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長夜獨行
長夜獨行
七月底，炎炎夏日，蛙鳴蟬噪。
下午三點，正是爍玉流金的時候，容清洛從咖啡店下班，沿着街邊的陰涼處行走。
她走得很慢，在經過一家大型連鎖超市時，她抓緊背包的帶子，腳步稍顯遲疑，但最終還是拐了進去。
這家超市的寄存櫃是帶鑰匙的機械式寄存櫃。
這會兒超市門口客流量少，工作人員也是午後困乏。
容清洛站在寄存櫃前，趁着無人注意，從包裏取出鑰匙，按照鑰匙上貼的編號将其插入其中一個櫃門，擰動。
門竟然真的被打開。
容清洛從背包的夾層裏取出一個信封，将其放進櫃內，迅速關門。
她掃視一周，沒什麽人注意她的動作。
稍微松下一口氣，容清洛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在超市內部轉了一圈，随手買了一瓶水，這才走出超市。
第二天一早，容清洛在上班的途中專門繞路到這家超市的寄存櫃查看，她昨天放進櫃內的信封已經不見。
這是她來寧川市後第一次主動聯系嚴靖誠。
只是對于這種方式，容清洛也是首次嘗試。
她實在是不知道這封信到底是被專人收走了，還是被超市檢查的工作人員給清理掉了。
過了兩天，下午下班後，內心有些不安的容清洛再次來到超市。
為了不讓人生疑，她先進超市裏買了不少零食，臨走時才打開寄存櫃的櫃門。
裏面赫然放着一個包裝盒。
容清洛不動聲色地掃視周圍，确認行人無異常，這才将其拿起。
在手中輕掂兩下，她沒猜出裏面是什麽東西，只好迅速将其塞入背包中，離開超市。
回家後，容清洛把紙盒拆開，最上面擺着一封信。
容清洛挑眉。
她前幾天曾經發出過一封信。
如今看來，這封信确實被成功地傳遞了回去。
在信裏，她向嚴靖誠彙報了這幾個月的任務進展以及目前的現狀和接下來的打算。
此外，她還向嚴靖誠申請了一筆資金。
雖然嚴靖誠給她的兩張卡裏都還有錢，但是如果用來買車的話，不太夠。
不知道嚴靖誠對她的彙報和請示有怎樣的回複。
容清洛将信封拿起來。
首先确認封口是封好的，沒有被拆過的痕跡。
從此處來看，容清洛猜測這信是嚴靖誠從南廬市托人帶到寧川市的，怪不得要好幾天的回複時間。
之後她才撕開封口，取出裏面的信紙。
紙上的內容很簡單。
「情況已悉知，進度稍慢，需加快進展。」
「林确在寧川市，你未找到是能力問題，需努力。可将林的妹妹作為突破口。」
「将攝像頭裝在林公寓前，确認該公寓林是否還住。」
「你自己去買車，易惹人懷疑。專車已給你配好，停在樓下。他人若問起，可答是你在外地打工的父親給你買的。」
看完，容清洛放下信紙，查看紙盒裏的其他東西。
針孔攝像頭。
車鑰匙。
一張汽車的照片。
以及一個U盤。
容清洛把U盤插在電腦上，發現裏面是一個和攝像頭配套的電腦軟件。
在将這種針孔攝像頭的說明書仔細研究了一遍以後，容清洛皺起眉頭。
此時已是傍晚，她快速起身将屋內各處的窗簾全部拉上，然後借着透過簾布打進來的昏暗光線對整個屋子進行一遍掃蕩式的檢查。
在這個過程中，容清洛的腦門上全是汗珠。
最後，她癱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沒有發現針孔攝像頭。
但這并不是一件多讓人高興的事情。
緊繃的神經沒有慢慢放松，反而拉得更加緊。
這屋子裏，到底是沒有攝像頭，還是她太垃圾，都這樣搜查了竟然連攝像頭都找不到在哪裏？
心裏的絲絲恐懼在這般念頭的催化之下一點點凝聚成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容清洛猛地從沙發上彈起，朝門外走去。
當手搭在門把手上的一瞬間，她的動作微微停滞。
思考片刻，她回身，将紙盒裏的車鑰匙和汽車相片裝進兜裏，又将屋子裏的垃圾收拾好，這才拎着垃圾袋拉開門。
在樓道裏，容清洛裝模作樣地整理垃圾袋，趁着這個檔口，細致地将門口的這片區域檢查了一遍。
同樣沒發現嚴靖誠寄給她的這種針孔攝像頭。
可懷疑一旦産生，如何能輕易消除。
她并不信任嚴靖誠。
同樣的，嚴靖誠也不信任她。
所以嚴靖誠怎麽可能不監視她呢？
這一刻，容清洛的心裏生出搬家的想法。
但是搬家得有由頭，否則無緣無故的反生事端。
将垃圾扔到垃圾桶裏以後，容清洛在樓下閑逛了一圈，果然在角落裏的一個停車位上找到了照片上的車，外觀和車牌號都與相片上一模一樣。
