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第69章
聞悅話音一落, 在場好幾個人同時神色變換,驚疑不定。
細風刮過, 吹散了有些凝滞的氛圍,後面相互攙扶的紫色道袍弟子不知發生了什麽,一時之間面面相觑。
方才說話的女子倒吸口涼氣,摸不清聞悅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拿不準該做何反應,語塞半晌,略微疑惑看着她。
少湙亦垂眸, 嘴角揚起的弧度不動聲色壓下, 笑意淡了幾分,眼底眸光幽邃,微不可察閃了閃。
“你不認識她了麽?”
聞悅被看得心裏直犯嘀咕, 她對眼前女子的确有些印象,可就像一幅畫卷被蒙上一層茫茫的紗,能隐約窺見底下的色彩,但無論如何都瞧不真切,勾的她直刺撓。她似乎還能記得她曾經爽朗幹脆的笑聲, 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卻卡在嗓子眼裏茫然。
霎那間,她突然驚覺,她的記憶已經全然尋不到阿爹阿娘的影子了, 不僅他們的身影模糊到辨不清,甚至還說不上他們的名字了, 只剩阿爹和娘親這兩個抽象的詞。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間充斥她四肢百骸, 心裏一息之間空了一塊。
妖祟擒拿,這邊餘下動靜沒有引起中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注意, 身着宗門弟子服的修士在這裏并不少見,玄天門的弟子還沒兇神惡煞的妖祟來得稀奇。
迎上所有人不解的目光,聞悅垂在身側的手往袖口裏縮了縮,指節不安摩挲着繡花的衣料。
她定了定心神,無奈道:“我在無方城被妖氣重傷,很多記憶都錯亂了。”
這話真假參半,少湙也自是不可能完全相信,卻也沒有當即反駁。
李舒羨聞言,心下了然,她道:“記不得也沒什麽大不了,你……傷勢現在如何了?”
“嗐,早已痊愈了,你看我剛才還提劍殺妖呢!”聞悅憑着那點微妙的感覺,熱絡道。
想起剛才聞悅身姿輕盈矯健,劍法流暢利落,劍身貫穿妖物體內的動作一氣呵成,不像是有傷之人,李舒羨擔憂之色被一抹清淺的笑意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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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她輕聲道。
在一群和惡妖纏鬥後疲憊不堪卻仍掩蓋不住渾身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師前,聞悅起初還有略微有些說不上來的拘謹,而在眼前人淡而柔和的笑意中,頓時自在不少,心裏那種空落落的失落感一掃而空。
“看來你我緣分還深着呢,分別時各朝兩邊,不過兩三月餘,便再次見面了。”李舒羨半是感慨半是玩笑道。
天光朗朗,雲卷雲舒,聞悅衣裙被穿梭而過的長風掀動,垂落在身後的發絲亂了幾縷,在脖頸處相互交纏摩擦,她随意理了理,笑眼彎彎,附和道:“可不是麽!”
“诶對了,你們到滄州是來辦什麽事嗎?忙不忙呀?”聞悅岔開話題詢問道。
雖然往日記憶模糊大片,她還是記得滄州位于天水域外,應當和昆侖更近些的,而玄天宗在蓬萊島境內,和這兒相距甚遠的,就算是大乘境強者以最快速度禦劍飛行,也得大半個月才能到。
滄州若有妖,怎麽着也不會等到玄天宗的人來收,其中必然是有其他事的。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昆侖山掌門人突然宣布要舉辦劍會,向三洲有頭有臉的宗門全發出了邀請,我們玄天宗也在受邀之列。今日休沐,我和一些師兄師姐下山采買東西,剛好遇上了這妖。”
李舒羨幾句将前因後果說清。
聞悅眼睛清明,點點頭,旋即又擰起眉,似是不解,“如今劍修不是很少了麽,怎麽會舉辦劍會?”
