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35第 35 章 ◇
◎天下為棋◎
無雙冷冷道:“本宮乃是天子胞妹, 無雙公主。”
離玥想了半天:“哦~就是那個被囚于宮外水榭的先帝公主?”
他陰陽怪氣,無雙駁斥道:“本宮體弱,于宮外修養, 近幾年才回宮, 何談被囚?”
離玥哼了聲:“本王不想與你糾纏,這是太極殿,你縱是公主, 提劍上殿, 也是于禮不容!”
“離王也知道何謂于禮不容嗎?若知道,剛剛對天子說的話, 豈非句句于禮不容?”
“本王與天子說話, 輪得到你來偷聽嗎?”
無雙笑道:“離王為奪九鼎, 威逼天子, 怎麽?還怕別人聽到嗎?”
離玥大怒:“任你如何胡攪蠻纏, 這九鼎, 今日本王也要定了!”
無雙執着劍,寸步不讓:“我雖是女子,但為護大胤,亦可做到伏屍二人,流血五步,離王不信, 盡可一試!”
離玥望着劍上寒光, 咬牙道:“你敢?你若敢傷本王一根汗毛, 離國三十萬大軍馬上就會踏平洛邑!”
“那又如何?”無雙道:“你羞辱天子, 罪該萬死, 你我同歸于盡之後, 離國馬上就會立新王, 至于離軍有無踏平洛邑,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無雙此言,倒是正中離玥要害,眼前這個女子雖容顏嬌美,但狀若瘋狗,她真會把他給殺了,他大業未成,還有心心念念的嬌妻麟兒,哪能死在這裏?
想到這裏,離玥不由色厲內荏道:“本王不與你過多計較,但天子一日不将九鼎交予本王,本王就一日不離開洛邑!”
說罷,他拱手向鳳煦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就踏出太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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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玥走後,就有宮人慌慌張張來報,說離玥此次帶入洛邑的三千随從,原來全是帶甲士兵,看來離玥此次,對九鼎,乃是勢在必得。
鳳煦是氣得夠嗆,這些年,雖然知道諸侯心中看不上天子,但是當面說出來的,還是只有離玥一個。
無雙安慰他道:“皇兄,離玥敢當面羞辱天子,足以見得他志大才疏,不足為懼。”
鳳煦苦笑:“他再不足為懼,也是離國的王上,而我們這邊,卻缺兵少糧,只徒有一個天子的虛名罷了。”
無雙黯然,她知道鳳煦說的是實情,大胤積弱,這場面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是至少一兩百年前就造成了,想要扭轉乾坤,又是何其困難,如今離玥要奪九鼎,單靠大胤宗室,根本無法阻攔他。
除非,他自己放棄。
無雙忽眼眸一亮:“皇兄,聽離玥的意思,他是覺得我們要把九鼎給蕭讓,所以他才這麽着急過來,就是怕蕭讓搶先一步奪走九鼎。”
鳳煦有些困惑:“但是蕭君侯幾日來,從未提過九鼎,更沒有像離玥這樣威逼于朕,他真的想要九鼎嗎?”
“不管他想不想要,至少離玥不想他得到。”無雙強調:“或許兩虎相争,能解我們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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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于是,便想去探探蕭讓口風。
她去見蕭讓時,蕭讓正在獨自對弈,他一身黑色常服,寬袍廣袖,頭束玉冠,坐于鳳凰木下,微風拂過,幾朵殷紅鳳凰花落到他的肩頭之上,他卻渾然未覺,只是看着棋局出神。
縱然無雙再怎麽厭惡蕭讓,她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皮相甚好,劍眉鳳目,清冷俊逸,怪不得能讓阿妧對他死心塌地。
她走近時,腳踩到一根花枝,蕭讓擡頭,見到她時,似是早有所料,他起身拱手道:“見過公主。”
“免禮。”
無雙之前在狩獵場才和他鬧得不太愉快,這次前來尋他,着實有些尴尬,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蕭讓似是不覺,而是微微一笑,對無雙道:“公主可否有興趣,和臣對弈一局?”
無雙忙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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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坐于蕭讓對面,手執白子,她雖棋藝不錯,但是此時滿腦子都是九鼎的事,也沒心情下棋,下了幾步後,她不想單刀直入,就随口先問蕭讓其他問題:“蕭君侯習慣自己和自己對弈嗎?”
蕭讓手執黑子,道:“并非如此。”他将棋子置于棋盤:“只是習慣對弈的人已經不在了。”
無雙心想,他大概說的又是姜雲曦吧,但她對蕭讓和姜雲曦是如何情深完全不感興趣,于是随口敷衍了聲,便切入主題:“離王離玥,今日也來了洛邑,朝見了天子。”
“臣有聽說。”
“離王朝見之時,倒提起了蕭君侯。”
蕭讓對此似乎并不感興趣,他道:“是麽?”
