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尤清蓉看到蓮荷,神色動了動,她眼中有些興奮,不知道蓮荷為什麽要來她這裏。
蓮荷說:“大人讓我來服侍您起居,以後我就與您作伴。”
有人作伴當然好,尤清蓉臉上有了笑容,她在這府上也不再是孤身一人。當然,她将蓮荷說的顧大人也不是壞人,只是嘴硬,心中還是愛護夫人的這些話都撇開,沒有聽進心裏。
眼下已經确定的事情,便是顧卿安要她還債,還就還吧,總有一天是到頭的。
尤清蓉也沒有把自己當作是主子,她這裏沒什麽事情,簡單洗漱便要睡下,她也催着蓮荷快些去睡,這裏不用伺候了,她自己也想要休息靜一靜。
外頭的風聲變大了,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尤清蓉睡不着,索性也就披着衣服到窗邊站着。她推開窗子,看着外頭的風雨變化,聽着呼嘯的風将庭院中的樹打得沙沙作響。
春日的風雨,雖然冰冷,但是并不刺骨。風打在窗邊,撲在臉上已經消散了大半的威力,尤清蓉伸出手,才要迎接,便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不冷嗎?”
尤清蓉轉身,看到了披着一身柔藍色衣裳的顧卿安立在門庭之中。
這讓尤清蓉想到了自己初次見到顧卿安的樣子,那時候的顧卿安也穿的是藍色的衣裳,但比這個淺,那時候的顧卿安還沒有這樣的位高權重,自然也适合穿淺的。
如今顧卿安的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深,但也襯得顧卿安越來越高貴。
“這樣晚了,顧大人還有事嗎?”
尤清蓉一天都未見到顧卿安,她還以為顧卿安暫且放過了她。
可沒想到,每個日日夜夜都有可能讓顧卿安光顧。
“公事繁忙,朝中事情雜亂,睡不着,特意要來你這裏要一杯茶喝。”顧卿安提着衣擺坐下來,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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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喝茶,那這一夜就不能安睡了。”尤清蓉提醒顧卿安。
“睡不睡,那是我的事情,你要管到我的頭上?”顧卿安展開杯子,手也放在桌子上,“還是你不想為我斟茶?”
怎麽會呢,如今的尤清蓉課時要還債的。
尤清蓉關上了窗子,走到顧卿安的身邊去,剛要拿起茶盞,卻被顧卿安攔住。
“這樣倒茶沒什麽意思,你将這茶盞端起來,我自己來倒。”顧卿安忽然改了心思,想來就是有了主意,指定了要折騰尤清蓉。
尤清蓉只好端着杯子,聽顧卿安的話。
茶并不是剛沏出來的,顧卿安提着茶壺的時候,還先試了試壺身。他提着茶壺,舉高到茶杯的半空,徐徐倒下。
茶水的看起來輕緩往下,可是往茶杯裏注水,也有些沉手的。尤清蓉彎着腰,手上的茶盞一頓,往下去了幾分。
顧卿安見狀,擡了手抵住了杯底,淡淡道:“若是端不住,那便要罰了。”
尤清蓉咬着唇不說話,顧卿安便松了手繼續倒着茶水。
倒了半滿便可停下了,只是顧卿安遲遲都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仍然斟着茶。
尤清蓉眉頭微蹙,她親眼看着那茶水漫過杯盞的口,順着杯壁又流下來,在茶托下頭積蓄了一片汪洋。端着茶盞的指尖已經能感覺到了茶水的溫度,即使不是剛沏好的茶,帶着溫度的,彙聚在一起的,也同樣燙手。
指尖輾轉,尤清蓉不敢松手,便悄悄換了指節,稍微躲過些溫熱。
但也杯水車薪。
顧卿安哪裏不知道這茶水燙人呢,他自打茶杯滿了水,便一直将目光放在尤清蓉的身上。他要看尤清蓉什麽時候忍不住,什麽時候反抗,什麽時候擡起頭來求着他。
但茶水已經流到了地上,尤清蓉的指尖已經紅透了,尤清蓉都沒有講一句求饒的話。
“尤清蓉,痛嗎?”顧卿安問她。
“還好,顧大人,還要繼續嗎?”
