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17章
入夜，天幕漆黑如瀑，皎潔月光傾瀉而下，映在長有苔藓的濕瓦上。
方洛瑜一襲素色紗衣，綢緞般的長發随意用木簪挽起，幾縷碎發從耳間垂直脖頸，緊緊貼合。她面容清冷，膚色潔白細膩，在皎皎月光下像是一塊上好的瑩玉，步态閑庭自若，忽略掉纏繞在她身體上如蛇狀的黑霧，真乃是月宮仙子下凡。
并蒂蓮繡花緞面登雲履毫不留情踩在借着月光緩慢爬行的蝸牛上，一陣細微的聲響後，空地只餘有一攤白乎乎的軟肉和四分五裂的蝸牛殼。
城主府門前，守衛眼神朦胧停留在兩張如出一轍的面容上。
纏繞着方洛瑜的黑霧的身子沒變化，而臉卻和方洛瑜別無二致，兩張連表情都一模一樣的臉立在一具身體上，守衛用他遲鈍的大腦思考片刻，僵硬着動作放行。
方洛瑜嘴角勾起，好心情輕撫着頸邊的另一顆腦袋。
這副場景怎麽看怎麽瘆人。
府內建築廊道上，女子驚恐目睹一切，她死死轉身緊貼，捂着嘴強迫自己不發出丁點兒聲音。等那素色衣衫的身影徹底融入夜色中，女子背靠着牆慢慢滑落，癱軟在地，然後小心翼翼提起裙擺，踮着腳反方向跑開。
“城主大人，還不出來迎客嗎？”
“方洛瑜”沙啞空靈的聲音響起，秋天夜晚的蟲鳴聞聲消失，四周頓時一片寂靜，涼意乍起。
燭火搖晃的房間裏浪蕩□□之聲停歇。
一會兒，佝偻着腰背身型削瘦的中年男人披着單衣神色麻木走出來，臉上餍足之色還沒消退。虛浮的腳步，眼下的青黑無不昭示着此人縱欲過度，身子虧空。
方洛瑜嫌惡皺眉，不耐煩掩住口鼻。要不是為了阿澤，她早就一刀宰了這老東西的根，腌臜惡心。
她閑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從懷裏摸出一張白色符咒，旋即咬破手指滴落鮮血在上面塗抹。
千面妖凝出人形飄在方洛瑜身後，臉上幾經變換浮出一張絕美容顏，狹長的眉眼又純又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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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長舌舔了舔性感的紅唇。
城主眼神癡迷，挪動腳步過去要拉方洛瑜的手。
方洛瑜眼皮都沒擡，身後的黑影扭曲，觸角蔓延繞上鹹豬手，随後鑽入體內。
城主應聲倒地，眯起眼睛，臉上浮現出猥瑣的笑，手在空中胡亂抓着什麽。
方洛瑜靜靜看着笨拙扭來扭去的老男人，面容無波無瀾，直至瘋狂吸食着夾帶着欲念的靈氣的千面妖身子越來越膨脹，她才露出些熨慰的笑意。
……
客棧內，聞悅生無可戀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怎麽也沒想到妖氣會侵入在她體內，差點就要被妖化了，真是想想都膽寒。幸虧少湙發現的及時啊。這時候聞悅就記起少湙的好了。不過酣暢淋漓的妖氣驅除讓她心力交瘁，也不知少湙是不是蓄意報複她平時的嘴欠，差點兒沒将她脖子掐斷。
聞悅脖子纏着厚厚的繃帶，稍微動一下就鑽心的疼，渾身肌肉酸軟，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什麽也做不了，她無聊盯着天花板，困意不斷侵襲着她，可每當她才阖上眼，腦袋不自覺一偏，疼痛讓她瞬間清醒。
睡也睡不了，動也動不了，這對生性好動的聞悅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她軟着嗓子抱怨道：“少湙，你是不是克我啊，明明我前十幾年都沒碰到過這麽多大妖，可偏偏遇到你之後，各種妖都出來了，我不是在受傷就是在吐血，我的血都快吐沒了。”
說到這個她不由想到白日裏血流成柱的場景，她突然又覺得頭暈目眩兩眼發黑。
哎呀，她還真是命大啊，聞悅美滋滋感嘆。
少湙攪動粥碗的手一頓，沉默，看在她今日遭遇确實慘了些，他難得決定大發慈悲讓讓她。
聞悅看不到少湙無語地表情，繼續抱怨道：“而且都怪你，要不是你堅持留在雲州，我哪兒用遭這些醉啊，诶，你說你是不是有吸妖體質啊？”
少湙忍無可忍坐在床邊，一把推着她坐起，動作粗暴直接，一點稱不上溫柔，他舀了一勺稀粥塞進她嘴裏。
“你省省力氣，少說點話，免得又多躺幾天。”
聞悅咽下稀粥，不服道：“哼，怎麽可能，你看好了我明天一早肯定能恢複。”她相當自信，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傷能在她身上留兩天。
