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長街上人聲沸騰, 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聞悅十分稀奇這個模樣的少湙,尤其是他泛紅的發尾, 順滑如緞的長發在光下閃着奇異的光澤,因此邊走邊愛不釋手地撥弄。
“所以這就是上古時期的天水域?”聞悅好奇地東看西瞧。
少湙淡淡嗯了聲,幾次不耐煩想把頭發從魔爪下解救出來,都沒能成功。索性就放棄了,任由發絲在她的指間繞來繞去。
“變化好大啊!”聞悅感慨,也不止建築風格,連人們審美都改變了好多, 她小時候去過天水域幾次, 那裏的修士都愛素色衣袍,仙氣飄飄,房屋也大多氣派軒昂, 而上古的人們好似更喜歡鮮豔活潑的色彩,連屋宇也都低矮親切風格居多。若說當今天水域是冰寒時節缥缈仙臺,那麽上古的天水域就是春意盎然的五彩缤紛。
“畢竟時隔萬年之久了。”
看到周圍熟悉的景象,少湙心情明顯愉悅。
“你年紀都這麽大了!”聞悅冷不丁冒出一句。
“萬年”這個詞語太模糊了,再加上他外貌和行事實在不像活了很久之人, 她鮮少對少湙的年齡有真切的感受, 直到今日被天水域近乎于滄海桑田的巨變震撼,她才猛地意識到原來萬年竟是如此漫長,可以看盡幾代家族的繁衍興衰, 可以歷經數不盡的春風冬雪,甚至找個山頭沉睡段時間, 也許外邊皇權就更疊百年。
聞悅無比清清楚楚地認識到她所見過的, 所經歷過的,于少湙漫長的過往中猶如蜉蝣之于滄海, 神劍赤羽的誕生是劍道繁盛的開始,他見證過劍道最鼎盛時期的輝煌,又親眼看着劍道走向衰落,也親身經歷過連凡境史書都記載着的那場持續上百年、差點兒讓人族斷代的妖禍。
因為他能在湮滅幾乎所有事物的時間洪浪裏獨善其身,才能如今這般從容且張揚嗎?
如果不是最初那樁樁件件恰到時機的巧合,她注定的幾十載命數裏定不會和他有交集。
不過,幸好天意如此,不是麽。
她哪怕早已無法修煉,卻還能肆意游走在各種大妖之間,還能重拾勇氣向歹人複仇。
她手動t作慢了下來,妖冶的紅色發絲從指間縫隙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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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湙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嗆住,沒注意到她起伏轉換不定的情緒。
“踏入修仙一途,經歷了多少年歲不那麽重要了。”他反駁。
聞悅心底說不出的一團亂麻,她想不明白是什麽,幹脆将紛雜的思緒抛之腦後,不再去想。
“哦。你活了這麽久,有時候會不會覺得無聊和孤獨啊?”她好奇問。
“不會,”少湙回答得幹脆,還奇怪瞥了她一眼,“天下之大,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數不勝數,還有性格迥異的人,我為什麽會無聊和孤獨。”
“那也是。”聞悅點頭表示認同。
“但是你沒有朋友的話,在茫茫人群中不會感到格格不入嗎,畢竟人雖然很多,可卻沒有一個和你關系親近诶。”
聞悅很想知道少湙的答案,曾經她獨自趕路的那些年是常常夜裏神傷的,她居無定所,心無所系之人,一到夜深人靜白日裏的喧嚣沉寂下來,那種浮萍飄擺不定,茫然不知前路的迷茫無助感就會格外強烈,如果不是回家的願望太強烈,她恐怕早就受不了選擇于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徹徹底底地留下來。
她想知道少湙這樣性格的會是何種答案,不過她下意識忽略掉少湙和其他劍靈玩的可能性,誰叫他行事作風太像人了,以至于她總是會忘記他是劍靈這一事實。
“我看起來像是不配擁有朋友嗎?”微笑着咬牙切齒道。
“啊?”
聞悅默然,她可以說他像嗎?
少湙輕笑了聲,拖着悠長的調子道:“我不僅有朋友,而且它現在還正在我們身後呢。”
什麽?
聞悅茫然眨眨眼,還麽反應過來,一聲亢奮嘹亮的鳥啼響徹天際,急促的狂風猛地扇過來,一只巨鳥振翅從遠處滑翔過來,在頭頂盤旋兩圈後找準時機收好翅膀落腳在街道上。
周圍人見怪不怪了,急忙避開。
聞悅發絲被風扇得淩亂,等疾風停息後,她才胡亂以手為梳在頭上劃拉兩下,把多餘的碎發全別耳後,然後才睜開眼打量眼前的巨獸,張合的嘴角都能塞下一顆雞蛋。
“這是?”
