壓力。”
“我爸爸确實沒給我什麽壓力，”江知意輕笑了一聲，“我一直在國外上學，工作，他管不上我。我回國的時候早已成年，更管不上了。”
“你媽媽呢？”
“她對我确實是挺嚴格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思她一直都有。”江江知意聲線平穩，“就是工作太忙了，一年到頭待在家裏的時間都很少。賺了很多錢，我之所以能買下這套房子，是因為她給我留了很多遺産和賠償款。”
喬娓語氣很平靜，“李梅芳對我也很好，我們家幾乎所欲人都覺得我學畫畫沒有出息，沒有未來。只有她，不僅堅定的相信我能靠畫畫養活自己，還努力工作，給我攢學畫畫需要的學費。”
生長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喬娓一直野蠻生長，從來都沒有受到過肯定。
李梅芳堅定的相信，就像是暗夜裏射進來的一束光。
如今，不僅那束光失去了，那片黑暗還打算過來侵蝕她。
“讓我來關心你吧。”江知意的語氣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過于堅定的聲音讓喬娓的聲音為之顫動，“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麽可以這麽堅定的拒絕他嗎？”
洶湧澎湃的情緒瞬間填滿江知意的心髒，他輕聲問道：“為什麽？”
喬娓側了側身，望向他。
“因為你。”
因為你，我有不竭的勇氣。
喬娓早晨醒過來的時候，江知意已經不再房間裏了。
她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時間剛過七點。她已經很久沒有醒得這麽早了，江知意還沒在她身邊。
喬娓躺在床上醒了醒神，慢慢地起床洗漱。
簡單的洗漱完畢後，喬娓推開了房門，看到江知意已經遛完狗回來，餐桌上還擺放着精致的早餐。
喬娓昨天晚上剛和江知意表露完心聲，整個人有些局促，“江知意，早呀。”
“早。”江知意摘下圍裙，“把早餐吃了，我早上有課，得早點回學校。”
喬娓沒有多留，安靜地把早餐吃完。
吃完早餐，喬娓把早餐吃完，把餐盤放到水池裏。她剛打開水龍頭，就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
阿喜的微信語音。
“喬姐，你最近還是不要來店裏了。”阿喜在電話那頭提醒道。
喬娓今天要去學校上課，也沒打算到店裏，“店裏出了什麽事？”
阿喜把聲音壓得很低，“店裏沒什麽大事，就是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喬娓怔了怔，水龍頭關上，“是誰？”
“魏麗，你認識嗎？”阿喜沉默了一會兒，“她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你是這裏的老板，我們都說了你不在這，還是要坐在這等你。她一尊大佛坐在那裏，客人都不敢過來了。”
喬娓雙手撐着竈臺，“你們先應付着吧，我今天得去學校，不回店裏了。”
阿喜擔心喬娓的心理狀況，“你說現在的家長到底怎麽回事，出了問題就知道到工作單位堵人，太離譜了。”
喬娓搖搖頭，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一個絕望的母親，“先這樣吧，我得去學校了。”
喬娓一整天都待在學校上課，魂不守舍的。
下午放學的時候，導師找上了她，推薦她參加一項國內的油畫大賽。
喬娓沒有什麽意見，說任憑學校安排。
她剛出校門，看到江知意在車上等她。
她打開車門，鑽進副駕駛座，和江知意說起魏麗的事情。
江知意問她，“她還沒走嗎？”
喬娓翻開阿喜的微信，“還沒有，她一天都坐在那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江知意又問，“要不要直接報警？”
“還是算了吧。”喬娓深知在這件事上報警沒什麽用，頂多就是口頭勸解一下。喬雨還躺在醫院裏，真能把她關進去十天半個月啊。
不太現實。
喬娓想了想，“我看到冰箱裏還有些排骨，我們今天吃糖醋排骨吧，你給我做。”
江知意沒什麽意見，把車開回了家。
江知意做飯的速度很快，喬娓剛到樓下遛完狗，他就已經把三菜一湯端了上來。
糖醋排骨的味道很香，在燈光下，散發着油潤的光澤。
江知意看着喬娓在用毛巾給圈圈擦腳，問道；“怎麽不等我一起？”
喬娓把毛巾挂好，“不用，今天早上你不是沒等我嗎？”
“過來吃飯吧。”
糖醋排骨的味道很好，喬娓在不知不覺中吃了很多。
最近這段時間她不怎麽控制食欲，整張臉圓潤了些。
江知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問道:“如果明天魏麗還過來，你打算怎麽辦？”
喬娓不打算讓阿喜她們為難，“明天我去和她見一面吧。”
江知意有些不放心，“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不用，明天又不是周末，臨時調課不利于同事間的團結。”喬娓直接拒絕了。
這件事鬧起來實在是太難看了，她不想聽到任何不利于他名聲的話。
江知意勸道:“你不用太在意我，如果你遇到危險……”
“遇到危險我會第一時間聯系你。”喬娓知道江知意關心她。
“你有見過魏麗嗎？”江知意多少知道點關于喬家的事。
喬成出軌的時候，喬娓已經上了高中，她們很有可能見過。
“沒有。”喬娓搖了搖頭，李梅芳不想讓她接觸這些。
她真的很難去猜，當魏麗大着個肚子在李梅芳面前作威作福的時候，李梅芳會想些什麽。
說起來，魏麗跟着喬成的時候才二十歲，以為跟了一個在縣城裏有車有房的小老板就能衣食無憂。
當她把下半輩子賭給一個男人時，總要支付賭輸的代價。
江知意沉吟，“伯母擔心這些事會影響你的學習成績。”
“大人不都喜歡自以為是嗎？”喬娓低聲嘲道:“都被欺負到頭上了，還一遍一遍的告訴我，這些事不用管，好好學習就行。好像我只要考上了個好大學，她受的那些委屈都不算事。”
“結果呢，我的成績是夠了，我媽為了離婚的事脫了一層皮。”
江知意聽明白了，他終于知道，喬娓為什麽會對上大學這件事有這麽大的執念。
“挺遺憾的吧？”江知意輕聲問道。
“我媽的性子就是這樣。”喬娓嘆息了一聲，“魏麗求她幾句她就和喬成簽了離婚協議，分了點財産就搬出她住了快二十年前的房子。如果是我，我非要讓喬成脫了一層皮不可。”
江知意凝視着她，喬娓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果選擇以德報怨，就不會是她。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事情解決好。”
喬娓笑道:“你不會覺得我太惡毒嗎？這畢竟是上一輩的恩怨，喬雨沒做錯什麽。”
江知意站了起來，把碗筷收拾好，“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我永遠支持你的想法，我們是一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