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行蹤
夏元化一事詳細自然還是要分別上報給陸炳和麥福的。廠衛的兩大巨頭,在聽取完各自手下的報告後,所做的卻是驚人的一致——“繼續探查,随時彙報”,似乎妖人妖法,在大明最可怕官署的負責人眼裏,也不過如此罷了。
劉萬財在彙報完後向陸炳提了個建議,陸炳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之後的兩天,劉萬財讓人彙總整理一年多來各地廠衛的案卷報告,自己也埋頭于案牍之中,甚至挑燈夜讀——沒錯,自打他接手此案以來,就再沒回過他家肉鋪了。除了叫人買幾口豬送去,說是自己還在談生意,就是讓人捎信給他媳婦,讓繼續娘家住着。
當手下又一次把飯菜端上案頭時,劉萬財從案牍堆中直起身來,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問道:“那個夏元化在哪裏?帶他過來。”
他從陸炳那裏回來的第二天,就讓人去了夏半城的刑具,只是和他約定不可離開此院。這家夥倒也實在,這幾天只在院裏練功,要麽就是和一只跑進院的野貓玩耍,讓看他的番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夏元化進來時,劉萬財還在扒飯,一看見他進來,只是指着旁邊一個凳子讓他坐下。等咽下最後一口飯,擦手漱口完畢,讓人拿走餐具食餘後,劉萬財才開口說道:“叫你來,不是因為別個——這兩天提調審查各處案卷,基本和你所說相符。的确空棺案子就如你路線所言各處都有。”
夏元化直起身來:“這麽說我可以走了麽?”
“走哪裏去?”
“繼續查探那個妖道啊!放心,我抓到妖道,交給你們廠衛處置。這下可以了吧?”
劉萬財哂笑一聲道:“這裏是京師善地,可不是能游俠無忌的地方。這案子,廠衛已經接手了,你就不要再管。”
“可是我見過妖人,還知道他一些行蹤規律,你們能找得到嗎?還是我——”
劉萬財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兩條路。一是你也加入錦衣親軍,和我一起探查此案。”
“什麽?我可不——”
“另一條路,就是秉公執法,治你無端打傷廠衛官差,挾持官差的罪。”
結果顯而易見,夏半城只好嚅嚅地坐下來,說了聲“好吧”。
劉萬財順手把桌上一物扔了過去:“拿着。錦衣小旗的腰牌。從今日起,就聽我提轄——陸督可是聽聞你的武藝,甚是贊賞呢。”
夏元化接過腰牌看了看,問道:“那下來怎麽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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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
“什麽?!等着?!你——”
“廠衛已經出動大批校尉番子,拿着你的畫影,奔赴各處道觀旅館盤查了。在消息回來之前,繼續等着。這比咱們一戶戶查,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來了消息。
京郊西山有座叫普元觀的小道觀,年初有個老道來挂單。根據番子探查時旁人描述,那老道體貌頗似畫影中人。而這道人來了以後,旁邊村子也發生了一起墳墓被掘,墓中新葬屍首不翼而飛的怪事,只是未曾報官。
因為這道觀沒什麽後臺,觀中三五個窮道士,也不識得什麽真人仙師。探查的番子一合計,就調來人馬,連夜把這小廟圍上查封了。廟裏幾個道人,也都拘在觀裏,只等上面前來盤問。
劉萬財聞言,立刻去見了王五太監,又調了廠衛幾個刑緝的好手,再叫上夏元化,一衆人馬奔出西直門,直向西山而去。
那道觀在西山腳下,一個叫闵家集的村子附近。劉萬財他們趕到時,正看見把門的兩個番子正點着腦袋,昏昏欲睡。聽見跑近的馬蹄聲這二人才睜了眼,趕緊上來幫忙帶馬。
随後劉萬財一行進了觀中,裏面看着道士的廠衛連忙上前見禮。觀中四個道士全都拘在廂房。
劉萬財進了大殿,先給三清上了柱香拜了三拜,然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吩咐把道士帶過來。
幾個道士哆哆嗦嗦進了來,看見這位大人衣着炫然,大馬金刀坐着,身邊随從一個個面相不善,早唬得魂飛魄散。為首一個瘦小老道人連忙帶頭稽首道:“普元觀觀主趙霁雲率弟子見過大人!”
