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何德何能
第54章 我何德何能
林玄禮回憶了一下:“蕭遠山倒像個苦行僧, 白天随便吃點粗糧果腹,夜裏就要打坐修煉。還逼我也一起修煉,當時我太困了, 記得不清楚, 到最後答應他,我親自扮成契丹人, 去詐玄慈,要問出當年的同謀。哎呀,他現在在大牢裏麽?”
趙煦淡淡道:“哪能這麽容易放過那兩個和尚?我有心換一個主持,又擔心換湯不換藥。”
“怎麽是兩個?”
“你府上的玄生, 當時疑心他們內外勾結抓你, 就叫王繁英給他用藥拿住,廢了武功。”
“啊!玄生和尚倒是個好人, 心直口快。”
趙煦微微颔首:“這藥不會傷損他的性命。我想想……你在少林寺出的事。蕭遠山的仇人用的是少林武功。那還不簡單,就說他們看到郡王随身佩戴的小金佛是遼國所鑄, 上寫契丹文。就疑心你。那賊酋見了, 做賊心虛,以為你受遼國所請,重查舊案。”
有沒有這種可能,你們當死士、刺殺別國的武官, 重點是那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妻兒啊。而且你們在大宋境內動手,這不是畫蛇添足,格外授人口實嗎?就不會越過國境動手?不會用遼國武功?都以武犯禁了,還裝什麽不敢偷越國境的老實人。殺了人家的妻兒,還是在人家面前…是個男人都不能忍…既然抓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小孩, 也該抓來當做人質。算了,都是笨死的, 都是你們牽連無辜所致。
林玄禮覺得這個計劃,好像是準備動刑。怎麽說呢,玄慈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也是個硬骨頭:“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恐怕對他這種人來說,名聲比什麽都重要。我和蕭遠山再商量商量,制定一個周全的計劃。他跟我一起去诏獄,我們臨機應變,還能用契丹話聊一聊呢。”
趙煦琢磨了一會,那人必然還留有隐情未報。提供了删減版:“你去見了太後太妃,你就說是被人搭救,養傷幾日才動身,在深山老林音訊不通,其他的閑事都不要說。”
“遵命。”
到兩位中年女士面前,又被仔仔細細的盤問了兩遍,兩邊口供完全一致,又被抓到眼前仔細端詳,總歸是歲數大了男女有別,并沒有被摸摸頭。
太醫那兒煎好的安神藥送來一碗,喝完之後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同歸于盡了。
非常安神。
一覺睡醒已經是日暮時分,蕭遠山就坐在床邊打坐。
林玄禮吓得彈起來:“哎呦。這他媽是深宮大內你怎麽進來的!!”
Advertisement
蕭遠山盯着他:“你在你皇帝哥哥面前侃侃而談,颠倒黑白。把我說成一個救你的好人。我何德何能?”
林玄禮憤怒的想:我要賣腐了!我要賣腐!你踏馬滾上來陪我!我他媽為了你這張臉!代餐!
不能和這種苦大仇深完全不會開玩笑的人開玩笑,那樣缺德:“我不這麽說,答應你的事怎麽做到?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要磨磨唧唧的。”
蕭遠山有些忌憚,主要是擔心朝廷偏幫南朝武人,走漏風聲:“你無論何事都和他說?”這小皇帝的為人我聽說了一點,但一個皇帝豈能用好壞來分?胡漢之別,那裏是幾句話就能敷衍過去的?小皇帝若是愛才好士,非要我當他們趙宋的官呢?高官厚祿不過是俗物罷了。
“我知道什麽犯忌。”林玄禮越琢磨越生氣,惱怒的問:“你們這個水準的武林高手,在宮廷中來去自如嗎?”
蕭遠山心說:倒是來去自如,相隔百米,聽那安靜的房舍內細微聲音,能聽清楚。其實小皇帝身邊有幾個武林高手随侍,但偷聽不用靠近。“你知道就好。”
林玄禮臉色微沉,總覺得很不高興。雖然看洪七公進宮大吃大喝時覺得很爽,但現在換成自己家,不行。不行也沒有什麽辦法。我男神可以無痕進入【皇宮內院,相府帥帳,千軍萬馬之中】,沒問題,其他人謝絕!
蕭遠山看這小子居然也能有幾份殺氣,倒覺得好笑。剛要說話,聽到有人來了,一把将他按在床上,閃身到了房梁上。
林玄禮猝不及防,只能沖着房梁喵喵咧咧。
八名宮女捧着托盤魚貫而入。為首的中年女官輕聲上前:“十一郎,你醒了麽?”
他調整好心态,若無其事:“鄭姐姐。怎麽敢勞煩你來伺候我?”
鄭女官已經年近四十,多年前就開始服侍官家,對他也是從小看顧服侍:“郎君這話折煞奴婢了。我們老姐妹搶着來服侍十一郎,看你好不好。雖然黑了,更像個男子漢。”
林玄禮裝作很高興的樣子,緩慢伸個懶腰,起身往梳妝臺走去:“那是當然。難得有機會見識這樣的事。”
鄭女官:“官家天天長籲短嘆,娘娘去廟裏上了兩次香。啊呀,這背上的是怎麽了?”
他的後背在‘被打飛’項目中兩次撞在山石上,又過了好幾天,淤血浮現出來,一大片紫紅泛着青的痕跡,随着不平整的石壁有深淺不一,深色的近乎墨色,略淺的也是青紫斑駁。要說疼也不疼。
“一點皮外傷。”林玄禮自己穿上小褂,往托盤中看了一眼,好多異域風情的東西:“诶?這些是什麽?”
