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61章

要是有人問闵霈第一眼看見林瑜是什麽時候，他肯定能給你報個日期出來。

因為那一天剛好就是早春時節，三月二十幾號的晚上，天上下着蒙蒙細雨，林瑜推開門來，暖暖的黃色燈光，最主要的是，那人那天還穿了一身禁欲無比的黑西裝。

闵霈是見過那件衣服的，自打他和林瑜在一起了以後，闵霈就心心念念地想着玩一次制服PLAY。他在林瑜的宿舍轉了一圈，才看見那套細心地挂在衣櫃裏的西服。

林瑜是技術人員，每天又是下車間又是出差的，自然和闵霈坐辦公司的不同。穿西裝的時間不多，用到的時間也少，所以這衣服都是好好地保存起來，不到一些時候不會穿。

闵霈聽了李海生這個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

“市長的慶功宴是怎麽回事啊？”

李海生卻是第一次遇見闵霈主動向自己追問什麽的。上一次他故意說自己和闵章瑩的過往的時候，闵霈最多就是灑了點茶水出來。現在林瑜的事情一出，闵霈倒是慌了。

他深知不能說過，但也不能少說，于是道：“去年龍城開發區評了幾個優秀代表，林瑜不是也獲了個獎嘛。晚上市長特地請這幾位青年人才聚一聚，沒想到林瑜中途直接退場了。”

闵霈心咯噔了一下：“沒，沒影響他拿獎吧？”

“沒，這都定下來的事情，再說了，在場那麽多人，又不是只有林瑜一個。”李海生這話看似開解，聽着卻又有着另一番意味：“不是說他家中有事後來解釋了嗎？後半場又專門回來了，這事只是有人說了一說，真實情況我又不清楚，我那時候才到龍城呢。”

闵霈這個後悔啊，他是知道林瑜那天晚上是怎麽回事的。林瑜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最主要的是這人真的一句話重話都沒給他和米曉楠說過，就連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到現在也是只字不提，闵霈現在心疼了，真恨不得回到當初，抽自己一個巴掌。

身前的這個小夥聽到了剛剛自己說的話以後，都已經不再欣賞雪景了，闵霈握着杯子的手越來越緊，眉頭緊皺，手指骨節都白了。李海生看闵霈這個狀況，今天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第一手資料到手，李海生于是将後面和AY技術人員見面什麽的事情全部推了，只是坐在闵霈身前，觀察這人的表情變化。闵霈将臉上的悔意強壓下去幾次，咖啡才喝幾口就冷了，最後李海生假裝體貼無比地道。

“怎麽了？看你這麽糾結，要是不好開口，需要我去幫你打聽一下嗎？”

這兩個人的事情，一旦第三方插手了，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插手了，傳遞的訊息都要變一種味道。闵霈這點還是知道的，他笑着說不用，但是李海生已經把他臉上表情的變化默默記到了心底。

李海生這人今天回去了以後沒幹別的事情，只是找了下面一個對圈子裏這種消息敏感的人問了問。正巧那兩位又都是名人，這才知道闵霈和林瑜今年年初的時候還是針鋒相對的狀況。

又一打聽，他倒是樂了。

“這麽說，那個叫米曉楠的學生回來了啊？”

給消息的人愣了一下，“早回來了吧，我不清楚，但是有人說過了。”

李海生點點頭，就當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倒是将這件事壓下去不提，反正事不關己。然而那一頭，林瑜在那個寒冷春夜發生的事卻在闵霈心中攪起了軒然大波。

闵霈是誰，他雖然平日裏看着渾渾噩噩的，但是在工作方面卻特別上心。

三月份的林瑜是什麽樣的心情接了那個電話，又是怎麽樣的速度趕到了帝豪包廂，最後看到自己這一行人的小把戲的時候，米曉楠根本就沒事，自己還那麽弄了一下，這人得是多生氣啊。

闵霈咬着後牙槽，心亂成了一團，回到辦公室了以後手指不住地在桌面上移動。天起冷，木質桌椅用手指敲上去都帶着一種冷冽感，這事闵霈不知道還好，知道了以後他只想着怎麽挽救。

桌上的手機微微一動，是林瑜的短信。

林瑜說這周可以去。

闵霈立馬就把手機翻過來了，他那個心焦和後悔啊，問題是林瑜的這件事還不能提，因為這事不但和林瑜的工作有關，甚至和米曉楠還有關。他本來是就是愛胡思亂想的，林瑜這人一副精英相，曾經句句離不開工作，當初得是有多看重米曉楠啊，才會不管不顧地連市長的面子都不給。

直接就這麽來了。

闵大少站起身，屋子裏連暖氣都沒有，可是他不在乎，林瑜的短信燙的他心頭發顫。

燙的闵霈都不願意直面當初的自己。

酸啊，後悔啊，又後悔又酸啊！後悔和酸意一起湧了上來，沖得闵大少眼睛都濕了，他抱着腦袋只想砸桌子，一下一下，最好把自己腦海裏那點渾渾噩噩的想法都砸掉，最好，能夠把當初自己幹的那點混事也砸掉。

