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記錄
記錄
“怎麽還沒到啊,那藏書閣長什麽樣子,你不會帶錯路了吧?”
唐雪兩手搭在眉毛上,擋住光擡頭遠望。
“诶,前面那個塔是什麽?”
“要不你來帶路。”
周向晚停下腳步,語氣不善,顯然還記着唐雪早上将他推出去的事。
唐雪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恩人,你看,他真記仇啊。”
周向晚哼了一聲。
趙刀刀笑笑,她當時也抱了看好戲的心思,可惜周向晚的好戲沒看成,自己還差點變成戲。
她理解周向晚,“跟你道歉,我們早上不該把你推出去。”
“恩人!”唐雪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怎麽忽然倒戈了。
“唉……再看有些人……”周向晚悠長地嘆了口氣,找了個樹蔭走過去,開始扇扇子。
三人就這樣僵在原地。
“好吧……”唐雪見他一直不走,靠近他低聲道,“下次不捉弄你了。”
周向晚端着架子半晌沒說話,等唐雪又想開口時,才合起扇子,“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唐雪瞪了他一眼。
Advertisement
周向晚回歸隊伍,走在最前方,奇怪地沉默着,氣氛有些凝重。
“你還在生氣?”唐雪問。
周向晚搖搖頭。
“其實……巒岳派的藏書閣是一座六層高的古塔。”他的語速由慢到快,腳步也越來越快,說到最後一個字居然跑起來。
趙刀刀默然片刻。
唐雪愣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要炮。
“恩人,他跑什麽……”她忽然反應過來,塔?那不就是她剛才看到的?
“你耍我?!”唐雪松開趙刀刀,向前追去。“好哇,周向晚!這麽近了誰要你帶路?”
趙刀刀嘆了口氣,也跟着向前跑去。
三人跑到藏書閣大門附近才停下來。
周向晚的扇子上嵌了兩枚飛镖,他苦兮兮地拿下來,順了順扇骨。
還好飛镖只是卡在扇面的鐵片之間,扇子本身沒壞,他有些心疼的将扇子恢複原樣。
唐雪手指間還夾着一枚飛镖,“你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周向晚認輸,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和女人一般計較。
誰讓他打不過唐雪,也舍不得扇子。
唐雪這才收起手裏的飛镖,“拿來。”她伸手道。
周向晚把兩枚飛镖還給她。
趙刀刀笑着看他們平息風波,擡頭仰望這座藏書閣。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這是白玉山,這裏看着更像某個佛家重地。
藏書閣建成寶塔狀,六層的高塔聳立眼前,靠近了看比在遠處看更大。
塔身通體鑲嵌着琉璃磚,正午的太陽直照而下,黃、綠、橙、藍各種顏色的牆磚折射光茫,熠熠生輝,瑰麗莊嚴。
八角飛檐上全是瑞獸,吊着的鈴铛在一陣微風中風吹下丁當作響,清脆的聲音令人神清。
為防走水,這座藏書閣四面都修了池子,水中的倒影也華麗斑斓。
還未進門,書香已撲面而來。
三人來此目的各不相同。
趙刀刀是為了看巒岳派的宗譜,之前那個瘋子的話令她有些在意,她想知道巒岳派的過去,。
周向晚也有點好奇,不過他主要是為了看斷水劍法而來。
這裏畢竟是巒岳派的藏書閣,要說這裏最出名的書,怎麽排斷水劍法的殘章都能排上名號。可惜這裏只有舊劍譜的殘章,張長老創的那本新斷水劍法還沒有收進來。
唐雪的目的最為簡單,她就是想看看巒岳派的藏書閣裏到底有多少話本。
藏書閣一樓。
趙刀刀看着滿滿的書架,有些頭疼,她猜測宗譜這種東西應該放在高處,但是門口的弟子剛剛扣下了她的刀,還叮囑他們不要去三樓往上。
她有些羨慕的看着唐雪像個鑒賞家一般,對武功秘籍不屑一顧,只執着地尋找自己的故事,消失在書架間。
她也該找找了。
先從一樓開始吧,沒有再上樓去尋。
趙刀刀将手掌張開又合上,适應着沒有拿刀的感覺,從旁邊書架随便抽了一本書出來。
說起來,趙小刀今天也沒說話,怎麽一直睡覺?