鄭女官:“官家叫你扮做契丹少年去彩衣娛親。”
“哈哈,好玩。”
鄭女官的年紀大,服侍他穿衣也開始講古:“我小時候,仁宗朝時候,汴梁洛陽士庶有不少人都穿契丹服呢。慶歷年間、天聖年間下旨禁止。聽說遼國也穿漢服,真是亂穿衣服。”
一件‘黑褐地白花斷腰袍’(曳撒),大紅灑金半袖罩袍,褲子上黃藍撮暈花樣,靴子用五彩絲線和金銀相配。
林玄禮:“竟然有這種事?”
“仁宗時女子們打扮的也漂亮,和現在大不一樣呢。”
宮女們放下托盤,圍過來給他梳滿頭小辮,折回去用紅絲繩系成環形,再以半環形金飾裝點紅頭繩,然後是金冠飾固定在帽子上。
金耳環則有些不好處理,遼人是無論男女都帶耳環,他則一直想紮卻沒有機會。
“拿針過來,燒一下現在紮。”
鄭女官:“不行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林玄禮義正詞嚴:“千裏之堤毀于蟻穴,不能差這一點不像。兩個耳洞和我現在的傷勢相比算什麽。”
大塊琥珀+珊瑚、松石、水晶的三層璎珞,大顆雕刻成雞心狀的白水晶上下兩端有金花鏈接,再加上個刻有三足金烏的金手镯。
鄭女官:“這都是貨真價實的遼國飾品,是這百年間遼國送來的禮物,恐怕遼朝太子也就打扮成這樣。”
系上一條黃金白玉鑲嵌的摩羯魚龍蹀躞帶,依次系上純金香囊、佩刀、刺鵝錐、荷包和玉佩。
林玄禮震驚的看她又拿起一件衣裳:“還沒夠?”
“官家說郎君身上有傷,這兩件衣衫都薄,再披一件,護着後心。”
一件奢華的聯珠對鳥紋圓領袍,披在身上并不系扣,仿若一件大氅。
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雖然沒有環佩叮了當啷,卻感覺非常陌生,土豪你誰啊?從頭到腳金燦燦,從裏到外花哨的不得了,和過去那種喜歡花裏胡哨襯衣外罩低調素色圓領袍的風格相比太浮誇了。
托盤裏還剩一個朱漆匣子,裏面是一尊遼國小金佛配飾,契丹文寫的‘長命健康’。是當年生不出兒子的耶律洪基送給生了很多兒子基本上都死光的宋神宗的祝福。
蕭遠山觀賞了換裝全程,對此的評價是:從一個宋朝王孫公子,變成遼國嬌生慣養的王孫公子,看起來更廢物了。我只有結婚那天才穿成這個德行,下一次穿成這樣就該入殓。
确實有很多契丹貴族穿成這樣,一點也不差,非常累贅,非常礙事,應對突發事件時這些都是累贅。
鄭女官覺得彩衣娛親一點也不差:“郎君,請。”
整個後宮,都被震撼!
劉皇後雙眼放光的看着他,深度思考自己做這麽一身衣衫,給官家一點新鮮感的可能性,非常可行啊!這也太好看了。
向太後保持一貫原則,嚴肅批判任何一種逾禮的行為,仁宗英宗批判過的穿胡服當然是其中之一。
只要乖乖認錯,堅決不改就好了。
去給大老板展示。
頭上、耳畔、頸上、腰間金燦燦,在室內明燈照耀下晃眼,裏外三件衣裳裏有兩件爍爍放光。
“好。嗯,很好看。”趙煦微微一笑,搖着扇子,宋遼互相派遣使者,遞交國書,其實都很熟悉。至于打仗和提防,乃至于互相劫掠,那是另一個層面的事。示意他坐下來吃晚飯:“你就算生在契丹皇室裏,也要因為湊熱鬧,混在遼使的行列裏,到朕面前。”
林玄禮單膝跪地,契丹禮節沒學過,扶着地想了一會,灰溜溜的爬起來重新按照大宋禮節舞拜:“然後見了大宋英主,一見鐘情,決定留下來!”
趙煦倒是知道契丹禮儀,但這不重要,蕭遠山會教他。在他單膝下跪扶着地,露出那種被考試想不出答案的表情時,不由得大笑:“哈哈哈哈哈,遼主和遼國丞相、大小官員,都以說漢話、寫漢詩為主,你不要以為他們不學無術。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猶覺有餘香。遼主的詩寫的比你還好。章子厚,你說呢?”
章惇:“不錯。遂寧郡王是應該在文學上多下功夫。”
李學士:“十一郎不曉得遼朝風土人情。”
王侍郎:“郡王脫困回京這的大喜事,理應張榜布告,以彰國威。”
官家和章惇同時橫了侍郎一眼,彰顯國威也要實事求是,況且現在還不能張揚。
林玄禮扶着肋骨:“唉,章相公所言不假,來日我有空時,登門求教。”
章惇面無表情:“當不起。”滾滾滾。滾回遼國去。
官家有時候愛看他們倆吵嘴,有時候很不願意看他們吵架,直接抛出今日議題:“少林寺是武林第一大派,他們又不肯入仕為官,又不肯出任僧錄司官職,過去不把他們當回事,現如今竟然窩藏巨寇,以至于郡王身陷賊窩,險遭不幸。”
章惇:“必須整頓,還得派一個聰明幹練,又不能趁機謀私的人去。”遂寧郡王,你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