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尤清蓉在蓮荷的照料下,傷好得很快,這些天顧卿安都沒有來找她,那一次的不歡而散就此翻篇,顧卿安不說,尤清蓉也就不說。
春日的天是冷熱交替的,料峭的雨讓人清醒,溫熱的風又平添醉意。穿多了衣裳嫌熱,可是不穿衣裳又會發熱。
蓮荷正愁着要不要給尤清蓉再穿一件衣裳,就有小厮過來,說顧卿安顧大人有請。
“有說是什麽事情嗎?”尤清蓉想不出來,顧卿安找她能有什麽事。
“今日顧大人請了個說書的先生過來,在臨水閣上說書呢,想來是邀請夫人一同去看。”
說書?尤清蓉越來越看不明白了,顧卿安到底想要做什麽。她對小厮笑了笑,說着随後就到,便讓蓮荷趕快跟她一同去了。
既然有着說書的先生在,想來顧卿安也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麽。
只穿了一身薄衫的尤清蓉來到臨水閣,說書的桌子早已擺放好了。顧卿安坐在一側,靠着扶手臺,另一只手靠着屈起來的膝蓋,手中還握着酒杯,享受的模樣。見到尤清蓉來了,顧卿安開口:“哦,你來了。”
“随意坐着吧,這裏的位子你看上哪裏就坐在哪裏,剛好,這一出有意思的戲就要開始了。”
尤清蓉在下首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偷偷打量顧卿安。
今日的顧卿安穿着一身霁藍衣裳,襯得顧卿安整個人挺拔俊俏,最是好兒郎。這讓尤清蓉想到了她初次和顧卿安相識的時候,彼時顧卿安21歲,才剛弱冠一年,并不是如現在這樣神态自然。
那時候的顧卿安沉不住氣,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高興了會壓不住嘴角,生氣了也藏不住,總是一點就炸。不變的就是這一張臉了,只是現在這一張臉很會藏着真心,叫尤清蓉看不真切。
驚堂木一拍,尤清蓉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坐在中間的說書先生看着年齡不大,也不知道是顧卿安從哪裏找來的。尤清蓉喝了一口茶,她仍然保有着在家中的習慣,喝茶的時候擋住了自己的臉,輕輕呷一口便放下茶盞。
恰好,春風飄來的花瓣飛舞,故事開場。
“今日的故事,發生在陵陽城的一戶千金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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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清蓉只聽到陵陽城三個字,便緊張起來。她仔細聽來,這故事雖然化了名,可是那女子在橋上一見鐘情了一位少年郎,如何想要嫁給那位少年郎的這些事情,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顧卿安今日請她來聽說書,并不是真的要讓她找些樂子,而是要找些不痛快給她。
自己的故事經他人的口中講述出來,尤清蓉聽着不舒服,她要起身,要走到顧卿安的面前去問他想要做什麽,但是顧卿安卻叫住他。
顧卿安眼神壓制過來,對着她定睛微笑:“既然站起來了,那就來我身邊坐着聽完。”
尤清蓉不能推辭了,只能坐過來。
茶盞裏的茶不剩多少,尤清蓉又添了些茶水,端正地一旁心不在焉。
顧卿安和尤清蓉不同,他顯然喜歡這個故事,他聽得入了迷,時不時還要回頭看一眼尤清蓉,讓她也認真聽着過去的事。
桌子上的花生被尤清蓉剝開,放好在碟碗中,顧卿安沒吩咐,但也沒有阻止尤清蓉如此行徑。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等着說書先生講到那位千金是的初遇是這位千金的一見鐘情。
顧卿安回頭,看着尤清蓉。
那意味很是明顯了,尤清蓉也是一愣,直直地看向顧卿安。
“是如此嗎?”
是一見鐘情嗎,是看到了這張臉動的心思嗎?
尤清蓉不能忽視那一道目光,一見鐘情是有的,但不是全然一見鐘情。
她端起茶盞,敬給顧卿安:“不是。”
“哦,不是?”顧卿安卻有些意外,他接過茶,“我還以為,你只對我這一張臉感興趣,就不問其他,強追了我呢。”
“顧大人說話謹慎些,”尤清蓉實在羞愧,過去的事情實在不忍回想,再加上強追這兩個字,尤清蓉實在耳熱,顧卿安臉色難看,她又綴了一句,“那時候不懂事,可是強這個字,是不是有些言重了。”
“不是用強嗎,那是什麽?”顧卿安的目光盯緊尤清蓉,“難不成,那時候你對我有情?”
