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贖金
贖金
顧傾城留下那句話就再也沒有出現。
趙刀刀想了一天也沒明白她為什麽把她關在這裏。
但顧傾城顯然是不懂她的。
趙刀刀趁着夜色,破壞了門鎖溜出房間。
顧傾城太小瞧她了,即使沒有刀,這種事她還是做的來的。
她将壞掉的鎖假模假樣地挂在門上,隐藏氣息探尋周圍的房間。
片刻後,趙刀刀覺得自己的小心有些多餘,因為這地方實在清幽,她轉了半天都沒遇上一個人,連下午給她送飯那個姑娘都沒見到。
可越是安靜她越覺得有古怪,依然警惕着閃進下一間無人的空房。
這間屋子很大,光是窗戶就開了四五扇。
屋裏堆滿了書,桌上,地上,書架上,趙刀刀從沒在一個人的住處見過這麽多書,她拿起一本翻看,裏面畫着各種奇怪的草葉,她沒有看懂,又放回原位。
她繞過書堆,擡頭去看,忽然眼前一亮。
一把黑刀正放在一叢書中央!
“趙小刀!”她興奮而小聲地呼喚。
黑刀沉默着。
趙刀刀的心涼了半截,怎麽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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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黑刀拿起,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這一路出乎預料的順利,順利到趙刀刀翻到院門口時還有些不敢置信。
她回頭看,身後真的沒有一個人跟來。
她不再多想,确認自己身上信和劍缰都帶着,就腳一點地向外沖去。
一個時辰後。
趙刀刀沉着臉,擡頭看着自己剛出來的院門。
她明明一直在往外跑,不知什麽時候又回到了這裏。
關着她的院子外面是一片樹林,種着的大多是她不認識的花草,而無論她在林中怎麽走,最後都會回到起點。
難怪顧傾城這麽放心的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也沒有帶走黑刀。
趙刀刀不死心,又試了幾次,即使朝着月亮的方向一直走,她也會回到一開始的地方。
她試着在地上繪出地圖,卻發現自己根本分不清方向,每回憶一點都十分不确定。
她死心了。
又轉身回到自己一開始的那間房。
一連五天,除了送飯的人,趙刀刀沒有見過其他人。
趙刀刀試圖從這個送飯姑娘身上找到點什麽,然而當她試着攔下送飯的姑娘問出口時,才發現這姑娘是個啞巴,說不出話。
趙刀刀悲傷而抱歉地看着她,姑娘笑了笑,麻利地收拾好碗碟,沖她擺擺手就像往常一樣離開。
趙刀刀等她走了一會兒才悄悄跟上去,然而不過片刻,她的頭又開始疼了。
她明明每一步都按照那姑娘的步子走了,最後還是将人跟丢了,又繞回原地。
趙刀刀嘆着氣,徹底歇了偷跑的心思。
但她不能一直留在這,五天不見,也不知唐雪他們如何了,暗的出不去,她就來明的。
第二天,趙刀刀叫住準備走的姑娘,一邊說一邊比劃着,“你告訴顧傾城,我想通了。”
那姑娘好像看懂了,點頭沖她笑笑,指了指她的刀。
趙刀刀不明所以,那姑娘走近黑刀,雙手努力抱起黑刀,沖她比劃着要把刀拿走。
“我……”趙刀刀看懂了,她猶豫着張口,最後還是沒有阻攔她,任由她拿着黑刀離開。
果不其然,當天她就見到了顧傾城。
依舊是熟悉的紅衣,熟悉的發型,時間似乎在她身上停滞了,趙刀刀覺得從第一次見顧傾城起她好像就是這樣。
然而她剛開口:“顧……”
就見顧傾城的眼神驟然冷下來,一言不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趙刀刀立刻把剩下的話咽進肚裏。張三說那人讨厭別人叫她名字,原來是真的。
“跟我來。”顧傾城轉身便走。
趙刀刀立刻跟上。
這一次她居然沒有跟丢,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走出了那個小院,來到一個四角擺滿了花的廳堂。
這裏又空又大,四面設門,門上挂簾,燭火通明,此刻四扇門都大開着,像個亭子一樣通透。
穿堂風刮過,在夏夜裏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涼。
趙刀刀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恍惚覺得自己也品出了這種四下無人的寂靜之美。
顧傾城盤膝跪坐在墊子上,趙刀刀坐在她對面。
兩人間隔着很大的一張桌子,桌上有兩盞燈,很多盒子整齊擺放,木桌棕中泛黑,有些地方帶着奇怪的色澤。
顧傾城的手一直在袖中,此刻慢慢擡起,露出纖纖玉指,在燭火下如上好玉石泛着細細的光澤。
當真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趙刀刀的目光随着那只手落在一個盒子上,只見她輕輕一撥,咔的一聲脆響,盒蓋擡起了一點角度。
趙刀刀看不到裏面有什麽,正好奇,那只手如游蛇伸進盒子,取出了一個疊着的手帕,拇指和食指夾着帕子,帕邊徹底離開盒子的一瞬間,剩下三只手指行雲流水般一拂,盒子又咔的一聲,扣上了。
顧傾城擡頭看了她一眼,慢慢把帕子展開。
帕子上的香味順着風傳過來,趙刀刀覺得似曾相識。
顧傾城笑了笑,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麽,道:“別擔心,說不定聞多了你就不怕了。”
“!”
