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39章

林瑜的右眼皮不知為何開始不斷地跳動起來。

他聽完闵大少說的那句話，不用猜也知道闵章茵是生氣了，要是他是闵章茵，也會被闵霈這句話氣的半死。那位傳說中的女強人獨自養育一子不說，好不容易養到了這麽大，應當獨當一面時，卻偏偏只想着找自己的生父是誰。林瑜将闵霈推遠一點，“然後呢？”

闵大少松開手：“我道歉了以後她就送我來龍城了。“

林瑜看了這人形哈士奇一眼，按照闵霈這和誰熟悉和誰瘋的性子，一下還真想不到這家夥是把闵章茵哄高興了呢，所以讓他來龍城接觸AY的事宜。還是沒哄高興呢，所以讓闵霈滾來龍城進而接觸AY的事宜。林瑜猜不出闵章茵的做法，總之李海生出現的這個點太巧妙了，時機太不對了。

這讓稍稍知情了一點的林瑜措手不及，差一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林瑜還在想事情呢，卻發覺自己眉心間落了什麽東西，闵霈伸出一只手指，按在林瑜眉間，不讓他眉頭皺起來。闵大少一邊揉着林瑜眉間手指轉着圈，一邊好奇地問：“你一想事就皺眉頭，怎麽了？”

林瑜哪享受過這種待遇，闵霈下手沒個輕重，手指跟個電鑽似的，疼得他差點忘記自己剛在懊惱什麽了。林美人黑着臉一把抓住闵霈的手不讓對方胡來，下一秒就推開了雜物間的門，闵霈跟在他身後出來，林瑜剛想和闵霈說有關AY的事，正好一群外籍人士從他們身邊路過，林瑜不由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

參展人士被那冰刀子一樣的眼神滑過，紛紛看了過來，林瑜頓時察覺自己失禮了，他趕忙道歉，反倒一下子找不到和闵霈開口的好時機。

他們倆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中間，本來這兩位長相就比較惹眼，林瑜還抓着闵霈的手不放。同為HD的一個同事遠遠地看到了林瑜，不由朝着這頭喊了聲。

“林工，等下的那個交流會你去參加嗎？”

“我……”

林瑜上前一步，卻發現自己還抓着闵霈的手，手一松，下一秒就差點撞到對面來的人。闵霈看林美人剛剛這狀态，就知道這人腦子裏有事，壓根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周邊事務上。

別說自己剛剛強吻了對方難得沒反抗，林瑜再這麽下去，要是自己心一狠，拉着林瑜重新回了雜物間，在那裏面上了對方估計這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闵大少站在那裏看了一眼林瑜的背景，抿着嘴慢慢踱步上前，湊到了人身後。

和林瑜說話的那位銷售察覺到了自己。

闵大少站在林瑜身後，悄悄地朝着那位HD的員工眨了眨眼。

林瑜還在和人說話呢，突然察覺手上多了個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闵霈左手的小手指正勾着自己的不放。林瑜一擡頭，還沒瞪回去，對面的同事抿着嘴要笑不笑，說是有事先走了。

“你怎麽……”

“今天要是不在狀态就先休息一下，看你那黑眼圈重的。”

林瑜抽了一下手，沒抽出來，闵霈小手指還挺得寸進尺了一下，他不由問，“你怎麽這麽不想事呢？”

“要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都都還要想那麽多事，我還怎麽活？每天裝的多麽累啊。”闵霈站直了身體，手指卻輕輕劃着林瑜的掌心，他假裝在看這滿場的人群，卻在林瑜耳邊小聲道：“放心吧，休息一下吧。我就是對AY有點好奇而已，想了解一下這種大型企業，萬晨與HD的合作關系不會有影響的。”

會館二樓設置了咖啡館，這個時候才剛剛開館，還沒有人聚集過來。闵霈和林瑜兩人坐在最角落裏，這裏光線充足，而下方的人群又看不到他們，林瑜摘下眼睛揉了揉眉間，這人黑眼圈有點重，一看最近就沒休息好。

闵霈盯着自己那杯黑咖啡，乘機悄悄地扔了一粒糖進去，正巧林瑜擡起頭，闵大少不慌不忙地拿勺子攪了攪，“你昨天晚上幾點睡的，怎麽弄得這麽疲憊。”

“有點兒事情。”

林瑜想了想，不知道這件事怎麽開口，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會館外。闵霈抿了一口咖啡後，趁機再悄悄地往裏面扔了兩粒糖，闵大少不知林瑜在糾結什麽，他于是主動和林瑜說：“你說我不務正業吊兒郎當，那是因為是你我才敢吊兒郎當不想事給你看，你看萬晨這些老狐貍，哪一個不是人精。就比如HD和AY的關系，我呀，在他們面前聰明就可以了，在你面前還要聰明什麽。”

林瑜愣了一下，扭過頭看着闵霈，那個家夥正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象征性地舔了舔咖啡攪拌棒，嘗了嘗一下甜度。闵霈擡起眉毛，正巧對上林瑜的眼神，他老臉一紅，收回了舌頭，好不容易弄出來的一點氣氛一掃而空。

“我胃不好，其實連咖啡都不能怎麽碰的。”

林美人當場就把闵霈那杯黑咖啡給移了過來，闵霈攔都沒攔住。林瑜放在桌上的雙手緊握，目光微沉，闵霈看對方那神情，還以為林瑜是真的猜出來自己這一次來上海的目的了。

他直話直說，“好吧，好吧，我說給你聽，我為什麽要見識一下AY的人。”

闵大少看了林美人一眼，悄悄地把椅子拉過來：“AY是世界上最大的重工企業，三巨頭之一，現在能占全球市場近20%的市場份額，他們提供全套的施工方案和解決方案，涉及的領域還包括尖端技術開發，配套金屬部件訂制，甚至還有航天技術。而HD，我說的好聽一點，它最大的資本就是從建國以來一直活到了今天對不對？”

