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山風習習,聞悅衣擺飄動,翻飛的衣袍宛若一朵嬌豔的迎春花,只是這朵迎春花有些灰撲撲的。
山間空氣清新,聞悅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迎風。
眺望過去,視線開闊遼遠,流雲環繞上空,層層淡薄的雲霧鋪滿空隙。
下方赫然是一座城,城門處零零散散幾個人迎來送往。
聞悅拿出地圖,比劃了下,興奮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就是雲州了!”
天知道她這半個月是怎麽過來的!每天不是将就着在猛獸廢穴過夜就是以天為被地為席睡野外,終于看到城鎮了!
她恨不能直接飛過去。
唉,又是羨慕可以禦劍飛行的修士的一天。
“走吧,別在這兒感嘆了,還遠着呢!”少湙提着她的肩膀轉了個方向,悠悠下山。
聞悅嘆氣,頓時不複剛才的激動,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酸軟的脖子,這兒目測離雲州還有好一段距離,別說還是在半山腰,下山還要花好長時間呢!
希望能在天黑之前進城吧。
“少湙,真的不可以直接飛過去嗎?”
她噠噠噠跟上去,一個念頭閃過,兀然問道。
“你不是不會飛嗎?”
少湙好看的鳳眸裏盛滿促狹,慵懶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和他發間晃悠的紅色尾羽,一下撓的聞悅心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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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要聽不出裏面的嘲弄才是見了鬼了,但為了自己勞累的腳着想,她放低語氣軟聲道:“我不會,可你會呀!赤羽劍不是可以變很大嗎,載着我們倆直接就到雲州了,就別繞路了吧。”
她眨了眨杏眼,眼含期待:“我們已經在山裏走了半個月了,你肯定也走累了對吧?”
少湙垂眸對上她期待的眼神,笑了,眼尾都化開笑意,加上唇角恰到好處的弧度,一下就讓人移不開眼。
他發尾的幾縷殷紅和白紅相間的長袍本就惹眼,這一笑更是讓連綿的蒼翠失了顏色。
聞悅怔愣一瞬,回過神來暗罵自己不争氣,要不是她跟少湙有契約,她都懷疑少湙是不是魅惑人心的妖物幻化而成的。
不過話說,到底有沒有魅妖這種妖?
“是挺累的,”少湙話說一半故意停頓,看到聞悅溢出來的星星眼,話鋒一轉,“不過我挺喜歡這山間美景的,想邊走邊欣賞會兒。”
欣賞個大頭鬼!在山裏走的時間裏她也沒看他對景色有多感興趣,這會兒倒是裝上了,聞悅臉上表情一收,心裏吐槽道。
她認命地撿了根木棍杵着下山。
少湙身形修長,每一個步調都透着漫不經心,偏偏然之間就走出好遠。
聞悅停着喘了口氣粗氣,內心咆哮,腿長了不起啊,走慢一點就怕別人不知道你腿長是吧,她小聲罵罵咧咧,舉起木棍作勢要扔過去。
少湙回頭蹙眉,“你磨蹭什麽呢!”
聞悅悻悻收回手,跑了過去。
腿長就是好啊!
*
天光暗淡,太陽西沉。
聞悅他們緊趕慢趕終于在日落之前進了城,她火速就近找了個客棧住進去。
叫了熱水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然後躺在大床上盤算着行程,風塵仆仆趕路一個多月,現下神經驟然一松,挨着柔軟充滿陽光氣的被褥,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火光沖天,她提起裙擺一直朝前跑,腳步一刻也不停歇,而身後的滿天紅光非但沒有遠離反而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她下意識地恐慌、無助。
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沉,直至再也邁不開,任憑她如何着急都使不上勁,光影陡然吞噬她,空前絕後的溺水感撲面而來,她揮舞着手掙紮,卻猶如在泥潭越陷越深……
聞悅猛地坐起身,豆大的汗珠滑落。她胸膛劇烈起伏着,衣襟已然被汗水浸濕,背後有些涼意。
她下床喝了水壓壓驚。她鮮少做夢的,更別提噩夢了,這個無比真實的噩夢讓她現在還心有餘悸,那種席卷全身的窒息感好像真實存在。
餘光瞟見赤羽劍靜靜躺在房間正中央的桌案上,劍鞘上的玉石在夜裏發出瑩瑩幽光。
她輕手拿起撫摸,砰砰直跳的心安定不少。
雖然她跟少湙吵吵鬧鬧,但有他同行确實安心,至少不用擔心半夜突遇妖襲罷。
“你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呢?”少湙輕飄飄的聲音在黑漆漆的房間響起。
聞悅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劍“哐”地落在地上發出重響。
“吓死我了,”她拍拍胸脯,“你是想吓死我然後擺脫契約嗎!”
少湙嗤笑,指間凝起一小簇微光,飛至燭臺點亮,房間瞬間亮起。
“所以你是專門起來偷看我的劍?”他調笑。
“什麽跟什麽呀!”聞悅無語,幹脆坐下倒了兩杯涼茶,“我就做噩夢被吓醒了,起來走走。”
“噩夢都能把你吓住,怎麽還有膽子捉妖?”
少湙不客氣,端起涼茶一飲而盡。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妖就是妖,它是存在的,它只能對我的肉|體造成傷害,有什麽可怕的。如果硬要說的話,我不是怕妖,而是怕死。噩夢裏的就不一樣了,那是我最害怕的東西你懂嗎?”聞悅一臉惆悵地解釋。
少湙挑眉來了興趣,“那你最害怕的是什麽?”
“鬼啊!”