說着,她略帶疑惑眸光飛快将在場所有人掃了一遍,除了她和這女子,其餘人腰間佩着的皆不是劍,而是各式形狀各異的法器。
李舒羨抿唇輕笑,“說是劍會,哪是真的讓我們這些弟子比較,只是借這個名頭邀請各派弟子齊聚,交流切磋下,共同探讨對付妖物之法。”
“原來如此!”聞悅恍然大悟。
少湙垂首,沒太注意她們的對話,只專注地捋起聞悅兩縷發絲,纏繞成小辮,淺色瞳眸中映着的全是她的身影。
聽到這話,他才擡眸,将小股辮子繞在指尖,眸光閃爍不明,稍有些不合時宜笑道:“我記着李姑娘你之前似乎沒有靈根的,而且據我所知,古藤村離蓬萊路程少說得半年,沒想到才兩個月,李姑娘就得償所願了,李姑娘的能力比我意料中的更大啊。”
話音一落,聞悅不由皺眉,他語調還是一貫的散漫,只是怎麽聽着哪裏不太對勁,她暗忖着,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說話就好好說麽,總感覺話裏藏針了似的。
少湙從腰側握住她的胳膊,再重重捏了兩下,聞悅回首瞪圓杏眸,示意他趕緊放手,免得引起誤會。
少湙裝作看不懂,拿定她不敢有大幅度動作,反而更加大膽,虛虛攬着她,手落在她腰身上,借着寬大袖擺遮掩,對上她的視線,他無辜地挑起右眉尾稍。
兩人的小動作被李舒羨一收眼底,她捂嘴意味深長的笑了聲,倒是并不在意他不中聽的話語。
是不怎麽委婉,可卻也是事實,她不是小心眼的人。
“是這樣不錯,但我在途中遇到了貴人,當時我被妖物纏上,差點喪命之際,貴人不僅将我從妖祟口中救下後,還用一種特別的法子搭了一條靈根,教了我術法,送我至蓬萊島外。”李舒羨溫聲解釋。
“什麽法子這麽神奇?還能後天造靈根?”少湙來了興致。
世間各種稀奇古怪的術法多了去了,他不知道某種也不奇怪,只是靈根乃承納靈力運轉的載體,融入骨血之中,以他人靈力在己身開拓靈根,光是聽着就有幾分陰邪。
“這我不清楚,那時我重傷昏迷,醒來後便發現有靈根了。”
對于曾經在絕境中救過自己的人,李舒羨對聞悅他們還是十分信任的,如實道:“不然我也不敢輕易相信一個平白無故對我好的人。”
“那人長何樣啊?會不會有不軌意圖?”聞悅不放心,聽起來就不大靠譜呢。
“貴人他看模樣四十歲左右,不過修行之人外貌向來是看不出什麽的。他經常穿青灰色粗麻長袍,留着長長的胡須,看着就是仙風道骨的。我起初也擔心過這個問題,然而那位仙長從未有半分逾矩之處,平日也不茍言笑。在抵達蓬萊境地時,他也沒有向我提任何要求就離開了,不像是歹人。”
直到現在再回想那半個月經歷,李舒羨仍覺着像是在做夢一樣不可思議,世上竟真有人不圖一絲回報還大費周章幫助他人,可事實确實如此。
東一句西一句閑聊着,李舒羨身上沉斂的郁氣比之在古藤村少了許多,嘴角淡淡的笑意沒斷過,他們三人走在衆人後面,聞悅從話語中将殘缺的記憶拼湊了出來,也由衷替李舒羨高興。
等衆人購好所需之物後,李舒羨才想起,“先不t說這些了,聞姑娘你們來滄州是游玩還是拜訪友人?”
