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安

第28章 朋友

第28章 朋友

他們現在……算是朋友吧。

學生們都走光了，教室裏只剩下安黎和郁述。

安黎不想去上體育課了，他打算一會兒去班主任陳老師那請假。他想在教室裏休息一下，因為他太困倦了。

他的身體有個毛病，在情緒低沉的時候，越是深想，困意就會越籠罩他，他現在心裏難受的厲害，上一節物理課都沒有認真聽老師講。

“安黎，你不去上體育課了嗎？”郁述低聲問，他也沒有站起來跟大家去上體育課。

“嗯，想睡會。”

安黎輕聲說着，低着頭拿出手機，他抱着一種僥幸的心裏，點開手機屏幕。

果然，他的爸爸給他發了消息，他的僥幸落空了，他最終還是要回複爸爸。

爸爸告訴他不要在意成績，不用在意老師的批評，在學校過得愉快最重要。

他回了句：謝謝。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學校他過得并不快樂。

糟糕的成績，糟糕的人際關系，老師不喜歡他，同學也不喜歡他，沒有人理會他。

他是一個普通到有些平庸的人。

也許……媽媽帶他去測智商是對的，因為自此他認清了自己。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學不會數學，怎麽學也學不懂，也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讨喜。

因為他是個平庸的人。

安黎還記得，測智商去的那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他們互相推卸責任，互相在推卸……年幼的他。

他們從教育的問題吵到婚姻，吵到兩個家庭，彼此都看不慣對方的父母，但最終，落腳點還是他。

——“為什麽帶他去測智商？測出來能怎樣？他的成績就能因此提高了？你拿你爸媽那一套教育方式用到我兒子身上，你看看他現在都成什麽樣了。平時除了學習，他什麽話也不說！”

——“我怎麽教育？你管過他嗎？平時都是我在管他，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我爸媽教育方式怎麽了？我好歹是個重本吧，你高中都沒畢業，有什麽臉說這些啊。”

——“我沒臉？你學歷高你去給我賺錢去呀，每個月拿那幾千塊錢的工資，這就是你學歷的價值了吧。”

——“我拿幾千工資怎麽了？你別忘了你最早是個村裏爬出來的窮光蛋，你別忘了你創業的初始資金是誰給你的！”

那時的他什麽也做不了，他看着他們吵架，哭着說爸爸媽媽不要吵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會努力學習的。

我再也不考倒數第一了。

安黎把手機扔進了抽屜，趴在桌子上面朝下。他太難受了，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睡一覺，睡一覺也許他就會好受些，養足精神下午回去還要面臨另一個尴尬的境遇。

他今天給爸爸丢臉了，但今晚還要面對他的爸爸。

他有些不想回家了。

“安黎，我想去上體育課，但這個班除了你我都不認識，”郁述輕聲說，“解散了大家各玩各的，我一個人好沒意思。”

“你陪我去呗。”郁述趴在靠着安黎胳膊的桌面上，他的聲音輕輕的，帶着商量的語氣。即便現在教室裏沒人，他也不想驚擾他。

他的本意不是真讓安黎陪他去上體育課，而是分散安黎的注意力，讓安黎不要沉浸在老師給家長打電話的沉重情緒中。

體育課上不上都可以，他也根本不在乎。但他的戀人不能一直難過下去。

安黎他……不是一個容易走出來的人。沒有人幫他，他就會一直記得那些不好的回憶，那些不好的、痛苦的情緒會被封在心底的盒子裏。

每當他想起來，去回憶那些不好的記憶，盒子就會打開，将不好的情緒全部放出來。

直到某天，他被徹底壓垮。

郁述等了一會都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

“安黎，安黎，”郁述猶豫了一瞬，随即緩緩将手落在安黎的背上，“我知道你沒睡，你陪我去嘛，我……我社恐。”

他說完，教室又陷入了沉默與寂然，就當他又準備開口的時候，他聽見身邊年輕的戀人輕聲說：“那你轉過去，先不要看我。”

聲音有些悶，他知道這是因為安黎趴着将自己圈在臂彎裏的緣故。

“好好，我轉過去。”郁述的眼睛亮了亮，把凳子拉開站了起來，轉過身後立刻說，“我還閉上眼睛了。”

安黎這才直起身子，他看到身邊的郁述背對着他站直，比和他一起出去罰站那會更像是罰站，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鼻子不通氣了，所以笑過之後，吸了吸鼻子還有一點水聲。

他拿紙擦了擦眼睛，其實也沒擦到淚水，因為他忍住了，他将淚意咽了下去。

“走吧，一起上體育課。”安黎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

他站起身經過郁述時拍了拍郁述的背，郁述剛剛也是這麽做的。

他不覺得郁述是個社恐的人，他也不覺得，班裏的同學們會冷待郁述。

他在這個班呆的久了，也看得出大家人都不錯。只要郁述肯和大家說句話，或者有人來主動問郁述題，他們就能熟絡起來。

但郁述有句話說得對，除了他以外郁述誰也不認識。

連數學課代表的名字都不知道。

“嗯嗯，一起。”郁述立馬挽上安黎的胳膊，連步伐都變得歡快起來，出教室門的時候，還非要和安黎一起“擠”出去，“安黎，我們先去小賣鋪買點零食再去體育課吧，我想喝橙汁。”

