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出走
第73章 出走
“爸爸,別管我了。”
安黎說完,對面沉默了很久,在沉默的間隙中,安黎能清楚的聽到對方的呼吸是怎麽從紊亂到平複的。
過了沒多久,對方開口了。
“對不起,我剛剛一時間難以接受,說了一些不恰當的話,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
“好。”安黎垂下眼。
他其實知道他的爸爸和媽媽一樣,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都十分優秀。但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媽媽會指出他的不足,親自督促他努力進步。而爸爸會鼓勵他盡量去學,不要有太多心理壓力。
後來媽媽對他越來越失望,而爸爸也認清了他是平庸的這一事實。
安黎想的很清楚,他對自己也有一個差不多的定位。因為從小到大他的身邊出現過很多既聰明又優秀的人。
哥哥安霁就是這樣的存在。
自己高中所在的班級裏,除了他大家都是聰明又優秀的存在。
郁述更是。
他見識了很多,也許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很難接受,但漸漸的他長大了,也學會了悅納自己。
不過偶爾也會感到自卑,比如在他和郁述剛在一起的時候。
安志雄在電話裏又沉默了許久,又問他:
“你們談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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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
“好吧,但爸爸還是希望等我回去後我們去看一下心理醫生,爸爸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電話裏的爸爸聲音沙啞,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歲。
仿佛……
他真的得了什麽大病,爸爸特別擔心他。
可安黎不接受去看心理醫生,他也不覺得自己有病。很久之前他爸爸就讓他去看過幾次,他也沒覺得自己變得更好。
“我不會去看心理醫生,也不會和他分手。”安黎認真的回答,“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性取向。”
“我還是不接受,而且你還讓他和你住一起?祝我的家?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睡在一個房間裏。”
安黎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的性向引起爸爸這麽大的反應。
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要說誰最讨爸爸喜歡,最讓爸爸重視,安黎覺得必不可能是自己。
放棄他也沒關系。
“對不起。”
他說完,他聽見電話裏的人吸了口氣,之後又是久久的沉默。
就在他以為電話到這裏應該結束時,他的爸爸對他說:
“下午我和你阿姨他們回去,我不希望再看到他。以後也不歡迎他來家裏做客。”
對方說完電話就挂斷了。是安黎挂斷的。
安黎在陽臺站了一會兒,才拉開門走回了房間。郁述這個時候已經醒了,睜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
他走到一邊掀開被子一角,躺進溫暖的被窩裏。
郁述原本想轉過來問剛剛誰的電話,卻被戀人從後面抱住,對方的身上帶着在陽臺待久後的涼氣,頭抵着他的肩膀,胳膊摟着他的腰。
這些天他們同吃同住,其實每天都會有一些親密的行為,親吻、擁抱,就像普通情侶那樣黏在一起。
但這次不太一樣,郁述能明顯感覺到戀人濃濃的、化不開的情緒。
“怎麽啦?怎麽看起來苦兮兮的。”郁述轉過去去捏對方的臉,聲音放緩放軟,帶着哄的意味。
他的本意是想逗對方開心。
“剛剛和爸爸吵架了。”安黎順着郁述的力度笑了笑,之後他将對方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了下來。
“唔,因為我嗎?”郁述問。
“沒有的事。”
“那因為什麽?”
郁述再追問,安黎就沒有繼續回答了。他将自己的男朋友抱在懷裏。男朋友很聽話,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使得他的下巴可以放在對方的發頂上。
他忽然覺得這一刻很治愈也很安心。
“他發現我的性取向了,還想帶我去看醫生。”安黎嘆息道,“我要離家出走。”
他現在好想和郁述多說說話。
“他怎麽想的,還要帶你去看醫生?”郁述的語氣低低的,滿是打抱不平的意味,“現在的社會很開放也很包容,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實很多呀。”
“這又不是病,只是個人喜好而已。”
郁述心裏鈍鈍的疼,他能想到安黎和爸爸吵架是因為自己。他甚至能想到,安黎為什麽說要離家出走。
估計是安黎的爸爸不歡迎他,而安黎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前世也一樣……
“你說的對。”安黎低聲說着,他有些難以開口說出“我們起來收拾東西吧”這句話。
就好像,他自己沒處理好家人和郁述之間的關系,最終還是讓郁述受到了冷待。
“我可以住校嗎?和你和陸遠之他們住一起。”他記得之前幫郁述搬行李時,看到郁述宿舍還有空床位。
“可以,”郁述猶豫了一下,“只是我怕你住不習慣,要不還是租房子住?”