“尋人吧,我要去昆侖山找善淵長老。”聞悅道。
她逃出滄州時,也許就預料到自己的記憶會在将來某一天以不可估量的趨勢消褪,因此專門有個小冊子記下她認為必要的事,就像這次,她記不太清善淵長老是誰,也想不出為何要去尋他,可冊子上第二頁是這樣寫的,聞悅照着做,肯定錯不了。
“可是……”
李舒羨黑白分明的瞳眸微過一絲疑慮,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昆侖山好像沒有一位叫善淵的長老……
他們到昆侖山的第二天,以表此次劍會的重視,掌門人領着一衆長老接見了他們這些從其他門派來的弟子。她确信自己并未聽過善淵長老此人。
“怎麽了?”聞悅見她面露遲疑,湊近了問。
“……沒什麽。”李舒羨搖搖頭,轉念一想,善淵長老沒有露面也不是沒有可能。
……
昆侖山腳下,仙霧缭繞,水墨畫般清雅大氣的山頭隐在靈氣組成的霧霭之中,瞭望過去,俨然幻境仙臺,無端叫人心生肅穆。
穿着不同形制不一弟子服的少男少女們禦劍從空中疾馳而過,如陣風恣意。
李舒羨還不會禦劍,由她師姐帶着,聞悅和少湙自是同乘赤羽,少湙正好有了借口正大光明将她圈在懷裏。
見兩人姿态親昵,李舒羨看向兩人目光變得暧昧,同行的其餘人也心照不宣,都是些青澀稚嫩的少年,平日裏面對的不是清心寡欲的同門,就是長得千奇百怪的妖祟,不止自己生活素得堪比寺廟裏的和尚,連別人拉手的場景都幾乎不曾見過。
驟然看見兩人旁若無人親密無間,這些殺起妖來不眨眼的天師們和那剛出嫁的小媳婦似的,一個個緊繃着一張臉目不轉睛直視着前方,不敢多看一眼。
聞悅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暈,破罐子破摔往少湙懷裏縮了縮,将刮得獵獵作響的風全然擋在外。
“聞姑娘,湙公子感情可真好。”李舒羨感慨,她不似這些從小在宗門長大的修士,簡直對男歡女愛這種事談之色變,比凡境一些地方的人們還古板。
她性子在談及男女之事上放得開許多,“曾經在古藤村時,我就覺着你們兩人般配。”
“我跟他哪裏般配了,”聞悅不認可,小聲嘟囔,“是他對我圖謀不軌。”
李舒羨愣了幾秒,笑了起來,揶揄道:“如果這麽說的話,少湙公子确實是蓄謀已久,唉實在可惜我沒吃上你們二位的喜酒。”
她故作愁嘆。
“之後一定給你補上。”少湙笑意吟吟接道。
聞悅嘴角微笑僵住,不動聲色惡狠狠擰了他一把。
這時候他裝熱情是吧!還真是什麽話都敢承諾!
少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劍飛行速度很快,穿過某一處時像是被一層網狀物阻擋,流動的靈氣有片刻凝滞,随後氣流呈波浪狀擴散開,在場之人皆是一震,身形晃了晃。
輕微的動靜沒有引起聞悅的注意,只當是昆侖山設置了某種陣法。
“師姐,這是……”李舒羨收好愉悅的神情,略顯緊張問。
相較于聞悅和少湙兩人的悠閑自在,其餘人明顯緊張起來,甚至還有拿出法器嚴陣以待的。
“方才是結界波動了,難道是有妖祟闖入?”
被喚作師姐的女子心态不錯,還有心情開玩笑道,只是這話說着她自己都不信。
昆侖山是什麽地方,百家宗門之首,修行聖地,哪怕最外門的弟子都是能與大妖抗衡的存在,說昆侖山被妖物襲擊,還沒有妖祟橫掃天下來的有說服力。
好在也并未遇到其他意外,飛懸在空中的劍身也依舊平穩。
一段小插曲并不足以讓衆人放在心上。
然而,昆侖山主峰之上的殿宇內,正和底下一衆長老商讨着事宜的掌門人神情一頓,沉沉道:
“有人闖開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