“可是會遲到的。”

安黎剛說完，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郁述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既然已經遲到了，不如晚點再去吧。”

安黎遲疑了一會兒，随即點了點頭和郁述一起往小賣鋪走去。

走在路上他心不在焉，可身邊的郁述一直在和他說話，他陪郁述聊小賣鋪的美味零食，早晨小賣鋪還會賣點今天現做的裏脊肉餅，郁述還告訴他等哪天早晨不吃早飯來這裏買個嘗嘗。

其實他沒有去過幾次小賣鋪，所以即便和郁述聊，他也說不上什麽，但好在郁述看起來毫不在意，也沒有嫌棄他什麽也沒吃過。

他的心情漸漸回暖，暫時先把今晚要回家面對爸爸的事抛到腦後。

而且，他給郁述付錢，郁述也沒有執拗地再搶着付錢了，這讓他有些高興，因為郁述接受了他的幫助。

他們現在……算是朋友吧。

兩個人買完零食才走去籃球場，因為體育課要占用籃球場的場地。

被綠色鐵絲網圍起來的籃球場上，有幾個班正在上體育課，其中那個同學們正在做深蹲跳的班級就是他們所在的一班。

“反正已經遲到了，要不我們等他們解散了再過去吧。”郁述這麽說着，心裏卻想着不去上體育課也沒關系，他想陪安黎在這邊聊聊天，順便談談心，開解一下安黎。

“這樣可以嗎？”安黎有些猶豫。

“可以的，已經被記遲到了，咱們不用怕。”郁述拉着安黎走進籃球場，找了個靠近鐵絲網圍欄的長椅上并排坐下，郁述打開一袋小零食讓安黎嘗嘗。

這是一袋洋蔥圈，安黎以前在超市裏見過這種零食，但從來沒買來吃過。

“怎麽樣？味道還可以吧。”郁述揚起唇角，側頭去看身邊的少年拿起一枚洋蔥圈吃掉，然後擡眼和他對上視線。

然後少年再挪開視線，低聲地回應他。

“嗯，還不錯。”

郁述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有多溫柔。

“卧槽！憑什麽我們在這累死累活蹦來蹦去，他倆在那吃零食？”陸遠之眼睛都瞪大了，趁老師低頭看表，迅速跟身邊的江堯說了句話。

只見班裏的大學霸和背景鐵坐在鐵絲圍欄的外邊的小長椅上和他們面對面、和老師面對背，完全不會被老師發現！

背景鐵這個名字是他們剛剛路上聊的時候給安黎起的，這是一個尊稱，是贊嘆的意思。

大家絕對沒有調侃的意味！

“噗嗤，現實版的圍城。”于曉站在女生隊伍裏，剛好在陸遠之前面，聽到這話後，不小心抓到了笑點。

“什麽圍城，外面的倆人看起來完全不想進來，只有我們還在痛苦煎熬，十分想出去。”江堯翻了個大白眼，他也忍不住想笑，為什麽體育老師不轉身啊啊啊，一轉身就能看到在樹蔭下吃零食的倆人。

他就不信體育老師認不出安黎！每次解散了，其他同學都去玩別的或者找個地方聚着聊天，只有安黎不知道該做什麽，就找個地方坐着看大家玩。

體育老師有時候會坐到他旁邊，讓他顯得不那麽孤獨。

安黎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老師眼裏其實是個顯眼包！

“安黎，你剛剛為什麽難過呀，可以給我講講嗎？”郁述聊了一會兒，漸漸過渡到這個話題上，他希望安黎能對他敞開心扉，告訴他關于自己的事，關于自己難受的點。

因為這樣他才能開解對方，替對方分擔。

“你爸爸替你狠狠怼了胡老師，我以為這算是出口氣呢，可你為什麽……那麽難受？”

郁述斟酌了很久，才将這段話說出口。

他當然知道安黎為什麽難受，因為安黎不想接受爸爸的幫助，不想給爸爸添麻煩，更不想跟爸爸有所交集。

安黎接受不了自己一邊接受爸爸的好意，一邊在心底試圖遠離。他永遠不去原諒爸爸的前提是，他有能力不去依靠他。

——“我家的情況很複雜，我爸爸以前出過軌，媽媽因此和他離婚了，帶着哥哥去了美國。”

——“是我告訴了媽媽爸爸出軌了，明明哥哥當時還讓我瞞着她，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哥哥，我為了和她去美國，每天都有好好學英語……”

——“你恨你爸爸，那你恨你媽媽嗎？還有你後媽。”

——“不恨，媽媽不帶我走，是因為我不夠優秀。爸爸的出軌對象不是張阿姨，他向我保證過。他們誰我也不恨，爸爸他……一直對我很好。”

作者有話說：

家人們，下章揭示安仔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