趙刀刀深吸一口氣,叫自己沉下心來,別再胡思亂想。
沒想到看了兩頁就嘴角一抽。
書中以自述形式記載着某位巒岳派弟子的日常心得,第一篇标題寫着“了解巒岳派之白玉山茅廁地點全記載”。
這本書明晃晃放在第一個書架上最顯眼的一排,受歡迎的程度不必多說,趙刀刀往後翻了幾頁,居然還有其他弟子用小字在邊緣做的筆記,字裏行間都是對這位不知名師兄的感謝。
她沉默着合上書。
不知是她看得太慢還是唐雪看得太快,趙刀刀走到第三個書架時,唐雪已經繞了一圈過來找她。
“恩人?”
“嗯?”
“我問過那守門了,現在弟子們都忙的腳不沾地,藏書閣沒什麽人來。”唐雪沖她使了個眼神。“上去看看?”
趙刀刀還沒回答,周向晚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過來,靠近道,“找到你們了,我剛問了樓上的守衛,和門口弟子說法不同,他說只有頂層不能去,其他的不攔着。”
他猜測着,“估計是有些書太老舊,塔頂常年不見光,放在那裏保管正合适。”
周向晚對趙刀刀說,“你要找的書應該不在這層,這一層的書都是外面常見的,沒什麽新奇,上去找吧。”
趙刀刀放下手裏的書,“好,那我們上去。”
藏書閣的樓梯僅有兩人寬,三人依次上樓。
腳下木頭的顏色老舊,但是臺階很穩當,踩上去也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每一階轉折的地方都很光滑,有向下彎的弧度,巒岳派弟子衆多,加之經常有外人慕名而來,有這樣的痕跡也算正常。
二樓書架比一樓的更高,方便挂着字畫,架子上卷軸樣子的字畫堆疊,還有志怪小說之類的民間話本,整齊地壘在一起,看樣子也不是趙刀刀要找的。
唐雪多看了兩眼,有些是她看過的。
繼續往上,三樓一半是名家著作,一半是江湖歷史和其他門派世家的武功記錄。
到第四層,才再次出現帶着巒岳派字樣的書。
“怎麽不見守衛?”唐雪問。
他們已經上到四層,一路上還沒有碰見其他人。
周向晚道,“可能走開了。”
“現在雖然不比尋常,但這裏的守衛也太不盡責了,萬一我就是那種想去頂樓的人呢?”唐雪随口道。
趙刀刀看向唐雪,不确定地問,“這是心裏話?”
“啊?”唐雪反應過來,搖頭如撥浪鼓。“恩人別多想,我可不是那種人。”
周向晚也奇怪怎麽之前看見的守衛不見了,“到頂層應該還有人守着吧,或者有什麽機關,要是好奇等下可以一起去看看。”
正走着,趙刀刀忽然往腳下看去。
她踩在一條走動形成的痕跡上。
這裏有很多人來過。
藏書閣的地面是硬木搭成,不容易留下足跡,他們之前走過的二三樓地面都平整光滑,沒想到四樓居然會有這種腳步痕跡。
它們都聚集在一處,彙聚在一個書架前,是來看斷水劍法殘本的人留下的。
巒岳派為了方便來客,足足準備了七本斷水劍法放在架上。但即使是後人最新謄寫的版本,也已經被翻閱的泛黃,書頁邊有細小的缺口,頁腳微微卷起。
唐雪走過去,拿在手裏翻看幾頁,沒什麽稀奇,還不如唐家的暗器譜有趣。
趙刀刀問,“你不過去看看嗎?”
周向晚有些失望,“先幫你找書吧,唉,那殘章一放就是七冊,估計也沒留下什麽重點。”
“恩人要找的書在這層嗎?”唐雪見他們還站在書架邊,過來問。
“嗯。”
“要幫你找嗎?”
趙刀刀還沒跟她說那晚林中遇到瘋子的事,“不用了,我自己來。”她看出了唐雪的去意,剛才唐雪在二樓就有些流連,“你去二樓吧,沒事。”
唐雪眼睛一亮,應了一聲下去了。
趙刀刀和周向晚分成兩路,一冊一冊地看着。
突然,周向晚舉起手中的書,道,“這裏。”
趙刀刀走過去,他手裏正拿着一本巒岳派的傳記,翻開扉頁,是十幾年前寫的。
“你要找的是這種嗎?這一層架子好像都是巒岳派的過往記載。”周向晚問。
趙刀刀接過看了看,“嗯,謝了。”
周向晚道,“你好奇巒岳派的歷史?”