“鬼?這種話本裏編纂出來的虛無缥缈之物有何可怕的。”少湙不屑。
“正是因為它虛無缥缈才可怕好不好,萬一,萬一它是真是存在的,只是我們以為它是虛假的,然後它陰森森在暗處看着你,你卻看不到它,它在你背後,鬼影搭上你的肩,你感受到陰涼慢慢回頭,卻看到……”
聞悅繪聲繪色描述,自己給自己激起一身雞皮疙瘩,“總之,尤其是晚上就可吓人了。”
“诶你有害怕之物嗎?”聞悅趴在桌子上湊上去問。
少湙微笑,薄唇微啓,淡淡吐出兩個字,“你猜?”
聞悅坐回去,“我猜你沒有吧。”
她實在無法想象睥睨一切淡然自若的神劍劍靈和他們普通人一樣會對某種事物談之色變。
“唉,”她扇了扇手,唉聲嘆氣,“我聽說雲州三十多年前全城都慘死于妖物口中,好像是因為當時的縣令,對,那時雲州還是雲縣,縣令貪贓枉法,克扣了一個江湖捉妖師的酬金,被他蓄意報複放妖,不僅雲縣的人全死光了,周圍的郡縣也受到不少波及。”
“那個妖實力就大增,踏入這片區域的人再無生還,還是昆侖山的長老出手才降伏它,但因妖氣肆虐,方圓百裏寸草不生。好長一段時間這都是一座空城呢。”
“你從哪兒知道得這麽詳細?”少湙不以為意。
“哎呀你別打斷我,我想說的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這就很适合鬼魂孕育!你想啊,這麽多無辜之人因為一個人的一己私欲變成孤魂野鬼,t他們肯定怨氣沖天,很容易變成厲鬼的!”
少湙聽後哈哈大笑,骨節分明的手指伏在面龐上笑得後仰。
聞悅幽怨盯着他,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臭劍靈就知道嘲笑她。
“叫你少看點話本你還不信!”少湙毫不留情嘲笑道,“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你還不如多擔心擔心當年的妖到底死沒死透來得靠譜。”
聞悅撐着臉憂傷,沒人能理解她,劍靈也不行。
她知道鬼其實是不存在的嘛,可是她才做了噩夢又剛好在一座發生過慘案的地方,能忍住不胡思亂想嗎!而且,還是在大半夜,一天中陰氣最濃的時刻诶!
“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從哪兒聽到這些的?”
“聽一些行走江湖的捉妖師說的呗,”聞悅無精打采道,“當年這事鬧得那麽大,搞得雲縣直接從其所屬國脫離了出去改名雲州了。”
少湙手支頭,指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神色莫測,“你知道的還挺多的嘛。”
“那肯定的!”
屋內燭火跳動,涼風從微敞的窗縫鑽了進來,爬上聞悅胳膊,她穿着薄薄的單衣,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搓了搓手,去把窗戶關好,嘴裏嘟囔她好像記得睡覺前關窗了啊。
“你這次打算在雲州停留多久?”少湙突然問道。
聞悅啊了聲,走過去坐好,打着呵欠含糊不清道:“看情況吧,多休息兩天再趕路。”
“先不和你說了,我去睡覺了。”
夜色漸濃,緊張的情緒散得差不多了,困意再次襲來,聞悅唠嗑的心思熄了不少,唉,少湙是個木頭,大半夜想找個人互訴衷腸都能被他噎住。
……
翌日,聞悅早早醒了。
準确來說她就沒怎麽睡好。
晨間曦光照在大地,也落在房間地面。
聞悅頂着黑眼圈爬起來洗漱,涼水潑在臉上清醒不少。
少湙還保持着昨晚的坐姿,一條腿搭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椅子扶手撐着臉。幾縷頭發垂落遮住他的眼。
看起來保持這個姿勢沒動過。
屋內昏暗和熹光糾纏暧昧,點點灰塵繞着他跳躍,使他整個人柔和下來。
聞悅踮起腳尖蹑着腳走過去,正要吓一吓他,卻對上他涼薄的視線,自己被吓得連退好幾步。
他嘴角噙着笑,“你這偷偷摸摸做賊的樣子是要幹什麽?”
聞悅定了定心神,狡辯道“我去開窗,路過而已。”
一段小插曲後,她下樓吃早飯,等她差不多吃好後,天光已然大亮,街上攤販的吆喝聲熱鬧起來。
她獨自上街閑逛,街上商品繁多,連一些西域來的稀奇玩意兒也有。
街道兩邊的房屋矮小,灰色的牆面淌着低調、不問世事。
雲州人淳樸憨厚,說話慢吞吞溫言溫語的,連有來有往的交易都是平和的,頗有種歲月靜好、細水長流的舒适感。
一派安居樂業欣欣向榮。
她不由感嘆着雲州的城主确有一番治理能力。
然而,她很亂就被打臉了。
一輛馬車在街上橫沖直撞駛來,聞悅閃身避開,周圍人見怪不怪,習慣性地讓出一條路。
馬車停在街道盡頭,很快一大群人圍了上去。
聞悅憋着氣,她要去看看是誰這麽沒素質,當街縱馬!
這要是有小孩子躲避不及時怎麽辦。
她氣沖沖走過去,在人群外踮起腳想要看清裏面發生了什麽,卻聽到一個女人抽抽噠噠的哭聲還有幾個男人拉扯罵人的聲音。
聞悅有了不好的預感,擠了進去,果然幾個壯漢正拽着一個少女往馬車裏塞,少女死死抱着一個老婆婆不撒手,哭得梨花帶雨。
剛才還對她熱情相待的婦人此刻冷眼站在一旁,其餘人也是指指點點毫無觸動,任憑老婆婆和少女被大力推搡。
聞悅登時火冒三丈,這當街不強搶民女!好大的膽子。
她正義心爆棚,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
一只玉手從旁邊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