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人與噩夢
新人與噩夢
病房門外，鄒兆基神情嚴肅地放下了電話。
他生得人高馬大，又頂着個光頭，右眼處還有一條極長的刀疤，不笑時甚是駭人。
“基哥，如何？”身旁的人問。
鄒兆基沒有回答他，反而對着林致說道：“那邊說馬上派人過來。等他們的人一落地，我們就出發。”
“這麽快？”林致躊躇道，“不等姜導傷勢穩定下來再……”
“放心，死不了。”鄒兆基唇角抽抽，不為所動，“你又不是醫護，在這守着有什麽用？不如早點出發替公司多賺點銀子。開機不等人，去晚了當心被換角。”
“我十幾歲時就在姜導身邊做事了。信我吧，比起你無用的‘孝心’，他更鐘意你為他賺來的錢。”
“這，”林致苦笑，“說的也是。”
然而有林兆成這個視財如命的賭鬼先例在前，姜傲年對金錢的那點迷戀也顯得那般高尚。
新聯社的行動比他們預想中的更為迅速，鄒兆基上午挂斷的電話，正午時分安保們已在機場現身。
未及黃昏，林致就已被平安送入片場附近的酒店。
她本以為他們把她送來後就會走人，誰成想居然在她隔壁另開了間房住下了。
本次委托的負責人名叫俞成，寸頭方臉，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鏡，一身堅實的肌肉被包裹在筆挺的西裝裏，好似一位地産銷售。
此刻，他正耐心地向林致解釋道：“這是委托人的吩咐，還望林小姐見諒。等林小姐的拍攝完畢後，我們的任務方才結束。”
“好吧。”林致向他們道謝，“辛苦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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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姜導竟保護她至此。
三日後，開機大吉。
導演在見到林致的一瞬間眼睛便亮了起來，毫不掩飾地誇贊道：“親愛的林，你真是美極了。姜果然沒有騙我，你簡直是從劇本中走出來的女主角。”
他的中文發音很奇怪，但勉強還能讓人聽懂。
“這次的作品，我很重視。”他繼續說，“我親自挑選了所有的演員，除了你，林。在今天之前，我甚至沒有見過你本人。希望你的演技能和你的外表一樣令我驚豔。”
“我會努力，”林致斟酌着用詞，“不辜負您的期盼。”
導演笑了，朝林致伸出了手：“Alex，我的名字。”
Alex不愧是姜傲年看好的人選，和他一樣酷愛小衆題材。林致熟知劇本，知道這是一個講述偷渡女愛上原住民的故事。
在殖民熱浪大肆盛行的今天，這樣的事情并不罕見。跨越種族的悲情戀愛早已無數次被書寫，被拍攝，被放映在大熒幕上，傳遞進每一位看客的心中。
簡而言之，這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但Alex這部戲不同于以往的一點在于，他安排女主角愛上的，是一個異族女孩子。
一場發生在兩個女孩子之間的暗戀故事。
全程沒有親吻，沒有擁抱，甚至沒有露骨的表白，異族的身份與相同的性別從一開始就為它命定了悲劇的結尾。
夠大膽，夠浪漫，夠……小衆。
林致可還記得Alex的母國去年才剛出臺了同性戀愛禁令。如今的社會風氣，可不似幾十年前開放。
“難怪又選中了我！”她在一剎那間恍然明悟。不是沒有比她更合适的演員，也不是姜導的勢力夠手眼通天，而是當紅的演員們——她們不敢拍！
就知道給她的機會都暗藏着風險，百分百的好事永遠輪不到她這樣的新人。
但是機會，有就不錯了不是麽？她一秒放平心态，開始準備對戲。
第一次和女孩子演戀愛的對手戲，她不免有些緊張。好在根據劇本設定前期她處于對對方陌生并好奇的偷窺狀态，導演為了追求表演效果還不許她們私下聯絡，給了林致适應的時間。
未等正式的對手戲開始，她已完全代入了節奏。
這也多虧了搭檔的帶動，她是導演的本國人，有着一雙湛藍的眼眸和熱情的性格，沖林致微笑時自帶陽光風情。林致數次想與這位陌生的異國女孩交流，偏又不能，于是三分真實七分演繹地，她诠釋出了導演想要的效果。
Alex看林致越來越滿意了。
終于等這部分戲份拍完，導演大發慈悲解除兩個女孩身上的溝通限制令，下一秒兩人便頭碰頭湊到了一起。
“我叫阿黛米娜。”她的搭檔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道。
“我知道。”林致說，“我叫——”
“林致，我也知道。”阿黛米娜搶先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走，我們去逛街。”阿黛米娜提議道，左右收工後也沒事做。
林致猶豫了下，說：“稍等，我打個電話。”
她掏出BB機開始聯絡俞成。根據委托協議，她不能無故脫離安保視線，否則發生意外他們概不負責。
俞成的動作依然麻利，等她們走出片場時，他已帶着一隊人在外候着了。