他當然想離安黎近一些,如果住一起那最好不過。可他不想安黎為了他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犧牲自己的私人空間,和幾個同學一起住宿舍。
“而且,我們總不能直播的事業剛一起步,就被迫終止吧。”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最終安黎決定在學校附近租房子。
他們将行李打包好,暫時寄存到搬家公司。
離開的時候,安黎将爸爸給他打生活費的銀行卡留了下來。
郁述看到了但沒說什麽,只是攬着戀人的肩膀笑着問:
“今晚住哪個酒店?”
安黎望着對方笑意盈盈的眉眼,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早晨爸爸打電話這件事沒有讓他的心情煩悶多久,反而因為離家出走,他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快感。
此刻,這種感覺輕松愉悅,像雛鳥終于羽翼豐滿,趁成鳥不在奮力一躍,離開巢穴。
也許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一會吃完午飯再選。”
安黎在心底計算了自己現有的錢,他決定租一個便宜些的酒店。
早在簽約平臺之前他就辦了一張新的銀行卡,專門用來存放他和郁述賺的錢。
郁述知道卡號也知道密碼,也會替他保管銀行卡。
以後的生活……
安黎離開別墅的時候,最後再回頭望了一眼眼前漂亮氣派的大房子。
“走啦,新生活要開始了。”
他的胳膊被拉住了,郁述走在比他前一些的位置,轉身催促他。
“嗯。”他順勢往前走,在偌大的別墅小區裏,和郁述一起從出口走了出去。
以後的生活要靠自己了。
安黎的心裏卻沒有什麽惶恐不安,有解脫與釋然,還有一抹對爸爸的愧疚。
但既然做出了選擇,他就要一條路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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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安黎的爸爸沒有再給安黎打電話,仿佛不再管他一般。
仿佛他輕而易舉地脫離了居住了很多年的家庭。
兩個少年找好了暫時的住處,在一家連鎖的平價酒店。
在郁述的建議下安黎決定和郁述在酒店吃晚餐。他們一起點了外賣,還買了一個蛋糕、還有晚餐和各種小零食,還有——
啤酒。
是安黎提出來想點的,他有詢問郁述想不想喝,以及,要不要陪他喝。郁述愣了一瞬,繼而很快點頭應好。
他們将圓桌挪到兩張床的中間,将食物擺好,郁述将啤酒罐打開遞給安黎,之後問對方:“要不要來點音樂?”
“嗯,都可以。”安黎喝了兩口苦澀的啤酒,聲音變得略微沙啞,他其實今天晚上沒什麽胃口。
但耐不住郁述将蛋糕切好推給他,還對他說:
“慶祝離家出走成功,日後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郁述望着戀人垂眼吃蛋糕的模樣,在心裏暗暗補充了一句:慶祝自己再一次被堅定的選擇。
這一世,戀人依然願意為了他離家出走,而且這件事發生的比前世早很多。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戀人離開了那個家,之後戀人身邊最重要的人只有他。
他們會組建一個小家。
暖黃色的燈光下,兩個少年在慶祝他們做了一件叛逆的事。
他們起初面對面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不時的碰碰杯。
也許過了一瓶啤酒的時間,郁述站起身走到對面和安黎坐在一起,問他要不要唱歌。
安黎有些心不在焉,他垂目怔然地望着黑色的手機屏幕。
剛剛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張明月阿姨發的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還跟他說下午做了什麽好吃的美食。
他不确定是不是爸爸讓張明月阿姨問他。
聽到郁述的話後安黎搖了搖頭:
“酒店不隔音,會吵到別人。”
他依稀聽見有人打開了隔壁的門,應該是一對男女,他們調笑着走進了隔壁的酒店。
還有窗外傳來的汽車略過水泥路面加速的聲音,偶爾還有滴滴的汽車喇叭聲。
在低調的背景音樂烘托下,這些聲音仿佛蒙上了一層紗,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他靠在郁述的肩膀處,跟着音樂輕哼了兩句粵語歌詞,淺淡的眼眸低垂着,時不時舉起啤酒瓶喝一口。
