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20章
豔陽高織,晴空萬裏無雲,火熱正盛的太陽并不熱辣,相反,九月正午的陽光是暖洋洋的,柔軟的光塵灑落到肌膚上如占滿和光的棉絮,舒适而惬意。
無方街依舊井然有序,人群熙熙攘攘,商販和行人讨價壞價聲、吆喝聲此起彼伏。每個人臉上都維持着熱情淳樸的笑容,在燦爛陽光下這副車水馬龍歲月靜好的場景宛如世外桃源般寧靜。
聞悅行至其間終于察覺自來到雲州就萦繞心頭的股怪異感從何而來了。
雲州有種與世安寧和罪大惡極的割裂感。雲州人平日總是洋溢着極端的純樸熱情,說話有豪爽開朗的,有溫聲柔和的,但總之是沒有狡黠奸詐的,連有來有往的錢貨交易之時都是友好笑臉相迎的,從不會因為錢幣紅眼。
可雲州人又格外冷漠,冷靜理智得可怕,親眼看見柔弱女子被當街強迫又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面對偏執之人又毫無顧忌撕下裝着笑意的臉皮,說着最惡毒的話。
沒有那種江湖社會複雜的關系網,情感起伏,好像就善意和惡意的兩個極端。
而且街上呈現的永遠是喧鬧有序的市井煙火,不論何時。哪怕有意外出現的大妖引起人心惶恐,人們也依舊雷打不動每日出街做生意,出入各種勾欄瓦肆亦或賞花會友。
譬如現在,剛才怡紅樓才有大妖傷人,這消息早就長着翅膀傳遍了全城,聞悅甚至可以聽到街邊人時不時的議論妖物為何再次出現雲州,會不會又要重蹈三十年前雲縣的覆轍,但就是沒人感到害怕有立馬回家躲到安全地方的想法。就像上次妖物突襲,上一刻還有大妖在此地殺了人,下一秒他們就可以若無其事各歸其位繼續沒做完的事,甚至可以笑容分毫不減。
真是一群怪人。
青天白日,聞悅對着那一張張笑得和善的臉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覺驚悚。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奇怪,在妖物出現之前,她只覺雲州哪哪兒都好,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從環境上看,依山傍水,空氣清新,無比适合居住,而雲州的百姓更是友好很好相處。
可從感受到了妖氣後,她又覺得雲州到處都是問題了,連那嘴角笑起來弧度都很相似的面容在她眼裏逐漸放大,兩只眼睛慢慢空洞直至黑色占據整個眼球,似乎還有兩行溫熱的血從其中溢出滴落。
聞悅不住摩挲雙臂,腦海裏不由自主冒出鬼神怪力之說。
“诶,少湙,你覺不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看着我們啊?”聞悅壓低聲音,手指悄悄戳了戳少湙手臂涼飕飕說道。
少湙步子一頓,默契與她對視一眼然後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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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呢?
穿着灰色棉t麻鬥篷的少女愣住腳步,驚恐擡眼四望,卻不見緊跟着的身影。
“喂,你跟蹤我幹嘛?”
熟悉久違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細膩柔軟的柔荑輕飄飄落在她肩上,女子猛然被吓住,下意識轉身後退。
她拉下帽帷,露出削瘦清秀的臉蛋,手指不自然絞着,咬了咬下唇羞澀道:“我,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霜兒?”聞悅有些意外,她沒想到竟還有與這姑娘再見面的時候,“找我幹嘛?”
她态度算不得好,神經高度警惕問道。眼神戒備盯着眼前之人,嗐,沒辦法,她現在看雲州誰都像圖謀不軌之人。
“我,我……”霜兒更緊張了,對上聞悅這樣的神情滿臉無措,“……就是城主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城主死了不應該由城主府的人管嗎,你來找我有什麽用?”聞悅莫名其妙。話落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城主……死了!
雖然那個老色鬼看着就是縱欲過度,精神氣不足的樣子,哪天死在床上也不奇怪,可在這個多事之秋死了……聞悅忍不住陰謀論。
她無聲遞了個眼神給少湙。
少湙聳肩搖頭。
“城主府的人都不管他,就把城主的屍體扔在他的院子裏,像是失明了般全府上下都看不見,沒人處理,幾天了,屍體已經發臭了,我好害怕,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所……”所以就想來找你。霜兒顫顫巍巍道,她與這位姑娘僅有過幾面之緣,可就下意識信任她,覺得可依靠她。
天知道她這幾日是怎麽熬過來的。她雖買入城主府做侍妾,可城主并未寵幸過她,因此其他侍妾都明裏暗裏排擠她。城主一死,全府上下似乎都早有所料,無一人伸張,都每日做着枯燥不變的事。
那些丫鬟婆子偷懶不想去主院打掃,就使壞讓她去,她沒有反抗之力,只能照做,可每日面對院中那具……她簡直要瘋了,今日終于偷着機會跑出來了,不由自主就想來找這位姑娘了。
旋即,她又憶起那日晚上駭人的一幕,一股腦向向聞悅傾出。
聞悅秀眉漸漸擰起,黑霧,可以變換成人形的妖?這不就是方才那只黑不溜秋的妖,聽霜兒的描述,那個女人是方洛瑜無疑。加上今日種種跡象,她基本可以确定方洛瑜和那只妖關系匪淺。
“我去城主府看看。”聞悅道。
霜兒感激注視着聞悅,眼眶迅速泛紅。
少湙某種閃過精光,一把拉住正欲跟着霜兒離開的聞悅,“你現在去了城主府又有何用,方洛瑜和妖物現在必然不再哪裏,你除了去給老城住收屍外,還能幹什麽?”
