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擂臺
擂臺
雖然夜裏滿心牽挂着唐雪的事,但一沾上床,卻意外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趙刀刀練過刀,就和周向晚動身去了唐家擂臺報名處。
前來的俠客已排成長隊,登記的人坐在長桌邊,下筆如飛,他旁邊還站了幾個人,遠遠望去,趙刀刀覺得有幾分眼熟,靠近細看,發現其中一個的确在昨夜見過。
“趙姑娘!”
那人像是也看見她了,揮了揮手,語氣激動。
趙刀刀看了看周圍,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周圍人的目光霎時也聚焦于這個沒排隊的年輕少女。
登記的喝道:“下一位!”
“我我我,來了來了!”俠客們移走的目光又回到了隊伍上。
“沒錯哈哈,趙姑娘!”那人一路小跑過來,将她和周向晚帶到一邊,撓撓頭,說:“我叫唐丘,昨晚忘記說了,趙姑娘應該還記得我吧。”
趙刀刀點點頭,她記得他,印象深刻。昨晚就是他用神似唐雪的懸而欲泣的表情看着她,讓她留到唐雪醒來。
“這位是——趙姑娘的朋友?”
趙刀刀颔首,“嗯,他是……”趙刀刀看向周向晚。
周向晚展扇輕笑,低頭垂眸道,“在下周向晚。”神情謙遜,端的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趙刀刀不着痕跡地将周向晚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在心裏打趣,昨夜談起唐家,他可不是這種乖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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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丘笑了笑,“趙姑娘、周少俠,這邊走。”
他邀請趙刀刀和周向晚直接進去,竟是連在門口的登記也不用了。
趙刀刀進門後回頭看了眼後面排成長龍的隊伍。
這就是——有朋友的感覺嗎?!
她心中微微激動。
雖然昨晚的相遇并不能算得上美好。
但她一向是個心胸寬廣的好人。
從此刻開始,她決定不計前嫌,公正地對待唐大小姐。
周向晚這才知道趙刀刀沒有騙他。
她是真的惹了個大麻煩,這一晚上唐家估計已經将他們查了個底兒清。看趙刀刀沒心沒肺不設防的樣子,她大概不在乎這些,但他還不想因此牽扯別的事。
不過,周向晚思索道,唐家不像是會多管閑事的,他原地停了片刻,便扇着扇子,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跟着趙刀刀一起進去。
唐家堡裏。
唐雪已經等了很久,正要自己出去找人。
周圍的侍女不停勸阻,說着好話。
這時,前廳走來了兩人。
唐雪眼前一亮!
“恩人!”唐雪高興地跑過來。“我就知道恩人一言九鼎,說話一定算話的!”
趙刀刀笑了笑,“是啊。”
除非進武洲還有別的路。
那她就未必守信了。
唐雪拉着她坐下,抱怨道,“恩人昨天連名字也不留就走了,我派人找了一晚上,可來武洲的人好多,爹爹還不讓我動太多人手……要不是恩人今天過來,我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你了。”
趙刀刀微笑:“那還真是麻煩你了。”
唐雪害羞道:“也沒有啦。”
周向晚順從安排坐在一邊,将呼吸放得又慢又輕,挺直了背,安靜的像尊雕塑。
唐雪問:“恩人這次來是準備上擂臺進武洲的吧?”不待作答,她自顧自道,“恩人不去也可以的,反正你已經是唐家的客人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麽。”
雖然聽周向晚說過,唐家确實有此規矩,但趙刀刀總覺得唐大小姐的說法有些奇怪。她回敬道,“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唐雪含笑垂首,“恩人不用這樣客氣的。”又說,“等下擂臺就要開始了,恩人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趙刀刀心底一直對這擂臺有幾分好奇。“嗯。”
唐雪高興地吩咐人多加兩把椅子。到時間,就開開心心地帶着他們過去了。
他們的位子正對着生死擂臺,這邊冷清,不引人注目,旁邊的普通擂臺也能一覽無遺。
唐雪一直興奮地同趙刀刀交談。
周向晚暗自驚嘆于唐雪對趙刀刀的認真。他漂流于武洲之外,已見過很多熱烈的人,但大多外冷內熱,這樣懇切心熱又話多的粘人精還真是頭一次見,只能說一句名不虛傳了。
更別提唐雪認識趙刀刀的時間比他還短。
他又看一眼趙刀刀,出乎意料——她比他想象的還要适應良好。周向晚磕着扇骨,心道:是因為沒有其他心思,所以她面對這種熱情才頗有餘裕?
