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2章
“什麽情況?”聞悅擠過去,拉住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問道。
“聞妹子,你還活着?”男人看清來人,先是驚奇,接着陰陽怪氣道:“怎麽回事?有人不要臉,妖怪死了,現在要賴掉我們的酬金呗!”
“呵,他敢!我們這些個人做的就是刀尖兒上舔血的生意,這次我們一共去了三十多個兄弟,結果就我們十二三個人活下來了,還有臉賴酬金。”
立馬有人高聲應和。
“就是就是,那個張老兒騙我們是小妖結果是妖祟的事我們還沒找他算賬,還倒放起我們鴿子了。今天要是不給我們兄弟個說法,老子拆了你的老巢。”
兇神惡煞的獨眼男人把大刀重重立在地上,放下狠話。
血跡還未擦幹淨的彎刀與地面碰撞發出顫鳴,清脆尖銳的撞擊聲吓得攔門的門房心跳驟停,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
他真是欲哭無淚,一張臉比苦瓜還難看。
這些都是有修為傍身的捉妖師,再好欺負也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可以得罪的。
但老爺發話了,說什麽都不準這群“蠻夫”踏入府中半步,只管趕走就是了。
這主子說話輕松,上嘴唇一張下嘴唇一閉就把命令吩咐了下去,叫他們這些下人為難。
“大人們,我們老爺今天不在家,您看改日在來如何。”門房觍着臉賠笑道,心裏罵娘。
“放你娘的狗屁,這一個月我們都有人在附近守着,那個老頭兒壓根沒出府過。”
脾氣暴躁的人忍不住沖了上去,要不是有人拉着,只怕拳頭早就落在這個給他們打太極的門房腦袋上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門房不住叫苦,怎麽去傳消息的小厮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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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的路人對着他指指點點,他頭都大了,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等下工回去就叫婆娘去城外的寺廟求個福袋。
聞悅哪還能不明白怎麽回事,張老爺明擺着欺負他們是些散修,事後不想結酬勞。
不比宗門有組織的正規捉妖師,江湖還有不少散修,平日裏靠接點懸賞任務過活。
如今世道妖邪橫行,稍微有點天賦或是家世不錯的人都會拜入宗門下尋求依靠。
因此,江湖的散修多是獨身一人或是兩三人結伴同行,如無根浮萍。
張老爺看他們背後沒有撐腰的想擺他們一道。
她能想到,這些人不傻,也能明白。
眼看就要和護衛打起來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從院裏傳來。
“諸位,不是我們賴賬,按照協議,你們的任務并沒有完成。”
什麽!
衆人頓時火冒三丈,他們命都差點兒丢了,竟然想颠倒黑白。
“大家稍安勿躁。”
一個青衣青年踱步而出,他示意護衛退下,做了個“請”的姿勢将衆人迎了進來。
原本還氣焰嚣張的衆人瞬間噤聲。
原因無他,這個青年态度溫和有禮,卻無端讓人心生懼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從他出來後空氣都冷了幾分。
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有一瞬的不舒服,還是昂着頭氣勢洶洶進了府。
為首的還不滿地瞪了門房和站在一旁如鹌鹑的護衛一眼,浪費他們一個時辰,還不是進來了。
門房有苦說不出,好了,這下他裏外不是人了。
聞悅正要跟着進入,少湙攔住她,“你腿都骨折了還要去湊熱鬧?”