可容清洛卻沒有第一時間上車。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目前的情況。
容清洛到附近的一家飯店點了碗面，洗了個手後到飯店隔壁的小商店裏買水。
能把車開到她樓下。
能在寧川市各個儲物櫃傳遞消息。
這說明嚴靖誠在這邊的手下人數并不少，而且就在她周圍。
那麽問題來了。
這些人會不會每天都在暗處監視着她呢？
或者說，現在，在某一個地點，是否有人正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容清洛把錢遞給商店老板，在等老板找零的過程中她想到這一點，立馬冷汗就順着脖子滴下來。
她連忙向商店門外看去。
傍晚，周圍林立的單元樓裏逐漸亮起萬家燈火，本該是煙火人間的溫馨景象，在容清洛眼裏卻宛如煉獄裏催命的盞盞鬼火。
老板把錢放在收銀臺上半晌，卻見她只是盯着外面發呆，喊她道：“嘿，小姑娘，小姑娘。”
容清洛這才回神：“啊？”
老板把錢從臺上拿起遞給她：“小姑娘是不是中暑了，怎麽魂不守舍的，滿頭滿臉都是汗。旁邊就是藥店，可以去買點藿香正氣顆粒解解暑。”
容清洛：“沒事兒，就是天太熱，想事情一下子走神了，謝謝老板啊，再見。”
從商店裏走出，夏日的熱風迎面拂過，卻讓容清洛從骨子裏升騰起森森寒意。
戰栗和恐懼讓她差點站不住。
容清洛強撐着回到飯店坐下。
恰好服務員把她點好的面端上來。
容清洛拿起筷子，往常美味的面在此時卻令她味同嚼蠟。
容清洛猛地灌下半瓶水，這才勉強壓下心中的煩躁。
嚴靖誠明明手裏有不少人，為什麽還一定要讓她來接近林裕呢？
他派別人不行嗎？
為什麽是她呢？
嚴靖誠的終極目的到底是什麽？
從表面上來看，嚴靖誠想要重新打造一個替身。
而她恰好能滿足成為這個替身的條件。
這也是嚴靖誠當初威逼利誘她的原因。
如果這是嚴靖誠的終極目的，那他應該把這個目的藏得嚴嚴實實。
可據她觀察，嚴靖誠其實并不擔心她發現這個真相。
相反，他有恃無恐。
以前她以為，這是因為嚴靖誠知道，她無法抵抗。
甚至他明白，她和林家也有仇，所以她即便知道自己被騙被利用，也會繼續把複仇進行下去。
無論是心理因素還是外界因素，他都把她看得很透。
但現在，容清洛不确定了。
也許這些不過都是幌子罷了。
她覺得，嚴靖誠的目的絕對不僅僅是讓她接近林裕、傳遞情報這麽簡單。
他肯定另有圖謀。
但最終目的，恐怕只有最後圖窮匕見時，她才能一窺。
可等到那時候，對她而言就太過被動，如果她被當作棄子犧牲，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怎麽辦？
容清洛深深嘆氣。
本來她想着，山高皇帝遠，只要她離開南廬市，她怎樣行動就是掌握在她自己手裏，嚴靖誠無法掣肘她。
沒想到一試探，竟然試探出這麽個結果。
沒錯，其實這次聯系嚴靖誠，是她的一次試探。
她原本可以直接租車去盯梢，這樣更方便，還可以随時換車換車牌。
可是她已經來寧川市将近五個月了，而嚴靖誠沒有一次聯系她。
如果她是一只被放出去的風筝，她不知道，這根線是否還在嚴靖誠手裏。
她很想知道，她能自主到什麽程度。
也想驗證一下嚴靖誠對寧川市的掌控力。
所以她試探着發信。
現在，她的試探有了答案。
一個針孔攝像頭就讓她如臨大敵。
她之前完全沒有嚴靖誠有可能在她現在住的房子裏安裝攝像頭的意識。
甚至現在她想到這一點了，卻根本找不到攝像頭的隐藏之處。
容清洛狠狠吃下一口面。
她還是讀書太少，學識有限，對這個世界了解不深，在科技領域更是有很多盲區。
太多的手段她根本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可是怎麽辦，她不想當一把別人手裏沒有腦子、只懂橫沖直撞的蠢刀。
容清洛吃完飯回到樓下，繞着嚴靖誠給她的那輛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裏裏外外仔細地檢查車上是否有任何不妥之處。
有這種防範意識當然是好的，但是容清洛對汽車構造這方面完全是一竅不通，就算這車真有什麽問題，哪怕是在哪裏安了炸彈，怕是她也根本看不出來。
最終當然是一無所獲。
容清洛只好關上車門，上樓回家。
她必須想辦法換個住處，這輛車也得找機會搞報廢。
另外，她真得要多學點技術了。
正所謂，技多不壓身。
誰知道哪一天這些就成為她保命的手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