這樣的話,放在此刻說出口,顧卿安都未必相信的。尤清蓉搖了搖頭:“顧大人,這似乎并不是很重要。”
顧卿安和尤清蓉的故事,一日是說不清楚的,說書先生領了錢,說明日還會來的。
真是良苦用心了,尤清蓉無奈地嘆息。顧卿安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個看着就不靠譜的說書先生,将顧卿安自己以為的故事說給說書先生聽,這是将顧卿安心中的那些尤清蓉曾經犯過的罪行說給尤清蓉聽,好讓尤清蓉忏悔。
但是一家之言不可信。
在顧卿安眼中,當初他們的那一段緣分,就只是尤清蓉強取豪奪。可是在尤清蓉眼中,并不是這樣的。
在尤清蓉的眼中,她和顧卿安是天定的緣分。
她和顧卿安的初見并不是這故事裏講的那樣,她和顧卿安的初見,是在她初次從尤府出門的時候,遭遇困境。
她那時候不識得金銀之數,被人騙光了錢財無數說理,是顧卿安識得了那些手段,将銀子從別人的手中給她要了回來。她正要感激的,可是顧卿安已經走遠。
尤清蓉懷着惋惜,可沒想到再次相遇,卻來得極快。
那才是顧卿安以為的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顧卿安全然不記得了那次的解圍,這件事情就成了尤清蓉一個人的故事。
只有尤清蓉記得。
如今一切都通明了,尤清蓉也明白了,為何當日她對顧卿安說了好多次以身相許,說了許多回姻緣注定,顧卿安都不理會了。
如今顧卿安又想要知道了,尤清蓉不想講了。
從前她對顧卿安的愛明晃晃的沒遮掩,顧卿安已經知曉,即使分辨出了尤清蓉從何時喜歡的顧卿安又有什麽用呢。
都是一樣的。
今日說書的先生說的這些故事,顧卿安是特意要讓尤清蓉難受的。但眼下尤清蓉似乎并不是很難受,尤清蓉毫不在意。
難受的變成了顧卿安,在乎這一切的人只有顧卿安。
何時喜歡,如何相遇為何不重要,尤清蓉當真已經對他沒有半分情誼了嗎?
尤清蓉見顧卿安不講話,只當他是沒被滿足到。她小心捧了碟子,送到他的手邊去:“顧大人,既然書已經聽完了,這些花生還要吃嗎?”
“若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是不是能...”
“明日還是這個時候來,與我一同聽書,尤清蓉,別遲到,這是我專程為你請來的先生。”
顧卿安沒有吃盤中的花生,他看着如今為他這樣低頭的尤清蓉,心中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痛苦了,他起身,甩了袖子沒給尤清蓉任何眼色。
尤清蓉倒也不生氣,她只是看着那些剝好的花生,有些可惜。她自己在顧卿安的位子上坐了下來,自己将那些茶點和花生都吃完,這才離開的。
蓮荷見尤清蓉這樣坦然,不見生氣的樣子,和尤清蓉剛進府的時候有些不同了,她站在尤清蓉的身邊:“夫人,您怎麽還能這樣坦然地坐在這裏吃下去的呢。”
“我若是不吃,這花生不就浪費了嗎?”尤清蓉不解,她從裏頭拿出一顆來,遞到蓮荷的面前去,“你吃嗎,一起?”
蓮荷搖了搖頭:“夫人,我覺得您和顧大人之間,有些誤會。”
喝茶的手頓了頓,尤清蓉安靜了下來。
蓮荷見狀,立刻繼續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之前您和顧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顧大人是個好人,他對您似乎是有恨意,可是又很在乎您。若是那說書的先生真的講的是你們過去的事情,既然曾經夫妻,為何重逢不能将這誤會解開,重修于好呢?”
“夫人,您喜歡顧大人嗎?”
茶水過了好幾道,沒有味道了。尤清蓉擺了擺手,将碟子裏最後的一顆花生吃掉,對蓮荷道:“喜歡的,顧大人也知道。只是我和顧大人并不能夠回到過去了。”
如今的尤清蓉身在賤籍,被顧卿安買回了家中,身份尴尬,人人都稱她為夫人,不過是因為顧卿安府上從來沒有女子,他們以為尤清蓉來日定會成為夫人,才這樣愚弄她。
她自己不過是一個沒名沒分的,連妾室都算不上的人。
而顧卿安是監察禦史。
“蓮荷,若是四年前,我沒有經歷過那些痛苦的事情,我和他重逢,或許我會如你所說,那樣努力争取。”
四年前的尤清蓉,還是一個以愛為主的人,相信只要有愛就能抵擋一切。四年後的尤清蓉不是這樣的了,四年後的尤清蓉一切皆可抛棄,可以談愛,可以獻出身子,可以不在乎任何的淩辱,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說:“蓮荷,愛太微小了。”
顧卿安到了書房,便叫人去傳喚了自己的心腹護衛青雲來。
從見到尤清蓉的那日,将她接回來,顧卿安就派了青雲出去,将尤清蓉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麽好好地探查一番。如今青雲剛回京城不久,有些事情,顧卿安是要知道的。
他想要弄明白,尤清蓉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何好好的千金小姐不當,流落到風月樓。說起這個,顧卿安還想到了有一張壓在他鎮紙下頭的一份文書。
這是他早就應該給尤清蓉的,可是他給忘了。
是一份證明尤清蓉脫離了賤籍的文書,尤清蓉離開風月樓的那日,這份文書就辦妥了,但此時此刻,顧卿安不想要将這份文書給尤清蓉了。
得憑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