“我的朋友,赤鳥。”
好久不見老朋友,哪怕明知是假的,少湙眼中的懷念卻是真真切切,他擡手想摸它的頭,赤鳥會意垂頭至他能碰到的高度。
少湙撫摸動作溫柔又緩慢,赤鳥閉着的眼悄悄掀開小道縫隙,不明白今天這調皮蛋怎麽轉性了,它尖利的喙上下晃了晃,确定還是熟悉的味道,沒有認錯人。
它叽叽咕咕一大堆,在聞悅聽來簡直是舌頭打架才念得出來的鳥語,她聽不懂。
少湙聽懂了。他神色微寒,狐貍似上挑的眼尾勾纏着的笑意深不見底,“竟是以這一天為開始的麽?”
“啥?你在嘀咕些什麽?”聞悅沒聽清。
“沒什麽,我們得快點走了,麻煩要來了。”少湙長嘆,尚且青澀的臉上故作成熟,依舊好看,只是多了分喜感。
聞悅肅着臉,若無其事地上手捏了兩把。
赤鳥見少湙由着她的手胡作非為,立馬對這個雌性人族産生好奇,湊近嗅了嗅。
長相頗為獨特的臉猝不及防占據聞悅整個視線,在光下泛着金屬光澤的利喙幾乎貼在她臉上,聞悅身子迅速後傾,吓得踉跄後退兩步。
赤鳥小聲咕嚕,眼皮半耷的眼皮,它面上覆滿金紅色羽毛,聞悅竟然從獸鳥的臉上讀出了受傷的神色。
她面露猶豫,想着要不要說些什麽,到底是少湙的朋友,她剛剛本能地動作沒有惡意,可在他人眼裏似乎确實有嫌棄或讨厭的意味。
少湙拍了拍它的翅膀,“別鬧。”
赤鳥抖擻一陣,蹲了下來,還将翅膀斜放在聞悅跟前,以做梯子。
“謝謝。”聞悅道謝,學着少湙的樣子安撫性在它的羽毛上摸了摸,随後提着裙子便踩了上去。
赤鳥體型很大,聞悅上到它背上盤腿坐好後還有很寬的位置。
少湙輕盈躍上來,同樣的姿勢盤腿坐在聞悅旁邊。
羽毛十分松軟,比吸滿了陽光的棉花還軟還暖,聞悅腿幾乎陷了進去,她不由自主輕揪着一片羽毛在掌心掃來掃去,越看越眼熟。
這不是少湙頭上抹額側邊墜着的紅羽嘛!
她又轉頭看了看少湙,終于發覺哪裏不同了,她就說怎麽現在的少湙哪裏怪怪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原來少了這尾羽啊!
雖然紅羽招搖了些,但意外得襯少湙吶,沒了就是感覺少湙都不完整了。
兩人坐好後,伴随着響亮的鳥啼,赤鳥展翅飛起。
除了殺各種獸妖外,聞悅還是頭一次近距離巨型鳥獸,還是以這麽拉風的形式,體驗不可謂不奇妙啊,她玩得不亦樂乎,把十指按在絨絨的羽毛裏,按出十個小凹槽,任由暖洋洋的毛絨把她蔥白的十指包裹。
一劍靈一巨鳥不愧是朋友,身體都是像塊暖玉一樣,觸碰時都有一股暖流貫穿全身呢。
不過就是少湙的眼神有時候冷了點,冷得能凍死個人。
那目前看來,在當做暖爐一途上,赤鳥更勝一籌。
她正沉浸想着,一道氣流襲擊而來,赤鳥晃動身子避開,背上的聞悅晃神間被一個颠簸得厲害。
“這是怎麽了?”
後面追來十幾名禦劍飛行的玄色衣袍之人,氣勢洶洶。
“你還記得我曾說過讓我栽大跟頭的弱水淵姬如氏嗎?”少湙答非所問。
“……應該記得吧。”
聞悅其實早就忘幹淨了,但此刻記不記得已經不重要了,反正現在重新知道了。
“他們就是姬如家的人,為首的便是姬如家少家主姬如苓。”
為了避開攻擊,赤鳥在空中飛行得很不平穩,搖搖晃晃的,少湙依舊坐得穩穩當當,不緊不慢道。
“然後呢?”聞悅努力保持住重心,問道。
“和很多厲害的劍修一樣,她也是不自量力想來契約我的。”
“所以她成功了嗎?”
聞悅戚戚然往後看了眼,那群人不要錢似的把靈器靈符就是一通扔,空中靈氣炸開的沖擊力不斷,一頓狂轟亂炸。
這到底是來契約劍還是尋仇來了。
地面的人熟練地躲好。
少湙臉色一沉,“當然沒有。”
“那你為什麽這麽生氣,還記了那麽久?”