他沒再和郁述碰杯。
他好像有些微醺了,然後……
心裏有點難受。
“想不想做點更出格的事?”郁述低低地問。
戀人安靜地靠在他的身側,這個角度,他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他只能從細節上猜測戀人此刻的情緒。他覺得戀人今晚太安靜了,話比之前還要少。
有些心不在焉。
但當他問出這句話後,仿佛觸動了戀人的某個開關,他被對方扶着後脖頸,被給予一個霸道地吻。
“想。”
他們都飲了酒,所以郁述對戀人的酒味不敏感,他甚至都不太能嘗到。
只是後來,他的嘴被對方咬破了,血腥味湧了上來,在酒的烘托下變得濃腥而強烈。
對方停下了。
“對不起,我……”
安黎連忙去查看郁述的傷,但郁述卻把他的手撫開,摟着他的背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
他的腰被對方摟的很緊。
“沒事呀,我會一直陪着你。”
郁述的聲音特別沙啞,他将糟糕的情緒壓抑在心底,盡量平和地去安撫戀人的情緒。
他從這個吻裏嘗到了苦澀與傷感,他覺得安黎有些後悔離家出走。其實早在剛剛安黎心不在焉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的猜測,只是沒有現在這樣确定罷了。
他很想說,要是後悔了那就把他留在這,回到那個家裏去。他以後不去他們家就是了。
這只是氣話,但他怕他說完安黎真的離開了。
那樣他不只惱火,還會難過得想死。
“我想出去走走。”安黎感覺自己好多了。
“明天要去上課,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
“好。”
他們依次洗了澡,将桌子收拾幹淨擺放在原處。
之後他們竟相對無言。
郁述望着靠在床頭低頭看手機的戀人,心裏忽然湧出一陣惱火,因為對方一直心不在焉,都不怎麽理他。
他們住的是标間,剛剛他問戀人自己睡哪,戀人給他的回答是:都可以。
這個回答讓他覺得很不走心。
“你一直看手機,什麽這麽吸引你?”郁述走到安黎的床前,他原本很惱火,但看到對方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他又洩了氣。
是他提出住标間的,估計在戀人那就是默認他們今晚不會睡在一起。
“給我也看看呗。”
安黎愣了愣,他聽出了男朋友語氣有些糟糕,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忽視了對方。
“張明月阿姨先後給我發了兩條消息,我想跟她解釋清楚,所以一直在編輯文字。”
他總不能什麽都不說,一走了之,總要說清楚吧。
“早說嘛,我還以為你不想搭理我。”郁述看完戀人編輯的那一段話,心裏糟糕的情緒一掃而空。
原來戀人沒有後悔。
“怎麽可能。”安黎嘆息道,他将自己編輯好的文字發送了出去,将手機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可手機剛一放下,他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聯系人顯示是他的爸爸。
“我去接個電話。”
酒店沒有陽臺,他站起身去了衛生間。
接通電話後,果然和他想的一樣,他的爸爸甚至比今天早晨還要生氣。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為了他離家出走?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家啊。信不信我現在就凍結了你的銀行卡,你們倆有情飲水飽,出去撿破爛過活吧。”
安黎只是把銀行卡留下了,他的手機只要綁卡就仍然能夠用它支付,而安志雄不信安黎能不靠他給的錢就能生存下去。
他也不知道,安黎今天把卡換綁了,安黎不會再使用他給他打錢的那張卡。
“爸爸,卡我留下了,以後不會再使用上面的錢。”
“你放心,我們可以照顧好自己。我和他都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安黎抿了抿唇,最後又說了一句:
“爸爸,別管我了。”
他說完,對面遲遲沒有再開口。
直到他輕聲喚了句爸爸,對方才啞聲開口:
“行吧。”
之後電話就被挂斷了。
短短的兩個字,安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差。
爸爸好像哭了。
作者有話說:
這時候的他們還太年輕,安黎還沒有明白作為一個人他從出生那一刻就與身邊的很多人或事物聯系在一起,怎麽可能只幾句解釋就真正做到斷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