若是繼續下去,這指節估計就要塗藥膏了,但若不繼續,顧卿安今日的這些懲戒,便也不做數了。
這和顧卿安想的不一樣。
之前顧卿安也為尤清蓉奉茶過,那是尤清蓉想要過主子的瘾,想要讓顧卿安哄她,可是顧卿安不哄她,她便生氣,讓顧卿安端着茶盞替她試溫。
那時候尤清蓉也像此刻的顧卿安一樣,茶盞滿了也不停下,等到那茶水燙到了顧卿安的手,這才裝模作樣地停下過來安慰。
“哎呀夫君,沒事吧,給我看看手,我幫你吹一吹呀。”
說是吹一吹手,可是尤清蓉的身子卻要讓顧卿安的懷中靠,雙手也要挽住顧卿安的手臂。顧卿安冷笑着推開她,告訴尤清蓉就算是他的手被燙出了泡,都和她尤清蓉無關。
這是羞辱,是玩弄,并不是真心。
如今,顧卿安也要讓尤清蓉嘗嘗這滋味,也要讓她明白,這世間的風水輪流轉,說話做事,都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他期待着尤清蓉像從前那樣,一被燙到手就要縮回去,就要委屈着聲音說太痛了,說她不喜歡這樣,要自己伸手過來,讓顧卿安給吹一吹。
可尤清蓉讓他失望了。
茶壺被放了下來,顧卿安這一擡手,讓尤清蓉被吓到。尤清蓉以為顧卿安要揚手打她,她手一縮,茶盞跌落在地,清脆地碎了好多片。
“手伸過來。”顧卿安抓住了還要往後縮的尤清蓉的手,帶到自己的眼下仔細查看。
那十根手指頭都紅了,有的已經腫了起來。尤清蓉的身子禁不起這一拉扯,擡腳又差點站在了那碎片之上,還是顧卿安,上前一步将她帶得遠些。
蓮荷聽到聲音趕緊進來,看到這一地的慘狀,便要過來收拾。她不知道屋子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只看到了紅了眼睛的尤清蓉和神情裏有着不耐煩的顧卿安。
“怎麽不躲?”顧卿安語氣很不好,仿佛是尤清蓉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寧願折騰自己。
可他才是折騰尤清蓉的人。
“我若是躲了,顧大人只會更生氣,後果也許會更嚴重。”尤清蓉開口。
躲還是不躲,只要是尤清蓉做的事情,都是錯。
“你也知道惹我生氣。”
顧卿安嘆了一口氣,語氣裏都是嘲弄。
蓮荷見狀,也沒有多停留,收拾完便退了出去,将屋子還給尤清蓉和顧卿安。
“尤清蓉,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何變得如此低聲下氣,這不是你。”
經歷了什麽,尤清蓉自己也想要弄明白。但是她的那些痛苦經歷,說出來,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顧卿安會耐住性子聽下去嗎,說了又有何用,顧卿安難道會幫她解困嗎?
如今她的身份還在賤籍裏頭,她和顧卿安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不願意說。
當初她一紙和離書,斷絕她和顧卿安的夫妻情分,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在顧卿安面前的所有體面。當初她不說,如今她又要如何開口呢?
可她不說,又被顧卿安掐着脖子,抵在柱子旁質問。
顧卿安已經有了些怒氣,既然尤清蓉要學這樣的卑躬屈膝,那就學得像一些啊,又為什麽學得這樣不像,還要在他質問那些過去的時候,不做言語。
尤清蓉像是故意的,知道他最在意什麽,最想要知道什麽,便繞開那些真心話,故意要讓顧卿安心中不寧,故意要讓顧卿安心中總惦記着,總想要往她這裏來。
顧卿安兩三根手指捏住了尤清蓉的下巴,他将如同芙蓉泣露的臉頰看了進去,他可恨這樣的一副容貌從前盡力招惹自己,自己都不為所動,怎麽重逢後的日日夜夜,他總會想起這一張臉。
“尤清蓉,你明明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麽。”
“你恨什麽?”尤清蓉漂亮的脖頸慌張咽下口水,流轉着目光,弱柳一般看着顧卿安。
“為何将我戲耍于股掌之間,為何強我入贅,為何對我百般勾引,後來又棄我如草履。尤清蓉,我對你也不錯吧,從前我給足了你的臉面胡鬧,我竟然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要你丢給我一紙和離書,再次将我抛卻。”
“玩弄人心很好玩是嗎?”
“尤清蓉,你依舊看不上我是嗎?”
這些話,顧卿安早在四年前被“休”後就想要抓着尤清蓉問,那日正是他科考結束回尤府的日子,明明去科考前,尤清蓉還與他耳鬓厮磨,還說等他回來,可是短短幾天,他再回來,看到的尤府是人去樓空,大門緊鎖。
就連那和離書,都是嵌在門口的石獅子嘴巴裏頭的。
什麽人都就沒有,死寂了一般。
他那時候暗自發誓,自己永遠不要回尤府,永遠不要回頭。
尤府是讓他痛苦的地方,他要遠走高飛。
後來他科考高中,來年春天又考中了會試,進入了皇宮正殿,高中狀元,得了個監察禦史的官職。離開了尤府,他順風順水,一路攀升,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可是人世間也總是寂寥無比。
做了官後的顧卿安恪盡職守,可日子也過得規規矩矩沒有意思,有許多人為他踏破了門檻要與他成婚,可他總是想到那一紙和離書,總是心有戚戚。
他不願與別人成婚,他有時午夜夢回,也在想尤清蓉為何如此決絕。
如今那消失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她卻冷漠無比,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顧卿安這麽多年來,攪擾午夜的那些恩怨,要如何算清?
因着這些恩怨,顧卿安少有好覺入眠,今夜他也是如此,糾結于過去,睡不着。他來找尤清蓉的麻煩,可尤清蓉卻聽憑他處置,一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
“很痛苦嗎?”尤清蓉沒有回答顧卿安的那些問題,一滴眼淚從尤清蓉的眼角裏流出來,“顧卿安,這些年,你過得這樣痛苦嗎?”
所以才對她有這樣多的恨,要有這麽多的糾纏,口口聲聲說要還回來,還要變本加厲地還回來。
“你別管我痛不痛苦,尤清蓉,你就告訴我,為何當初一句話不說,便要棄我而去!”
“既然痛苦的話,那麽顧卿安,我們便忘了過去吧。”
又一滴淚落下來,砸在了顧卿安的手背上,碎成了幾瓣,拼湊不成原來的模樣。
淚,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