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32章

闵大少本來是靠在車窗邊欣賞風景的，聽到這句話後，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地消失，最後整張臉板在了一起。之前在金溪嶺那個夜晚逐漸浮上了闵霈的心頭，那時候自己還恨林瑜恨到牙癢癢，于是記憶裏的一切都還沒帶上玫瑰色彩。

闵霈回想起林瑜對米曉楠堅決的态度，又記起身邊這位平日裏有點低的體溫。說到底，闵霈在那兩人關系之間只是個外人，他至今還沒弄清楚米曉楠和林瑜到底發生了什麽，今天又被林瑜這麽一說。

他腦袋一蒙。

“你，你生病了？不，不是，”闵霈坐直了身子，一下子又想起在杭州的時候幫林瑜擋下的那點破事，他嘶的一下倒吸一口冷氣：“誰逼你的？”

林瑜本來就知道闵霈思維異于常人，可是沒想到這家夥會想到那邊去，林瑜微微擡了擡眉毛，但是卻沒有接闵霈的話。林瑜将車駛離國道，全程保持沉默，可是闵大少的興趣已經完全調起來了，他再往前坐了坐，好試圖看清林瑜的表情。闵霈抿着嘴覺得車速慢慢地減慢了，他看了林瑜一下，又看了前方的道路一下，林瑜将車停在岔路邊。

“米曉楠和你在一起了五年，為了什麽你要分手？”

闵霈盯着林瑜，那人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側過身子，伸出手打開了闵霈那邊的車門。闵霈一直在等待林瑜給出自己一個答案，正下方，林瑜擡起頭看了他那麽一眼，闵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你為什麽……”

車門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林瑜坐了回去：“下車吧，闵大少。”

“喂，你別不是想把我扔在這吧？”

闵霈下了車尾随在林瑜身後，看了四周的風景一番，水泥制作的支架一段一段的立在田間，藤蔓在期間生長。闵霈多看了幾眼，之間四周的農田種的都是葡萄，套了袋的水果躲藏在枝葉之間，整片區域的植物長勢喜人。周圍空無一人，遠遠地可以看見農舍，林瑜在前方轉過身，朝着闵霈道。

“放心吧，這裏的老板是我們家的熟人，你有看中的也可以自己挑。”

闵霈抓住自己的外套，呆呆地站在了田埂上，他問。

“什麽意思？”

“你昨天不是幫了我們家的忙嗎，我老媽讓我給你挑點新鮮的葡萄帶回去，怕你一個人沒得吃的。”林瑜示意：“摘完了我就把你送回龍城。”

“然後呢。”

林瑜看了原處的農舍一眼，又看了闵霈一眼，“沒有然後了。”

闵霈呆呆地站在那裏，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什麽，他第一次遇見林瑜的那種感覺又來了，那人再度變得禮貌而又疏離。不知道為什麽，闵霈之前好不容易前進的一步又被冰封存起來了一樣，闵大少站在那裏搖頭：“我不要葡萄。”

林瑜轉過身，似乎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插着褲口袋，歪着頭看着闵霈，夏日陽光從農田的一邊慷慨地灑下，似乎将林瑜整個人都調高了一個亮度。林瑜扶了扶眼睛：“別鬧了闵霈，你幫了我的忙，我給你回禮，這件事就這麽結束吧。”

“這件事是什麽事？什麽事結束了。”

闵霈假裝不懂，林瑜看了他一眼，又移開了目光。身前那個男人似乎總是擁有這場對話的控制權，林瑜想停下來，好像自己就得停下來。

這場舞蹈闵霈似乎從未贏過。

“就結束了的意思，你拿着葡萄回了龍城，無論是你想要什麽，這些事情，這件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你他媽才不想結束！”

闵霈突然吼出了聲，林瑜站在田埂之上，愣在那兒沒想到闵霈會突然爆發，闵霈站在那兒繼續，“不是我想結束，是你不想結束，不然你不會和我說米曉楠的事情！”

“你到底聽懂我的意思了沒有，闵霈？你難道連警告都沒有聽懂嗎！”

“米曉楠五年又怎麽樣？”

林瑜抿着嘴沒有說話。“那好，你說的。”闵霈上前一步，“你說過的，看中了什麽可以自己帶走，我看中你了，林瑜。”

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林瑜是真的沒想到闵霈竟會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就這麽把這件事直接的挑破了。林瑜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着一種距離感，他對任何人都溫柔、都禮貌，偏偏就是他的那些禮貌和溫柔才是他将自己與人群劃開的界限。

他有自己的領地，但是這片領地并不對闵霈那人開放。

“我和你說，闵霈，你用錯方法了。”

九月份的太陽，炙熱的吓人，林瑜示意身後：“你拿了水果就可以走了。”

“我不要，這片葡萄園我就看中你了。”

闵霈不屈不饒，重複了這句話。林瑜猛地捋了一把頭發，大步上前，走到闵霈身前，問，“你看中我什麽？”

“你看中什麽了！”

林瑜抓住闵霈的衣領，那人還穿着自己大學時期的襯衫，他一把把闵霈拉近。闵霈踉跄一步，擡起頭，只看見林瑜的丹鳳眼中裏滿滿的都是嫌惡：“你說你看中我了，我告訴你你看中我什麽了。因為之前沒有人這樣對你，闵霈。你之前在錦城想要什麽就可以得到什麽，米曉楠那些小男孩最喜歡吃你那一套，但其實你什麽都不會，你不會追人，不會讨好對象，甚至連基本生活常識都沒有，除了你是闵大少這一點，你還有什麽。”