一排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守在門口，把阿黛米娜吓了一跳，問清他們是林致的保镖後，她吃了一驚，嘆道：“我的天吶，你一定是位富家千金。”
林致不料她竟會如此誤解，失笑着否認：“不是的，我家住城寨——就是你們的貧民窟。他們是我老板請來的。”
“哦天，這是真的麽？”阿黛米娜更吃驚了，“絕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麽？我當然見過貧民窟的孩子，你和他們一點都不像，你看起來那麽的……”
美麗，自信，有教養。
然而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林致截住了：“當然是真的。”
她的語氣十分自然，一派輕松，仿佛在商量接下來要去哪裏吃飯：“就像我飾演的角色一樣，我媽咪曾經就是一名偷渡女。你知道的，這樣的人是很難混到飯吃的，我的童年過得很艱難。”
“原來是這樣。”阿黛米娜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跟随在她們身後的保镖，說，“那你們老板對你可真好。”
“是這樣沒錯。”林致說道。
她們決定在街邊一家小店用餐。
店鋪門面不大，卻有一大塊幹淨明亮的玻璃窗，窗外正對着不遠處的廣場，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央巨幕上不斷切換放映的廣告影像，面積之巨大令人震撼。
“真先進。”林致感嘆。
阿黛米娜笑道：“這也是不久前才裝上去的，我的小時候可沒有這個。一張圖像一秒兩百萬呢，什麽時候我的臉也能有幸出現在那上面就好了。”
在全球最繁華的城市，全城最繁華的地段，所有人一擡眼就能看到，連播幾天她就紅了，哪還需要經濟公司勞心勞力地拉資源捧她。
只可惜，沒有人肯舍得為她花這筆錢。
她嘆了口氣，認命般開始用餐。
過了一會，她發現她的好搭檔依然在盯着窗外的巨幕看，眼睛一眨不眨看起來極為入神，甚至都沒有發現菜已經端上來了。
“怎麽了？”叉子還在嘴裏，她也跟着扭頭望去。
此時，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年輕的亞洲女孩的面孔。
“哦天她好優雅。”阿黛米娜贊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一分鐘過去了，原本滾動的畫面似乎被人為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依舊停留在亞洲女孩的面孔上。
阿黛米娜嘴裏的叉子不由掉了下裏，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她猛然回神，連說抱歉：“真是太失禮了，我可真粗魯。”
她拾起叉子，又擡頭看向屏幕上的女孩，真的是太優雅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老天，她到底多有錢？”
這至少三分鐘了。
一秒兩百萬，三分鐘……比她們這部影片的制作成本都要高，揮金如土啊。
林致此時也回過神了，聽見她這樣問，便說：“大馬拿督的親生女，自然有花不完的錢。”
“哦天居然還是貴族。”阿黛米娜理解了，怪不得如此優雅。
她的搭檔興致似乎有些低落，在說完這句話後便沉默了下來。
也是，今晚親自見證了一段揮金如土的傳奇，這種直面性的沖擊實在太大了，別說她出身貧民窟的搭檔，就連她都有些魂不守舍。
飯後二人分別，林致回到酒店，獨自垂頭坐在床邊。許久後，她打開電視，将頻道調到江城TV。
正在播放的是一檔美食節目。節目結束後，插播了一條娛樂新聞視訊：“今日，江城最大傳媒公司下城娛樂推出重磅新人，砸數千萬重金為其在時代廣場巨幕買下廣告位，豪橫手筆震撼全城……”
接着，那張林致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屏幕中，再次進入她的眼簾。
林致面色倏然慘白，一下子關上了電視機。
原來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給她造成的陰影還在……
只要見到那張臉，她就會不受控制地顫抖，恐懼，無論過去多少年，都能令她一秒回到那個充滿屈辱的午後，回到那段被全校霸淩被逼退學的陰暗的噩夢裏。
可是究竟為什麽？她明明從未招惹過她。
她漂亮，有錢，成績又好，是高貴的拿督之女，按說不應該将她這種小喽啰放在眼裏才是。為什麽，偏偏會盯上她呢？
嫉妒她長得好？可是，Lesley她自己明明更靓啊……
她把電視機關閉得太早，自然錯過了那段對黎湘瑩身世的披露——
“拿督正是先父。黎家和？他是我叔叔來着，他很疼我的。”
“齊生自然是我姨丈啦，齊太和我媽媽是親姐妹哦~我媽媽是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