“湊什麽熱鬧呀!”聞悅打開他的手,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面的人,“我,跟他們是一起的,現在明顯是雇主惡意拖欠酬金,我能不去讨伐他麽。”
“還有啊,你還能知道我腿骨折了啊,要不是我體質特殊,早就被你丢在野外喂狼了,一點都不體諒你的主人。”
她嘟嘟囔囔抱怨,說完,蹦跶着去追走遠的人。
少湙有火發不出,憋着一口氣轉身回走。
路過那個青年時,聞悅忍不住瞟了眼。
盡管他面容帶着和煦的笑,可過于慘白的皮膚和眼周不太明早的烏青讓這笑怎麽看怎麽奇怪。
七月的太陽毒辣,那人身上的冷意與無處不在的陽光格格不入。
青年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回頭沖她笑笑。
偷看人被抓包,聞悅尴尬點點頭以做回應。
“大家都散了吧,我們和這些少俠之間有點誤會,讓大家看笑話了……”
……
正廳。
碧瓦朱檐,雕梁畫棟,屋內桌椅器具無一不是上好的,連稀少珍貴的紫砂壺都拿了好幾套出來待客。
十幾個人湧在寬敞的會客廳裏也不覺擁擠。
摸了摸屁股下的楠木椅,不由暗啐一口。
明明這麽有錢還要貪他們幾十兩血汗錢。
張老爺坐在上座,叼着煙槍微眯着眼。坐在他旁邊的青年開口:“諸位,當時你們揭榜時任務可是殺掉梧城作亂的妖?”
“不錯,我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殺掉那只蜘蛛妖,還折損了近一半的人!”
“嗯,”青年t點點頭,“那就對了,懸賞令上寫得是殺掉梧城作亂的妖。”
他特地咬重“梧城”兩字,“你們只解決了郊外那只妖,算不得完成任務。”
聞悅聞言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青年嘴角翹起,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張合,“昨晚,又有人死于妖祟之下。”
衆人嘩然,面面相觑。
青年不管他們做何反應,自顧自地道:“你們只算完成了一部分任務,按照道上規矩,你們要麽繼續追殺剩餘妖物,最後獲得酬勞,要麽就放棄任務,什麽也得不到。”
衆人面色都不太好,殺掉那只蜘蛛妖就夠費勁了,繼續的話保不齊會丢掉性命。
可是若現在放棄的話,那之前的拼命不就白費了。
青年環顧一圈,很滿意他們的神色,除了探究意味過于強烈的聞悅。
“但我們張老爺心善,體恤大家的辛苦。這樣吧,願意尋找并擊殺其他妖祟的捉妖師們,任務完成後在原來的賞金五十兩上翻倍。而不願繼續的,我們也補償大家三十兩,如何?”
“這……”
衆人拿不定注意,小聲交流後,衆人一致決定拿錢走人。
他們幹得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活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命了,向來是奉行及時享樂。
既然能拿三十兩,先揮霍享受了再說。
“那你呢?”
青年轉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聞悅,溫和詢問道。
“我繼續捉妖吧。”
聞悅輕飄飄一句話讓在場衆人皆是一愣。
“聞妹子,我看此次任務兇險異常,還是……”謹慎些好,坐在她旁邊的壯漢壓低聲音提醒道。
“謝謝吳大哥提醒,我有分寸。”聞悅對他笑笑,輕聲道。
如果是以前的話,她是絕不會去的,她還想活着回家呢——不過現在嘛,她很想知道契約對神劍的制約有多少。
“姑娘确定嗎?”
