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軟柿子
軟柿子
一覺起來,心中的氣憤平複很多。
天高氣清,風和日麗,正适合出發。
唐家堡的老管家再次清點一遍行李,沒有遺漏,就恭敬地立在一旁。
唐雪近幾年一直在水城和唐家堡待着,還沒出過什麽遠門,與其說是游歷,這時候的心情更像是要出去游玩。
反正她不久就會回來的。
出來送行的弟子也不多,唐家堡事務一如往常,場面并不傷感。
準備的馬車停在唐家堡門外。
那馬車毫不起眼,只看着比尋常馬車寬了些,實則內裏空間寬闊,可以輕松坐下四人而不擠。車頂也高一些,頂子四角垂下有檐,檐下垂着吊飾,車一起步便會碰撞發出輕響,清雅動聽。車輪有大有小,外面套着銅箍,行路平穩,趟淤泥而不粘。馬車三面有窗,車內有暗格無數,楠木矮桌,絲綢坐墊,茶水點心,應有盡有。
就連拉車的兩匹駿馬,都系着三寸刻字銅鈴,是精挑細選日行千裏的良駒。
唐堡主還在與唐雪叮囑,趙刀刀和周向晚跟老管家說一聲行過禮後到車旁掀開車簾看了眼。
“……”
趙刀刀默默地放下車簾。
“大戶人家。”周向晚搖着扇子感慨,“果真是大戶人家。”
車飾把車內裝點的很精致,彩席軟榻的布料光滑柔軟,泛着柔和的光。
光是看着都覺得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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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不像是出去游歷的。
父女倆說完話了,唐雪輕快地走過來,他們一行準備好,馬夫也上來,再無其他人,就離開了唐家堡。
這次出行要去到柳城,最近的路也要經過三座城。
分別是牡丹、佩城和望月城。
早上出發,加快些行車,趕第二天傍晚就可以到牡丹城邊陲的小城了。
路程并不無聊。
唐雪在路上又進一步走近了恩人。
她知道了趙刀刀不會下棋,可惜軟磨硬泡半天也沒當成師父,铩羽而歸。
趙刀刀不想學,她只喜歡看別人下着玩。
知道了趙刀刀那把黑刀有個和煞氣的外表并不相符的名字,叫趙小刀,據恩人說一開始是想起個好聽名字的,可惜中途又換了念頭。
還知道了周向晚與恩人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只比她多了半天而已,實在不足為懼。
唐雪問起黑刀名字,趙刀刀這才想起來她還有一條會說話的小蛇盤踞手腕。
自從她上了船,到水城這一路青蛇一個字也沒說過,她都快忘了,這會兒想起來輕輕撩起袖子,看到還在終于安心。
青蛇在白皙的手腕上繞成玉镯,比起竹子的正直氣節,它更柔軟,更溫潤,趙刀刀還是想叫它趙小蛇。她點了點蛇頭,沒有動靜,好能睡。
趙刀刀的動作并不隐蔽,唐雪問,“恩人手腕怎麽了?傷了嗎?”
聞言她朝唐雪看去,又低頭看了看手腕,搖頭道,“沒什麽,沒有受傷。”她蓋下衣袖。
只有她能看到麽?不,趙小刀也聽到青蛇說話了,趙刀刀打算等沒人了再問問竹子怎麽回事。
車裏吃着點心閑聊,時間也過得很快。
趕晚上走到大路,投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很快上路。
馬車上。
唐雪問過父親,她知道這一路行程未定,只一定要先去趟柳州,很是好奇,問,“恩人為什麽一定要去柳城啊?”
趙刀刀坐靠着車廂整了整墊子,昨晚的住處店小床硬,遠沒有馬車坐着舒服,她沒睡好,這會兒晃着晃着困意上頭,愣了下答道,“我要幫人送個東西。”
唐雪好奇地看着她。出行在外,唐雪的發飾簡潔了些,出發前她和她爹說了不要帶侍女,這一路上一切都自己來,還有些新鮮,就是一頭長發有些難辦,得虧她自小就有一雙巧手,随手梳的發髻都很時新漂亮。
她問,“方便說是什麽嗎?”