對哦。
聞悅一下被點通,想了想是這麽個理。
唉,她什麽時候才能改掉沖動行事的壞習慣啊!
她拍了拍霜兒後背,半是安撫道,“如今城主府的情況,你不如不回去了,直接回家吧,反正也不會有人能拿你如何了。”
領頭死了,下人都不管,應該也沒人在意一個沒有存在感且算不上侍妾的侍妾吧。
聞悅猜測,嘴上雖這樣說着,說上還是塞給霜兒一把爆破符。
嗯,反正是少湙繪制的,不心疼。
将霜兒送至家中後,推拒了留下用飯的邀請,聞悅他們才慢悠悠回到客棧。
“你說方洛瑜為什麽會和妖有關系呢?”聞悅百思不得其解,妖物不通人性,只有嗜血嗜殺的本能,她又是如何能與一只妖相安無事,還是一只善于蠱惑人心的妖。
“我不知道,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少湙一邊沏茶一邊說道。
“為什麽?”
“天機不可洩露。”少湙神神秘秘道,笑吟吟倒好一盞茶遞給聞悅。
“……”
還天機不可洩露,他以為他是神算子嗎!聞悅吐槽,也沒再追問,少湙不想說,任憑她用盡口舌也無法從他嘴裏撬出一句話。她唉聲嘆氣接過茶一飲而盡。
“喝茶得慢慢品,你喝這麽快如何能品出其醇香,真是浪費這上的茶葉。”少湙搖搖頭啧啧道。
“少管閑事。”
她提起茶壺又給自己滿上,故意當着他的面再次一飲而盡。
……
翌日,雲山顯現妖氣還有玄鐵之力,少湙拿着赤羽追了過去。留下站在寂靜小巷風中淩亂的聞悅。
不是,說好一起去找方洛瑜栖身的老巢的,現在都走到這僻靜無人之處了,把她一個人就在這兒算怎麽回事!就不能把她一同帶去捉妖嗎!她又不會拖後腿,非要将她一人丢在這荒涼地!
聞悅怨念滿滿,罵罵咧咧往回走。
基于對自身實力的清楚認識,她自然不可能獨身一人去挑戰方洛瑜和……她的妖?
小巷狹窄,光線都黯淡不少,甬道穿梭着涼風。吹得聞悅背脊發涼,暗罵幾聲加快腳步跑起來。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前腦海裏閃過各種可能,迷迷糊糊哀嚎,完了!
馬車颠簸,聞悅朦朦胧胧中感到手腳被勒的生疼,意識在雲海裏沉浮無法掙脫開來。在一個趔趄下,她身體撞到馬車木板上,劇烈的疼痛讓她清醒過來。
她費力睜眼,半耷拉着眼皮适應了好一會兒光線才緩過來。
“我這是在哪兒……”她垂着頭呓語。
“在慶延地界了。”一道清冽透着涼意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聞悅掙紮着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斜躺在靠坐上閉目養神的方洛瑜,她懷抱着黑霧凝成的成年男子模樣的妖物。姿态親昵得如新婚燕爾的情人。
這什麽情況!聞悅茫然眨了眨眼,環視四周弄清楚了現在的處境。
她似乎被方洛瑜綁架了。
粗繩緊緊嵌入肉裏,被束縛着動彈不得。幸虧沒蒙着面才讓她還能打量周圍情景,她不由慶幸。
“洛瑜,你這是什麽意思啊?”聞悅語氣天真,神情無辜,似是在埋怨摯友的玩鬧。
“聞悅,別在這兒我裝瘋賣傻。”方洛瑜冷笑着掀開眼皮,話語譏诮:“都到這個地步了,我們之間也不用相互演戲了。”
呃,說話有必要這麽好直接麽,這可讓她如何接話是好啊。聞悅原先打好的腹稿卡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
“我可以問你為什麽偏偏要綁我嗎?”聞悅斂了神情,小心翼翼問道。
方洛瑜倒是多看了她幾眼,許是覺得反正将死之人而已,懶得賣關子,“自是因為你這不同于常人的特殊體質,可以做我阿澤的容器。”
聞悅體內氣息純粹,卻能同時容納妖氣和靈氣運轉,簡直是為她阿澤量身打造的容器。
好吧,是她體質惹的禍。
“那我能提前知道我的下場嗎?”聞悅好奇,她躺在馬車木板上,正好能看見方洛瑜冷俏的下颌線。別說,這個角度的方洛瑜還挺好看的,比平時更好看呢。
方洛瑜輕哼,她俯下身,擡手摸了摸聞悅臉頰,指間流轉其白皙肌膚上,“當然是殺了你,然後将你的皮囊煉化給阿澤啊,雖然你是女子之身,不過生的還不錯,也不算委屈了阿澤。”
“你說是麽,小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