闵霈從未見過這樣的林瑜，在他的記憶裏，林瑜永遠都是冰冷的，孤傲的，觸碰起來就像握到了冰一樣。當你握的越緊，手就被冰刺得越疼，而你越用力，融化了的冰就越容易從你的手掌心中逃跑。

只剩下一汪水，最後什麽都沒留下。

“我确實沒有遇見過你這樣的人。”闵霈盯着林瑜的雙眼喃喃自語。

“你還沒發現嗎，闵霈，你有戀父情節，你說是喜歡年紀比你小的，其實你更加喜歡年紀比你大的。你到底在幹什麽？你喜歡的又不是我，你要的是我的認同感，你從萬晨追到了HD，從龍城追到了我家，你要的不過是我表揚你一句。你要我喊你什麽名字，你為什麽要我喊你名字？”

闵霈愣在那裏，盯着那個抓着自己衣領的人。那不是林瑜，這是他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然後他第二個念頭是。

這才是林瑜。

自他在帝豪KTV包廂中見到林瑜的第一眼，其實他心裏就有了判斷。那人的眼神如此冰冷，從所有人身上劃過，如刀一般，劃得闵霈鮮血淋漓，唯獨看向米曉楠的時候才有停留。他在林瑜身後跌跌撞撞，不就是想讓那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如同那時看向米曉楠時那般溫柔而又眷念。他想知道林瑜是不是如傳說中所說的那麽完美，事實上他想讓那寒冰融化，想要冰山因自己而停留，而這個念頭自自己看見林瑜的那一刻就已經誕生了。

“你為什麽和米曉楠分手？”闵霈盯着林瑜的眸子，不願移動目光，“警告是什麽意思。”

林瑜松開手，“你猜米曉楠說要分手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麽。”

不要問，闵霈盯着這個林瑜，腦海無端響起了警鈴。這個答案你不需要知道，第六感躲在闵霈的背後鬼鬼祟祟的回答了一句，你只要知道你喜歡林瑜就可以了，不要問有關米曉楠的事情。你不想會想知道真相的，闵霈。

“是什麽？”

好奇心害死的不僅僅是貓，還有闵霈。

“我松了一口氣，就這樣。”

林瑜像是說出了一個封存了許久的秘密：“就像那五年不曾存在過一樣，我松了一口氣。米曉楠不安你不是知道嗎，那是真的，因為五年的時間我都在努力的做好一個男朋友應該做的事情，我從頭到尾，如教科書般的完美，他是這麽說的。他的不安就是想證明我是愛他的，他是惟一的。”

“我不懂。”

“那是因為你現在就是用這種方法纏着我，你和米曉楠并沒有區別。他當年就是太可憐了，米曉楠被我撿回來，而你就是他的翻版，你只不過個子比他大，看上去比他還可憐，只是智商沒他高罷了，你們倆都是可憐兮兮需要有人認可的小孩。”

“我沒有裝可憐。”

“你自己想想你是怎麽做的，闵霈。”

那些自己說過的話在闵霈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還記得那個晚上林瑜的手搭在自己額頭上時，是什麽樣的觸感。闵霈心裏一慌，試圖抓住林瑜的手：“我和你說的都是我想讓你知道的！”

“你現在和米曉楠之前沒有什麽區別。”林瑜轉身就走：“見你的鬼去吧，闵霈。你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自你在杭州可憐兮兮想要我陪你的時候，你所有認為我心軟的地方，不過就是再換來一個五年，你可能連五年都不到。”

林瑜徑直往前走，沒有回頭看闵霈一眼。他清楚闵霈想要的是什麽，而自己似乎永遠都會被這種人吸引，當米曉楠說分手的那天，他心頭湧起的那股喜悅感，是林瑜內心深處最自責的內疚。

每個人都會樹立一道無法越過牆，使得自己與外界隔離，然而林瑜從未讓其他人越過自己的那一道。米曉楠曾經是他與外界接觸的橋梁，那個男孩就像是夏日夜晚點亮的煙花，耀眼又璀璨。

但是燃燒的時間太短了，短到林瑜小心翼翼地呵護着，最後也在自己的世界暗了下去。米曉楠的不安還有疑惑，是林瑜質問自己的一道枷鎖。

你那是愛嗎？還是如林母所說，是因為憐憫或者可憐嗎？

他如同米曉楠所說，教科書一般的将那個男孩的未來寫進了自己的未來中，他安排好了一切，卻抵不過自己內心的冷漠，米曉楠一次又一次的胡鬧最後将那邊溫暖消耗殆盡，整個世界又安靜了下來。林瑜又怎麽不清楚闵霈想要什麽，那個男人就像炭火一般，遇到空氣奮力地燃燒自己，然而就算是冰山也有害怕融化的那一天。被闵霈那樣的人所追随是一件讓人感到無比驕傲事情，但是有一天闵霈真的進入了那個世界，他就會發現他燃燒的僅僅只是自己，遇不到任何的養分，火焰越來越小，溫度越來越低。

林瑜轉過身，闵霈已經消失在了那個田埂之上，林瑜愣了一下，微微失神，冰山的溶解也許就在一瞬間，可能你轉身之間可能就會錯過那個瞬間。自從那天起，天氣變差，開始下雨，直到國慶節前天空都是陰雨綿綿的一片，林瑜再也沒有遇見闵霈，也沒有聽到那個家夥的消息。

國慶節，林瑜如約回了家。門鈴響了一下，正準備出門的林瑜穿好鞋子，順帶開了門。門外，闵霈就站在他們家門口，看樣子是淋雨過來的。

“我不是米曉楠。”

闵霈站在那裏，看着林瑜沒有沒腦地說了這一句話，林瑜愣在那兒。下一秒，闵霈拉住他的手，将人拉了過來。闵霈側過頭，直接咬上了林瑜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