周向晚坐在角落悶聲擦扇子,他眼下烏青,顯然也是沒有睡好。
趙刀刀想了想,斜着頭說,“到柳州你自然會知道的。”
唐雪便不再繼續追問。又說,“恩人知道牡丹城嗎?”
趙刀刀已經開始閉目養神了,聞言微微擡眸,“不知道。”
反正總會知道的。
她現在更好奇柳州到底有什麽。
她記得她提到柳州時唐堡主的眼神,他盯着她看了會兒,想說什麽,可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也不像是要阻止,只是沉默的很微妙。
還是說,去柳州的路上有什麽呢。
趙刀刀想不明白。
但是也再沒別人表現出奇怪了,估計是她想太多。
唐雪接着給她講,“牡丹城可是盛産美人兒的寶地。”
周向晚擦扇子的手抖了下。
“……”奇怪的特産。趙刀刀問,“為什麽?”
“因為牡丹城是戲院和歌坊最多的地方了。”唐雪見她感興趣,坐近了些,“聽說那裏出過天下第一的美女。”
趙刀刀看了看唐雪,又看了看自己的刀,問,“這也能排嗎?”她以為只有武功這種東西能分出高下。
“那當然了,只是別的城未必認而已。”
“……哦。”
“不過每個城都有自己的第一啦。就像佩城的鑄劍之術,望月城的峻峭風景……”唐雪停了停,頗有幾分自豪地說,“還有唐家堡的暗器功夫,都是聞名天下的。”
“厲害的。”趙刀刀想,要是願意排,說不定唐家堡的富貴也能排上號呢。她問,“除了這三個,其他幾座城呢?”
唐雪想了想,“倒沒聽過太多有意思的了,唐家在武洲邊緣,就是為了少入糾紛之地,內城的事鮮少傳到外面,近幾年也沒有什麽驚動天下的大事,而且……我在家的時候也沒太在意這些。”
她的臉有些燒。
最後一句倒是真話。
唐雪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家裏總是顧着看話本了,她當時也沒想着會有離家的一天,外面的事就是硬講給她,她也無心去聽的。早知有今日,她非得讀出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可。
趙刀刀歪着頭問,“沒關系嗎?”
“什麽?”
“聽你說,這些內城好像都很閉塞,我們可以随便進城嗎?”
唐雪笑着說,“這個不用擔心啦,又不是去做壞事,而且唐家在這些地方也有住處的。”
“……”趙刀刀低聲自語,“是我多想了。”
周向晚閉眼聽着笑了笑。
天色漸晚。
唐雪只說了一半,事實上,牡丹城不但盛産美人,也盛産富商。
城邊的鎮子受其影響,商戶衆多,也算夠得上富庶二字。
街道上的鋪面小而密集,大店多遷入城內,家家戶戶都緊挨着,很是熱鬧。
趙刀刀一行人進了牡丹城北城邊的鎮子歇腳。
從這裏走到牡丹城也不過一天時間,已經很近了。
不過,趙刀刀是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聽到自己的名號。
就是傳言越過距離,也轉了幾道彎兒,和最初的不太一樣了。趙刀刀被傳成了隐世門派的弟子,和唐家堡淵源頗深,還是個清瘦面白的俊俏少俠。
“……”
趙刀刀眼皮一跳,真委婉啊,就差直接說她是個小白臉兒了。
她們這時候剛吃過晚飯,趁着晚風出來。
這裏戲樓衆多,就連說書的也像是在唱戲,咿咿呀呀的語調婉轉,表情豐富,配着曲折的故事就更加吸引人了。
周向晚安慰她,“說書人就是這樣的,別在意。”
她點點頭。
說話間,有個小孩突然冒出來,迎面朝他們跑來,唐雪正朝一處小攤走去,眼看就要撞到一起——趙刀刀跨一步伸手把她攬過來,錯開身位便放下手,小孩擦着邊兒跑遠了。
趙刀刀轉身看,低聲道,“這街上人來人往,他不要命了。”
周向晚也贊同,他搖搖扇子,說,“他要是撞到你刀上,說不定還真就沒了。”
趙刀刀白他一眼。周向晚讪讪地笑了下。
唐雪抓着趙刀刀的袖子,又感動了。
話本誠不欺她。
“恩人……”
剛出聲,又有一夥人跑來,向着那個小孩的方向追趕而去。嘴裏大聲叫嚷着,看起來兇神惡煞的。
趙刀刀看了他倆一眼,唐雪對攤子物件兒的興趣遠不如這個,兩眼放光地看着她,周向晚只是搖扇不語。
“……”趙刀刀無奈地說,“走吧,過去看看。”
沿着那方向過去,遠遠的就聽到巷尾傳來的呼喊聲。
“什麽趙不趙的,在這裏老子最大。敢瞧不起我家少爺,你小子長能耐了是吧?真以為自己以後能成個什麽大人物?”