趙刀刀坐立難安,沒注意到顧傾城細細看完了手帕上的字,又鋪在桌上把帕子褶皺理順,捏着一角從燈罩上方丢進火裏。
劈裏啪啦的燃燒聲把趙刀刀的游魂兒喚回來一些,她兀自奇怪,難道真是聞多不怕了?怎麽自己還好端端的坐着呢?難道這次分量比較輕,還沒到發作的時候?
顧傾城不知道從哪個盒子取了小碟和幾瓶粉末,把粉末倒在碟子裏,拔下頭上的細簪,細細攪動着。簪子偶爾會碰到瓷碟邊緣,發出噠噠的響。
她随意着輕聲道:“騙你的。”
趙刀刀猛地擡頭,這人救了她又困住她,帶她出來又吓唬她,當真惡劣。
如果說唐雪的捉弄是無傷大雅單純為了好玩,那麽顧傾城的捉弄就是滿懷惡意想看別人痛苦糾結的模樣。
趙刀刀抿了抿唇。
顧傾城攪動粉末的手慢而穩,仿佛這動作她已做了上萬遍。
她做這事時沒有說話,很認真。
就像和尚整日木魚敲個不停修煉心性,這是她的修行。
趙刀刀看不透這個人,她一直覺得顧傾城好像是個好人,但又憋着什麽壞,然而她此刻專注認真的模樣,卻仿佛已經超脫世俗無喜無悲。
這裏太安靜了,聽着噠噠聲,趙刀刀恍然間覺得周遭一切,如燭火,如門簾,如院中流水,鮮花嫩葉,甚至連胸膛中的心髒也随着這聲音一起一伏。
躁動的情緒平複下來,一時竟也不忍打破這種平靜。
顧傾城意外于趙刀刀的安靜。她那麽想離開這裏,急迫地日日嘗試,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居然能安靜地坐着。
顧傾城垂着眸子,這地方本來不該趙刀刀來的,但是自己竟鬼使神差就将她帶來了。
一切與她一開始想的都經背道而馳。
她本打算問出話取了劍疆就把趙刀刀關着。
她還想過,如果放出去之前再在趙刀刀的身上添幾道傷痕,唐雪或許會更傷痛欲絕一些,那樣也不錯。
正如愛屋及烏,她對唐雪周圍的一切都有着惡其餘胥的不喜。
可她卻什麽都沒做。
或許是因為某個瞬間,趙刀刀真的讓她想起師父了。
顧傾城将簪子在瓷碟邊緣輕磕兩下,放在一邊,慢慢把一切歸位。
正在此刻,趙刀刀忽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将她從沉寂的狀态中驚醒。
“刀刀?”
那是趙小刀的聲音。
趙刀刀心神一震,不動聲色地探尋四周,只見兩扇門的陰影處,一把黑刀斜靠着。
燈火晃晃終有照不到的地方,黑刀更是容易在暗中無影無蹤,如果不是她的刀會說話,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發覺,他們已經相見。
趙刀刀嘴唇微動,又覺得不妥,牙關緊咬,強行壓下心中喜悅。
趙小刀與她相伴已久,自是心有靈犀,道:“我沒事,就是最近睡得太過,你試着問她點什麽。”
确實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
趙刀刀清了清嗓子,問,“你為什麽要把我留在這呢?”
顧傾城看她一眼,道:“因為你是個閑人。”
“什麽?”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你偏生是個無親無故的閑人,你要是普普通通也罷了,但你身手還不錯,心腸嘛……也還行。”顧傾城輕笑一聲,“你這種人最喜歡多管閑事。”
聽她這麽一說,好像還挺有道理?趙刀刀換了個話題,斟酌道,“其實你問的那個問題,我也很想回答你,但我身負所托,必須親手把劍缰和信交給那個人,不如你帶我去找她,這樣你的問題也會有答案了。”
顧傾城漫不經心道,“好啊。”
“啊?”趙刀刀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麽輕松就同意了,“那我們何時去找她?”
“不急,等着就是了。”
“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了,還要等多久?”
“看天意。”
趙刀刀啞然,這和沒答應有什麽區別,顧傾城在搪塞她?“天意是什麽,你的心情?”
顧傾城收拾好東西放到一旁,“當然不,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現在還不是見她的時候,等到時候了我會來找你的。”
趙刀刀敏銳地從她的話語中意識到什麽,“你要放我走?”
“你不想?”
“不不不,我當然想,只是……為什麽?”
顧傾城淡淡道,“有人來贖你了。”
趙刀刀聞言一愣,下一秒卻又感到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轉。
顧傾城明明說要放人,怎麽故技重施?!
她瞪大的眼睛下一秒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