當天下午闵霈就去找劉浩了，這位總經理一愣，倒是盯着闵霈額頭上的紅印子不說話。劉浩擅長察顏悅色，盯着闵霈那神情，怕是這小子又要來找自己請教什麽。

只要不是把萬晨賣了就行。

老人聽闵霈這麽說，倒是心裏有了一點底，他安撫闵霈：“你啊，現在上面确實是推崇評定行業內的優秀工人和技術人員，這種名額每個區都有，每年不是這家就是那家，你也不好把這事看得太嚴重了。再說，這龍城的領導班子，今五月份就已經換人了。”

劉浩語重心長，拍了拍闵霈的手背，“我不知道你是為誰而心急的，這種事情當初是怎麽開口的，現在就必須得還是當初那種說法，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們年輕人，有的是機會上。你要是這麽看重這個名頭，今年的龍城納稅大戶拿獎的時候，你代替我去領？”

闵霈笑了，倒不是他不敢去，只是太內疚了，內疚到心裏都沉甸甸地壓了好大一塊。劉浩也不好說什麽，再拍了拍闵霈的手背。

“你啊，等着看，今年肯定有我們萬晨的獲獎名額，所以你啊……”

闵大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下了班以後，給林瑜打了一個電話。

那人還在忙，龍城突然低溫，工廠中部分水管因為低溫爆裂了，甚至有一些精密儀器都要定期檢修。林瑜怎麽說也是HD三車間的二把手，自然是帶着人加班加點的進行檢查的，看到是闵霈的電話來了，這人特地退到安全區域外，接通了電話。

那一頭闵霈支支吾吾，沒了往常的活力，林瑜還以為出了什麽事，聽着聽着，眉眼逐漸軟化下來。他側過頭，夾着手機，一邊把厚重的棉布手套從手上褪下，一邊傾聽闵霈的話。

闵大少哼哼了半天，把他們當初相遇的事情好好解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林瑜将手套疊好，收了起來。上次他在杭州就猜出來了，闵霈那個時候是在故意扮個纨绔子弟，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使人腦海清醒了一些，林瑜道：“你覺得我是會記仇的人嗎？”

闵霈皺着眉頭，記起來上一次自己說錯了一句話，林瑜在床上是怎麽折騰自己的，他小聲嘀咕：“會吧。”

林瑜是真笑了，他反問：“要是突然有一天，有人給你打一個那樣的電話，說我在別人手裏，你會怎麽辦？”

會怎麽辦？

闵霈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要是現在有人說林瑜被怎麽樣了。他當場就會抄家夥過去，喊上所有能喊上的人，既然你是想在這兒混，那就得看看誰更厲害。

可是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假裝兇狠的闵大少，張落出事以後，他也不再把這些事情看得那麽簡單，闵霈問了一聲。

“你當時是做好了報警的準備是吧。”

兩人沉默，林瑜這下知道了闵霈為什麽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了，看樣子這人應該是在某些地方了解清楚了，今年三月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車間的小技術員站在車間二樓伸了個腦袋出來，喊了他一聲。

“林工！這個閥門你要來确認一下！”

闵霈隔着手機聽到了聲音，知道林瑜還在加班，自己也不好意思多扯，他剛想說林瑜先去忙吧，卻只聽那人的聲音從那一頭傳了過來。

“闵霈，你覺得我是那種輕易會後悔的人嗎？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至少我不後悔。”

闵霈當場就覺得自己的心踏實了一大半，一汪熱水下到心髒裏，暖得很。那點酸水算是慢慢地退了下去，可是愧疚感還在，這人挂斷電話後尋思了半晌，對于一個技術人員，林瑜最需要的是什麽呢？

他記起來名年好像有個大型進修計劃，怎麽說，闵霈他都要幫着林瑜争取下來。

闵霈今天為這事弄得茶不思飯不想的，倒是到了很晚都還沒吃一點東西下去，本來天氣就冷，再不吃點東西，自己的那胃估計還受不住。闵大少打開冰箱，裏面速凍食品倒是不少，上一次林瑜來了以後手把手地教他了牛排要怎麽煎，現在他有經驗了，至少餃子還行。

暫時只會煮，還不會煎。

他站在鍋前，守着水開，一包餃子放在案板上。林瑜對熟食要求很高，又怕闵霈一個新手小白按照說明書上面的說法一次性弄不熟，無論如何都要求他把餃子煮的三起三落。

闵霈盯着鍋裏的水，抖着手下了一把鹽，還沒拆開袋子呢，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他一愣，猶豫了一下，想着先還是熄火再出廚房看看。還沒熄火呢，門口又是一陣響動，闵霈心想這不簡單，摸着菜刀就出來了。

門口發出一陣聲響，似乎有人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闵霈把刀來回換了下手，試了試感覺。

伸頭一看，原來是林瑜在門口脫鞋。

“你，唉唉，這是怎麽了？”

龍城道路全面結冰，車只能到下面的車庫，距離闵霈的這棟公寓還有一段距離。這人踏着大雪過來，凍得瑟瑟發抖，整個腳掌都已經沒了知覺，林瑜的手指都麻木了，他剛在門口摸了鑰匙許久，最後才把闵霈上次送他的鑰匙掏出來。

闵霈定眼一瞧，一串挂着一只哈士奇布偶的鑰匙正在他面前晃悠。

“你啊，”林瑜喘了口氣，“下次別偷偷摸摸地放我抽屜裏了，直接和我說。還有……”

林瑜猛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緩過神來，“什麽都別多想，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