“不會是你小心眼兒吧?”聞悅開個玩笑逗他。
“我有靈體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重傷,還差點兒徹底被禁锢,你說我該不該記得久點?”
“那姬如氏還挺厲害嘛!”聞悅調整坐姿,雙手托着腮注視着為首那人英姿飒爽揮着劍的身姿。
可能同是劍修緣故,就算在幻境中,聞悅還是一眼就對身後之人心生好感,尤其是還差點制服神劍,劍修楷模啊!
少湙輕嗤,“姬如氏算什麽,不過是姬如苓厲害罷了。”
聞悅:額,姬如苓是姬如氏少家主,她厲害不就是姬如氏厲害嘛!
她腹诽,卻不反駁。
身後的人窮追不舍,前方亦突如其來出現一波人,形成夾擊之勢。
赤鳥一個急剎,盤旋兩圈,在合聚而來的靈力攻勢之下猛地俯沖,聞悅身子一個晃蕩,她趕忙俯趴着抱緊赤鳥脖子。
急劇下降的速度讓她呼吸滞澀,呼嘯的冷風狂朝她耳朵裏灌,還抽得她臉頰生疼,她緊閉着眼大聲道:“喂少湙,今日鬥争的結果是什麽啊?”
少湙雖沒說,她大概也能猜測出幻境事情的走向大體不會偏離記憶中原本的結局。
“兩敗俱傷——”少湙不慌不忙道。
“在幻境裏死了我還能回到現實嗎?”聞悅哭喪着臉再問。
“不能。”少湙微笑。
“那你能……”聞悅不死心還想問。
“恐怕不太能,”少湙預判到她想說的話,提前回答,“幻境裏我的力量被壓制,和真正面對這次危機時的我力量差不多,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而且這些重要節點是支撐幻境的幻境,一旦改變幻境本來既定的走向,極容易造成幻境坍塌。”
他說得輕巧,聞悅卻欲哭無淚,原來真的會出人命啊,她就說那黑袍之人為何選擇自爆這種最為痛苦的死法,也要拉他們下水,還道不就是浪費了點時間而已,感情是這兒等着。
看她如臨大敵之狀,少湙哈哈大笑起來,絲毫沒有在意四周的殺機四伏。
他道:“你擔心什麽,當t年他們奈何不了我,在幻境就更不可能了。”
但他們能輕易殺死她啊,聞悅真想搖着他的肩膀告訴他,在幻境裏她是真正毫無靈力保護的肉體凡胎,連她那異于常人的體質都沒有了,随随便便一道靈力攻擊都能要了她的小命啊!
但多說無益,只能寄希望少湙不要掉鏈子。
她生無可戀把臉埋入蓬松的羽毛中,感受空氣中氣流的沖擊。
赤鳥滑落在一塊空地,聞悅翻身跳下去,扔下一句“這裏就交給你了啊,我就不在這兒拖你後腿”後,一溜煙朝旁邊的矮山跑去,避避風頭。
兩相對決,靈力碰撞産生的巨大沖力直接把小山頭震得崩裂,聞悅小心翼翼蹲在一個凹處才沒被滾落下來的石頭砸中。
劍器相碰“哐當”的清脆聲響不斷,嗡鳴聲持續回響,她探出半顆頭察看戰況,玄色的身影擋住了那一抹紅色,一劍靈一鳥配合默契,在幾十人的圍攻下也不落下風。刀光劍影,身影糾纏,動作皆是快到只剩殘影。
聞悅蹲得腿都發麻了,那邊戰局才随着一聲铿锵的劍鳴結束。
姬如氏弟子大多身負重傷躺在地上,極致的痛苦讓他們連哀嚎都叫不出聲。
砰——
又一道人影砸在地上,準确無誤地落入聞悅跟前,那人咬緊牙關強撐着傷痛爬起來,用手中的劍支着身子,她額上的冷汗直冒,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她身上的衣裳濕得能擰出水來,硬是一聲沒吭。
聞悅實在佩服她,在注意到她面容時卻愣住,對方的神情如出一轍,眼中的是說不出的震驚。
兩人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遠山眉,杏子眼,還有幾乎一樣的臉廓,不說一模一樣,也有七八分相似,說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都是沒人懷疑的,只是她面容更冷峻些,不怒自威,哪怕是現在的狼狽模樣也透着上位者的威嚴。
見鬼了,她竟和萬年前的劍修祖宗共用一張臉!
聞悅心裏掀起驚濤飓浪,驚訝地說不話來,顯然,對方的心裏素質比她好上太多,怔了一瞬就反應過來,拔劍揮向她。
聞悅:!!!
不是!都不給時間讓她說遺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