青年聲音低柔濕膩,宛如一條毒蛇吐着舌信子靠近。
聞悅不自在地摩挲幾下劍,語氣真摯又堅定:“當然!我既接下了任務,萬沒有中途而廢的道理。”
“不過張老爺好不容易召到人除妖,你這個節骨眼兒讓他們走了不是會更難抓到作惡的妖麽?”她略微好奇問。
上座的張老爺吐了口煙圈,嗓子沙啞道:“就你們這些廢物,全是吃幹飯的,還捉妖?我們的遠聲是昆侖山來的捉妖師,一個抵你們一群,要不是遠聲為你們說情,別想從我這裏拿走一分錢。”
“做事兒事做不好,還好意思要錢。”他嘀嘀咕咕,心疼今天又白割出去了幾百兩銀子。
大廳內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靜得可聞針落地的聲音。
在座的衆人再不濟都是捉妖師,走到哪兒不是被人敬着,還是頭一回被指名道姓的罵,紛紛青筋暴起,卻懾于一旁笑得意味深長的青衣青年,最終忍氣吞聲,拿了錢二話不說離開。
張老爺見此情形也哼笑着走開。
浮腫的身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生怕下一秒就要摔倒。
臉上堆起得肉将眼睛擠成一條縫,他手扶在圓滾滾的肚皮上,才從位置上走到門口就打了好幾個哈欠。
啧,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老色鬼,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
聞悅心裏“呸”了聲。
“聞姑娘,在下宋遠聲,昆侖山掌門弟子,接下來一段時間還要仰仗姑娘了。”
宋遠聲臉上虛僞的笑容就沒摘過,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
如果可以,聞悅的白眼兒要翻出天際。
她快速握了手又抽回,“聞悅,接下來合作愉快哈,我有事,先回去了。”
從張府出來,太陽已升至正中,明晃晃、熱辣辣地炙烤着行人。
街上人群依舊熙熙攘攘,行商走販,雜耍藝人,好不熱鬧。
聞悅踏出大門就看到了坐在石階下少湙孤傲的背影,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感動
還以為把她丢在這兒了呢。
她提起裙擺,興沖沖跳下石階,還沒等她開口,少湙聽到身後的動靜,悠悠起身。
站在比聞悅低一階的石梯上剛好和她視線平齊。
他眸光微凝,狹長的眸子裏盛滿漫不經心的風情,“我勸你立馬離開梧城,別去趟這趟渾水,你這點兒水平就是去送死的。”
好家夥,炎熱的天氣下竟然還有如此冰冷得言語,聞悅捂胸表示心寒,揚起的笑容僵住。
她不服辯解:“你我才認識多久?你憑什麽給我下定義。”
“不對,”她猛然擡頭,杏眼微瞪,“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裏面說了什麽?”
不會他能通過契約通她之感吧,那她不就毫無隐私可言了麽!
少湙輕笑,擡手取下不知何時附在她肩胛處的紅羽。
紅羽輕輕揚揚,透如蟬翼,似有若無。
落在她的衣衫上融為一體,聞悅毫無察覺,直到蕩在陽光下,這才看清輕羽和他發間的羽毛墜飾有些相似。
“你什麽時候放我身上的,你監視我?”聞悅瞪大雙眸質問。
“是怕你被裏面的人給賣了都不知道。”
紅羽漂浮在少湙掌心,飄轉兩圈化為光點消散。
“所以,你還是決定繼續留在這兒送死?”
聞悅聞言不高興哼了聲,“你這叫什麽話,我是要為民除害吶!”
聞悅撇了少湙一眼,雙手背在身後,語調拖得長長的,“我可是神劍的主人,碰到妖邪作祟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那不是辱沒了你的名聲。”
她朝少湙眨眨眼。
少湙不怒反笑。
他懶懶道:“我不在乎什麽鬼名聲。”
聞悅嘴角抽抽,表情龜裂。
好好好,神劍不愧是神劍,有脾性。
不待她說什麽,少湙接着開口:“我呢只是想再提醒你,我是不會插手這事兒的,只管保證你有一口氣就行。”
然後,挑釁似地笑笑,大步離開。
大紅衣擺飄揚,他還揚了揚手。
挑釁,明晃晃的挑釁!
聞悅無可奈何,只能憤憤握拳。
她蹦噠着追上去,餘光卻瞟到一旁行色匆匆的背影。
——宋遠聲?
她回頭環顧了一圈氣派的張府,除了雕梁畫棟的正門,沒有小門通往這條街。
宋遠聲什麽時候出來的。
他低着頭,腰間佩着的昆侖山标識的玉佩随着動作晃動。
毫無血色的皮膚在強光下更是慘白得不正常,沒有一絲生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聞悅好像還看見他脖頸處的皮膚泛着……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