還有小孩的嚎啕哭聲。
往來的人遠遠看一眼,見是袁家的家丁,也沒有上前多管閑事。
趙刀刀她們走近了瞧。
那小孩已經被打的流鼻血了,倒在地上,嘴裏只發出嗚嗚的聲音,就是不肯服軟。
為首的家丁看他死不悔改,咒罵兩句,就要亮出武器,他剛抽出半截劍——一枚飛镖被擲到他身旁的鐵杆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嵌在鐵杆上。
“誰?!”
是唐雪。
那人被飛镖驚退一步。
唐雪出聲問,“這麽小的孩子,你們為什麽打他?”
“老子想打他還需要理由?他頂撞我家少爺難道不該打?”那家丁轉身問,“你是什麽人,袁家的家事也敢多管?”
唐雪笑了,走近幾步,“袁家是什麽東西,本小姐不找你們的麻煩都算你們走運了。”
那人正要過來算賬,身邊的人認出了那枚暗器,攔住他,“……唐家?大……大哥,這是唐家的東西!”
幾人面面相觑,最後果斷決定,“走!”
為首的家丁最後還撂下狠話,“下次再亂說話,你可沒這樣的好運氣了,臭小子!”
跑得倒是很快。
唐雪走上前,蹲下問那個小孩,“他們為什麽打你?”
那小孩擦了擦臉上的淚和血,爬起來,“你誰啊,我幹嘛告訴你!”
“……”
真有骨氣。
趙刀刀和周向晚也走近了些。
鐵杆上的飛镖不見了,唐雪食指中指間不知何時夾着一枚飛镖,看着那小孩晃了晃手道,“我救了你你不感激就罷了,還這麽不講理!”
小孩擦擦臉,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低着頭軟下語氣,“是……是袁少爺自以為是,他學了一招半式就橫行霸道,我就是說他不如趙少俠而已。”
唐雪好奇問,“你說的趙少俠是誰啊?”
那小孩看向她,“連趙刀刀趙少俠你都不知道?”
“……”
趙少俠沉默了。
唐雪眼睛亮亮地看向她,趙刀刀摸了摸鼻子問,清了下嗓,問,“你打不過,為什麽還要招惹他們?”
那小孩很不服氣,“你懂什麽?你知道趙刀刀嗎?”他挺了挺自己弱小的胸膛,“我以後也要成為趙少俠那樣的人,在唐家擂臺上揚名立萬!”
唐雪和周向晚都忍不住笑了。
“……”趙刀刀輕咳兩聲,無奈道,“知道啊……我就是。”
那小孩滿臉驚詫。
他擡頭看向趙刀刀,終于看見了那把黑刀。
“你……你騙我!你們這群騙子!趙少俠明明是個男的!你怎麽可能是!我不信!”
說完竟撒腿跑了。
“……”
周向晚笑着調侃,“趙少俠真是聲名遠揚,百裏之外也不缺追随者,失敬失敬。”
趙刀刀也笑了,“周向晚,我找個時候就拆了你那把扇子。”
“……”周向晚立刻閉嘴,讨好道,“說笑,說笑的。”
唐雪掩着嘴,眼睛彎彎的,說,“走吧,天馬上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