“嗯。”趙刀刀解釋道,“一時興起。”
“因為那晚遇到的人?”周向晚道。
“有點關系。”但是還有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趙刀刀想起了王四說的那個故事。
“要幫你一起看嗎?”
趙刀刀想了想,“好。”
周向晚将扇子別在身後,跟趙刀刀一起細看起來。
巒岳派真正建派還不足百年,但歷代掌門的傳承卻可追溯到近兩百年前,白玉山路險難行,第一任掌門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也不知是出于什麽理由決心在此建派。
書上只寫着後人的揣測——“此地易守難攻,山林茂密,出世可練武,入世可練心,是寶地。雖事業難成,願百年堅持,或可成功。”
開派立宗并不是一件易事,這位掌門召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家人,到最後也只是打掃出了一片地方。
山高路難,匠人失足掉入山崖的也不少,這掌門大業未成,臨去之時留下了念想,就埋身此地。
後人承遺願,經過足足三代人的努力,巒岳派才初成規模,有了點正經門派的樣子。
再後來就是歷代弟子大放異彩的故事了。
趙刀刀看到了張秋水的故事。
他出身在巒岳派,父親是當時的長老,自幼與父學劍,後下山歷練,機緣巧合下于躲雨山洞中見斷水劍法殘本,苦練三年,終于悟出自己的劍道真意,在此基礎上創新斷水劍法,最終大成。
與他同代的還有幾位,記載中除了三四個為了追捕魔頭離開山門,失去音訊不慎殒命,剩下的如今也都是派中長老級的角色了。
不過因為這事巒岳派元氣大傷,這之後,張長老便坐鎮門派極少出山,不問世事,只專注修行和傳承劍法。
魔頭?
趙刀刀一頭霧水,“江湖中還出現過什麽魔頭?”
她翻着書,講到魔頭的只有寥寥幾句,提過一次便沒了下文。
周向晚想了想,“這個詞倒是沒怎麽聽過啊,魔教是有,但是在武洲也沒有哪個魔教會大張旗鼓地出來興風作浪。”
他接過書看了半天,不确定道,“可能是當時有人借着魔教名義做了惡事吧,我在陸家的時候,還從沒聽過什麽魔頭的事。”
趙刀刀點點頭,她對武洲并不了解,但江湖在她的想象中都差不多,“按理說要是真有這種事,天下正道都會選擇一起除魔衛道吧?”
“嗯。”
“可是你家對這事卻沒一點印象。”
周向晚也有些不解,“我也算是小半個江湖百事通了,可這事還從未聽過。”
“難道是巒岳派誤記?”
周向晚道,“也有可能。不過應該沒有人會刻意編造這種故事吧,還寫在這種專講門派歷史的書裏。”
趙刀刀沉思片刻,也否定了關于誤記的想法。
這種東西從來不是一個人寫出來的,況且這冊子不是放在一樓,而是放在有着斷水劍法的四樓,必定是經過巒岳派長老和掌門的認證才敢留下來,不會在書中胡亂記載叫人看了笑話。
但這樣就更令她疑惑,“所以巒岳派真的追殺過一個作惡多端的魔頭,還是在其他門派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周向晚跟着她的思路,“書中說這魔頭作惡多端,要是真有這種事,巒岳派也該讓其他門派家族知道。”
“可連你們陸家也不知道。”
周向晚皺眉,“他們把消息瞞下了?”
“可他們為什麽要瞞着,追殺的時候瞞着就算了,事情已經結束,功勞也要瞞着?”
周向晚搖搖頭,“是有些說不通。”
趙刀刀又拿回來接着看。
張長老也曾被派去追殺魔教,只是不知為何放棄了。
她往後看。
魔頭被逼上絕路,消失于江湖,此後再也沒人見過他的蹤影。
寥寥幾筆作了結語,後面再無相關記錄。
她琢磨着這幾個字,逼上絕路後就消失?這絕路指什麽,人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藏起來了?
趙刀刀突然想到林子裏那瘋老頭說的,“你怎麽回來了?”
她一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魔頭不會就是巒岳派的人吧?
所以才記載的這麽語焉不詳?
她看向周向晚,“你說王四說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哪個人?”
“張長老的那個師妹。”
周向晚合起書,“在大比上出風頭那個?”
“嗯。”
周向晚擡頭看着她,沉默片刻,緩緩道,“确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