林瑜訝異了一點點，倒是認真看了闵霈一眼。闵大少将雙手放在膝蓋上，沉下腰擡起頭，正好對上了林瑜落下來的目光，他笑着露出個小虎牙：“可萬晨有些人念舊，有些人又喜歡高端的東西，來來回回幾個案子都是這種情況。技術上我不懂，但是有些公司的套路我是懂的。”

“劉浩私自給你上了課嗎？”

“沒，其實AY的事情一眼就看得出來，7年前他們的銷售收益是8個多億歐元，而這幾年年他們近20多個億的銷售額可是靠打專利官司來的。”闵霈眨眨眼：“柯達的故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再過幾年AY的專利也快到期了。”

林瑜目光微動，似乎想說什麽，闵大少小心地戳了戳林瑜的手：“這樣吧，林工。你是搞技術的，說實話吧，到底你們HD手上有什麽好貨？好到讓我們劉浩同志都提前來找你們了？”

林瑜是真沒想到闵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在這件事上竟然看得如此透徹。他剛想開口，突然聽見一聲。

“闵少！”

張平輿來了。

闵霈趕忙坐直了身子，把手從林瑜膝蓋上拿開。這人來了以後，目光先是落在桌上的咖啡杯上，又看向了林瑜他們兩人。林瑜的那杯已經喝完了，闵霈的這杯還沒動，張平輿的目光一掃，開始向闵霈介紹身後的那些人，林瑜剛想起身，張平輿示意他坐着。

這應該就是不想讓林瑜開口的意思了。

林瑜知道張平輿是有什麽打算的，于是想也沒想，拿起闵霈的那杯咖啡抿了一口。

差點沒甜鼾過去。

張平輿介紹了HD的幾個人給闵霈認識，又約着晚上一起吃個飯。林瑜捂着嘴剛把咽下去那點甜咖啡給吐了，張平輿點了點他的手背，示意林瑜出來一下。闵大少還在和人寒暄，一時不察，喝咖啡的那人已經不見了。

張平輿把林瑜喊到這邊來，首先問，“闵少去過AY的展位了沒？”

林瑜的眼皮又跳起來了。

張平輿是知道林瑜性子的，知道這麽做年輕人會反感。他小聲解釋：“我和萬晨的劉總問過了，他說本來把闵少他們安排在這會館外的五星級賓館的，後來一看AY的人也在，幹脆就把闵少他們移到市中心去了。”

這話一說，林瑜心裏明白了大半，看樣子萬晨的人也不想，至少是劉浩他們不想讓闵霈知道。張平輿看了那一頭闵霈一眼，又看了林瑜一眼，這位技術總監叮囑：“你也是白師傅的關門弟子，想當年白師傅為了這項技術，真的是忙白了頭。現在萬晨的這個單子又是他退休前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闵大少又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想法，別讓白師傅失望了啊，林瑜。”

剛在嘴裏的那點甜立馬褪去，變成了酸澀的苦。林瑜沒有說什麽，張平輿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去闵霈身邊。林美人來到桌前，一口喝幹了那杯黑咖啡，喝完齁的只想用水漱漱口。HD的一行人和這邊說好了晚上一起聚餐，也不好再纏着闵霈什麽了，林瑜和他們一起離開，闵大少站在二樓咖啡館，走的時候還朝林瑜笑了一下。

就那麽一下，林瑜知道自己心軟了。

他和張平輿說了一聲，轉身就上了二層，闵霈沒想到林瑜還會來找他。林瑜不等闵霈開口，直接道：“我昨晚上沒有睡好，在這裏陪陪你。”

闵霈一愣，咧嘴笑了，林瑜重新坐在他了對面。闵大少心裏的喜悅都掩蓋不住，他問，“等下陪我去AY的攤位上如何？你是技術，比我清楚吧？”

林瑜眉頭一跳：“去就去吧。”

他們立馬就起了身，林瑜比較熟悉會館分布，帶着闵霈直接就到了AY的會館前。不料李海生竟然不在，林瑜主動上前去問了一下，區域銷售說李總是去會見重要客戶去了。

闵霈沒有過去，只是站在兩個展館之間的過道裏，盯着林瑜認真詢問的側臉。

那人似乎若有所思，要過名片後微笑致謝，說是等下再來。闵霈盯着那個場景，心裏不知為何塞得滿滿的，他來回打了個轉，偷偷地到別人展臺上貓了兩本資料，等林瑜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他猛地把資料舉了起來。

闵大少舉着一份厚厚的資料做遮掩，擋在兩人面前，彎下腰輕輕地吻了林瑜的嘴角一下，在這一天再一次把林美人吻了個措手不及。人來人往，不知道有人沒有人路過的時候會往這個角落裏多看一眼，也不知道那些二層的VIP室中的客人會不會對這一對突然停下來的人好奇。

他蜻蜓點水般輕輕碰了碰，卻按耐不住自己嘴角的上揚。

“林瑜。”闵霈眼中有光，“我覺得我要遇到好事了。”

“等我問完AY的人你才知道你這是不是好事。”

林瑜将他推開，知道這玩意的尾巴就要冒了出來，他按着闵霈的胸膛把人推遠了一點，轉身重新回到AY的展位上，因為自己剛剛忘記了多問一句李海生什麽時候回來。

闵大少咬着下唇笑着扭過頭，将資料夾在自己的腋下，轉身出了展館，轉角剛好就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應該是目睹了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高高聳起的眉頭慢慢放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笑容漸漸消失的闵霈一眼，嘴角上揚。

AY的總監李海生伸出手來。

“你好啊，闵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