“離王一口咬定,皇兄已答應把九鼎送給蕭君侯。”
無雙說話間,小心瞧着蕭讓反應,但他聽到這麽大的事,面上卻仍是波瀾不驚,而是道:“離王應是道聽途說。”
“但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蕭讓忽一笑:“公主是覺得,臣也要奪九鼎嗎?”
“難道不是嗎?”無雙反問。
蕭讓卻緩緩搖了搖頭:“臣對九鼎,并無興趣。”
無雙愣住,蕭讓說他對九鼎沒有興趣,但是在圍場的時候,他可不是這麽說的。
她于是道:“但是蕭君侯在圍場時,明明說有一樣東西,丢了很久,想拿回去。”
“那不是在說九鼎。”
“那是什麽?”
但是蕭讓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并未答話,而是将一個棋子放在棋盤之上:“公主快輸了。”
無雙一看棋盤,頓時傻眼,她的白子已經全面失守,節節敗退,再不盤活的話,只怕十步以內,全盤皆輸。
她執起一個白子,苦思冥想半天,終于落子:“本宮這步棋,走這裏。”
本已瀕死的棋局隐隐有了些許轉機,蕭讓瞥了眼,道:“公主棋藝,倒是長進了不少。”
無雙心想,這人真是奇怪,她以前又沒和他下過棋,他怎麽就說她棋藝長進了,她于是敷衍道:“蕭君侯過獎。”
兩人又對弈了幾步,無雙自從一子扭轉乾坤後,倒是越戰越勇,反倒是蕭讓,一潰千裏,無雙不由笑道:“這可真是一子定乾坤。”
蕭讓卻微微一笑:“勝負還未分呢。”
他執黑子,緩緩放在棋盤上,無雙頓時又傻了眼,他這一步棋,竟然反敗為勝了,她不服氣道:“蕭君侯剛剛,莫非是在故意置之死地而後生?”
蕭讓搖頭道:“公主高估臣了,臣并非神明,不能算無遺策,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無雙揶揄道:“這可真是稀奇,本宮還以為蕭君侯定是無所不能呢。”
蕭讓面對她的揶揄,并沒有生氣,而是看着棋盤,靜靜道:“世事如局,這天下,哪有常贏不敗之人呢?”
他話語中,頗多感慨,但是無雙卻只覺奇怪,此人桀骜冷戾,究竟是什麽能讓他發出如此感慨?不過她現在有要事在身,也無暇去管了,而是又試探問道:“世事如局,一子可定乾坤,一子可扭成敗,也許在諸侯眼中,九鼎,便是能定乾坤、扭成敗的這一子。”
蕭讓擡眼看她,忽一笑:“九鼎,不,在臣的眼中,九鼎什麽都不是。”
無雙吃了一驚,這天下至寶,傳國九鼎,在他眼中,居然什麽都不是?她道:“蕭君侯此話,未免太過狂妄了點。”
蕭讓道:“若要問鼎九州,一是收天下之兵,二是取天下之民,九鼎,不過一死物罷了,要之何用?”
無雙驚愕萬分,蕭讓言語中,隐隐透露出問鼎天下的野心,他仿佛是早想過千遍萬遍,如何取天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言語狂妄,甚至将大胤至寶九鼎貶為死物,她咬牙,道:“只怕雍王,也不敢說九鼎是死物。”
蕭讓卻沒再繼續解釋,而是道:“一月前,王上接到了一封信,信中說,離國要奪九鼎。”
一月前?信?離國要奪九鼎?可是離玥匆匆而來,說的是雍國要奪九鼎啊。
蕭讓道:“王上接到信後,便輾轉反側,言九鼎乃是天下至寶,若落到離國,只怕會被離國利用,稱霸諸侯,因此王上令我火速前來洛邑,先奪九鼎。”
他一笑:“看來,離國也接到了同樣的信。”
無雙稍一思忖,也明白了,看來有人同時給離、雍兩國送信,說對方要奪九鼎,兩國王上一聽,都上當中計,火急火燎要來洛邑搶占先機。
但是蕭讓雖來了洛邑,卻并未依照雍王之令,奪九鼎,而是枕戈以待,等待離王前來,所以他到底想幹什麽?
她心裏一急,便想多聽蕭讓說些,但蕭讓卻似乎不想再說了,而是道:“有人想以天下為棋,以天下人為棋子,只是我卻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蕭君侯這是何意?”
蕭讓卻站起欲走,無雙一着急,便也起身,追上他,拉住他衣袖:“蕭君侯留步。”
蕭讓本想拂開她衣袖,卻忽然瞥見她衣袖下,一條長長猙獰的傷疤,從手臂蜿蜒到手腕處。
他頓時,如遭雷擊。
他抓住無雙的手,卷起她的衣袖,她手臂上,都是橫七豎八的鞭痕,鞭痕之深,傷可見骨,蕭讓怔住:“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