劉萬財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今兒廠衛官差,是為了查一個大盜來你這裏。問你什麽,一律從實交代。若有隐瞞,只怕是賊人同黨!”
趙觀主連忙道:“不敢不敢,一定從實!”卻早已經跪了下來。
劉萬財讓旁人拿出畫像,問道:“畫上這個老道,你們可曾見過?”
一衆道士趕緊仔細辨認,又互相看看,有個年青道士大膽道:“倒像是那位蹑虛子道長?”
“不錯不錯!”“就是他!”幾個道士都呱噪起來。
劉萬財看向夏元化,他趕緊過來耳語道:“這賊每次用名不同。”
劉萬財點點頭,繼續問道:“詳細說來!”
那趙觀主趕緊說道:“回禀大人,這蹑虛子道人,是今年甫過完上元節前來投單的。他度牒諸等俱全,又打得好忏,經文也是極熟的,于是我就留了下來。實在不知他是賊子啊!還請大人明鑒!”
“他現在人在何處?”
“回大人。這道人三月初——反正肯定是初十前——說是進城訪友,之後就一去未歸再也沒見過。對了,他之前二月中也進過一回城,盤桓好久才回來,待了沒有幾天就走的。”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什麽異樣?”
幾個道人都搖頭。那趙霁雲想了想,道:“他第二次走時,度牒行李都沒拿走。我就給他收了起來。”
劉萬財佯怒道:“你這賊道人怎不早說!”
“大人啊!小道真的不知那是賊人啊——快去給大人拿來!”
劉萬財揮手讓番子跟着一個弟子去取,又問道:“再詳細說說這賊人有什麽特征?”
那觀主想了半天,說道:“這道人官話沒什麽口音,聽不出哪裏人氏。度牒是寫的河南布政。有一只腳有點微跛。也就這些了。”
看來也問不得什麽了,劉萬財就等那妖道行李。不多時番子和那弟子拿着個包裹來到。
打開來裏面有些衣物帽襪之類,又有個紙本,番子呈給劉萬財。劉萬財見沒有金銀錢票等物,心知大約是被眼前幾個道人分了。
“就這些麽?”
趙觀主忙道:“還有些錢鈔,拿來抵債了。”
劉萬財于是翻看那個本子,裏面似乎是一些日常記錄随筆,有些地方寫着藥方劑量,都是無月無日,零零碎碎。
翻了幾頁,劉萬財看見一頁上寫着一些零碎話語:“肉芝”,“內丹服用”,“延壽箓”等等,似乎是修煉的随手記錄。
再翻一頁,劉萬財心裏一動。這頁上寫的是“太玄真君七章秘箓解”,又寫了“全本何在”。
劉萬財想到的當然是他師叔所說的,當年那些妖人修習的秘道。不過他記得他師叔姬敖當時寫的是《玄君七章秘經》。
再翻下去,卻沒有其他可注意的地方了。
劉萬財吩咐從人把證物收好,又問了可知道那老道去京城哪裏,得到的只是一片搖頭。
他只好囑咐這些道士,如果那老道回來,立刻去鎮上錦衣暗樁的一個衣帽店報告。随後吩咐收隊回城。
劉萬財騎在馬上,心裏暗暗尋思的是,那老道是不是當年那些妖道的孑遺呢?那個廣應觀早就被拆毀,全部道人都死了(基本都是被杖殺或者瘐死),也沒有什麽人可以求證,該從哪裏查起呢?
他突然想到,這妖道來這裏後,不也出了墳墓被掘盜屍的案子麽?這個之前沒人查過。不如去看看?
想到這裏,他吩咐轉去那個闵家集,看看有沒有線索。
☆、遭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