骨折了她第二天都能走路，區區吐點兒血而已，睡一覺肯定好了。
“我說你不會想直接讓我喝完這碗白粥了事吧，味都沒有，都沒點鹹菜嗎？”
在咽下不知道第幾口t後，她終于忍不住抗拒道。
“我能耐心喂你喝點兒粥就不錯了，你還挑上了。”
“可是真的很難以下咽诶，不信你自己試試。”聞悅嫌棄。
“你還真把我當伺候你的下人了是吧，還使喚起我來了！”少湙聲音涼涼，将手裏的碗重重放在床邊的櫃頭上。
聞悅被他這反應弄得心頭一跳，不禁反思真的是自己太過分了嗎？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鹹菜。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少湙一甩衣袖走了。
走了？！
艹，聞悅強忍着沒讓自己爆粗口。
好歹把她身子躺下啊！
她歪歪扭扭靠在床頭，欲哭無淚，她不會要這個姿勢将就一晚吧。別說傷好了，她感覺她脖子得直接廢掉。
這個時辰客棧內的客人多半睡下，四下寂靜無聲，只有燭火仍不停悅動，映在牆上的影子也随之搖擺。
窗扇微微敞開，夜風扭動着悄悄鑽入，無聲無息染上聞悅衣襟，貼在她肌膚。
時節已然入秋，聞悅打了個寒顫，怎麽比少湙在時溫度還低。
難道少湙除了在夏日有制涼效用，冬天還可以當暖爐。也不知道赤羽劍有這作用沒，要是可以的話她寒冬臘月抱着赤羽劍可不比湯婆子好使……
聞悅性情本就樂觀，一個小打岔就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不由胡思亂想。
思緒神游一會兒她眼皮又不住犯困，被少湙突然回來的腳步聲吓了個激靈，身子直直一邊倒，摔在床上。
靠！她又想罵人了。
少湙見她模樣冷冷嗤笑，随即走過去沒好氣扶起她，讓她靠坐在懷裏，夾起手中碟子裏的酸蘿蔔喂她嘴裏。
好感動，聞悅激動的就差沒流出兩行清淚，好吧，看來是她錯怪少湙了，其實少湙這人有時候也挺好的。她嚼着嘎嘣脆的腌蘿蔔感慨，決定以後再也不罵他了。
連喂了兩片後，酸的聞悅眉毛皺成一團，才生起的一點兒感動煙消雲散。
“你要把粥配合着喂我啊！”
……
随後幾日，聞悅沒敢到處閑逛，安安靜靜提着赤羽躺在客棧看話本打發時間。她還沒好利索，要是再碰上大妖，随便給她一巴掌她的小命就得交待在雲州了。
妖祟之事讓少湙去煩吧，他實力強，自該承擔更多降妖除魔的責任。
聞悅悄咪咪想，至于她自己嘛，就不去在這種事上拖後腿了。
少湙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每天晚上問他可有找到壓制他力量的東西，他也神神秘秘的賣關子。聞悅可沒有猜謎的興趣愛好，他不說就不說，她其實也沒有很想知道。
方洛瑜第二日倒是來看過她，雖然很喜歡她這個朋友，但聞悅不得不承認方洛瑜從頭到尾确實是處處透着詭異。之前因着她的友好親熱，聞悅在妖氣的影響下刻意忽略了很多問題，一個女人莫名其妙地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外地人掏心掏肺，處處照顧，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更何況她的行為實在是漏洞百出。
方洛瑜來時聞悅留了個心眼兒，悄悄将禦妖符貼她身上，這符咒于人體無害，可若是妖物接觸到，便會如烈焰焚身，就算是人體內殘留着妖氣，符咒也會有反應。
聞悅都握緊了赤羽随時準備出劍。哪知對方毫無察覺似的，依舊笑吟吟體貼囑咐她幾句好好養傷後施施然離開。
聞悅心中疑惑加劇，影響她神志的妖氣已除，她可以清晰感覺到方洛瑜身上有異常之處，她想着就算她不是第二個宋遠聲，應當也是被妖氣影響了的。
顯然她猜錯了。
而且想到平日裏方洛瑜不似作假的真摯眼神，還有她那日奮不顧身推開她，差點兒殒命。
聞悅腦袋一團糟。方洛瑜無緣無故接近她肯定是有所圖的，可到底圖的什麽呢……
**
方洛瑜踏出客棧大門，立刻撐開厚實的油紙傘。
空無一物的身後慢慢凝出黑影。
她臉色沉了下來，撕開後腰的禦妖符捏做一團扔在地上。
符咒被風一吹，随着行人的腳步滾到別處。
而接觸符咒的蔥白指間赫然出現被灼燒的痕跡。
千面妖心疼伸舌舔舐方洛瑜的傷口。
方洛瑜心情好些了，低聲安撫暴躁的黑影，“快了，再忍忍……”
她回望着客棧二樓的窗扇，靜立街旁，周身徹骨的寒意讓來往的行人繞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再等等，再等等她的阿澤就可以重新擁有身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