“這次擂臺,不算今日已有五千人登臺,不過還沒人登過生死擂呢。”唐雪的語氣低落下去,有些惋惜,“生死擂如今三年才開一次,上回就一直空着沒人,今年怕是又要空下去了。”
“為什麽?”趙刀刀看着遠處的人群,聽着那邊不時爆發的歡呼與噓聲,他們看起來自信又自負,天底下沒有比這樣的少年人更渴望成名的了。黑刀就橫放在椅子旁邊的矮桌上,她的手忍不住輕輕搭上刀柄。“雖然危險,但過了生死擂,還能有多少機會能遇到那些高手,挑戰他們呢?”
人生的際遇如此不同,求得一戰的機會也總是轉瞬即逝,對許多人來說,一旦過了這裏,或許此生都無法觸及那些遙遠的人了。
“大約是惜命?恩人也知道生死擂的規矩吧,輸贏生死定。有贏家,自然也有輸家,誰都想風光無限,可站上臺總有人要輸的,如果站上去就只能輸一次,誰願意當輸家呢。來這裏的人大多只是想進武洲而已,一年不行就再來一年,又何必去賭這個唯一呢?”唐雪既惋惜沒人登擂,又理解這些俠士。只是她以為的少年風骨……原來不過是話本笑談。
輸贏生死定——趙刀刀思忖道,之前周向晚只是帶過一筆,她以為生死擂無所謂生死,但雙方默許的情況下點到即止,分出輸贏便收手也可以,現在看來沒這麽簡單。“你說的對。生贏死敗,這樣的擂臺……”
唐雪問:“恩人覺得生死擂殘忍嗎?”
趙刀刀想了想,“不。登擂……不是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既然彼此都認下了規矩,那登擂之後就不該後悔。”
唐家擂臺和生死擂臺像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既然選擇放棄穩妥去争更大的甜頭,就也得做好準備吞下更大的苦果。
唐雪沉默片刻,用那雙清澈的眼眸看着趙刀刀,問:“如果是恩人站在那裏,”她指着入口處,那裏有兩條路通向兩個擂臺。“你會去哪個擂臺?”
“生死擂。”
周向晚突然扭頭看着趙刀刀,那眼神在問:“你說真的?!”
趙刀刀将黑刀橫放在膝上,解釋道:“我對他們誰也不熟,兩個擂臺對我沒什麽不同,只是……如果有機會,我想試試。”
她說不清緣由,在山上的日子明明遇到人只會繞道走,避免争端,到了這裏心卻像放飛的籠鳥一般,妄想一切都随心所欲。如果一定要給出理由——趙刀刀輕撫刀鋒,她想起遇到黑刀那年誇下的海口。
唐雪彎着眼睛,“我就知道恩人是不同的。”她看過那麽多的話本,從小就期盼着有什麽英雄一樣的少年出現,哪怕所有人都告訴她話本裏的人是假的,她也執着地等待。等到她越長越大,能分清真實和編造,忽而覺得自己幼稚可笑,仍不忍放下這種執着。
如果這江湖不是她想要的江湖,離不離開水城又有什麽所謂,她會永遠待在唐家。
可她遇到了。
“恩人。”唐雪道:“其實……現在人們說的唐家擂臺其實出現在生死擂之後。早年英雄豪傑快意恩仇,生死二字從脫口到落下,不過轉瞬。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又有多少無辜因此而逝?唐家生死擂最初是為了解決江湖恩怨而設,擂臺上消解仇怨,擂臺下不得牽連無辜,生死簽定,唐家作保,不容僭越。後來世道太平,便成了切磋之上,追求極致的擂臺。”她的聲音慢下來,沉穩而自豪,“全武洲,沒有比這裏更公平的擂臺,正因如此,後來又在此設下新擂,将武洲的大門安心交給唐家。”
話音一轉,唐雪又輕快道:“不過我爹說了,就算不上生死擂,也是大俠!”
趙刀刀點頭。
唐雪笑了下,側過頭用手擋着,對着趙刀刀耳畔壓低聲音道,“其實我覺得這不是他的真心話,他當年可是上過生死擂的。”她低低補充道:“恩人,這話我只告訴你,你可不要說出去啊。”
趙刀刀聞言一笑,“當然。”
交談間那邊已經打過三場。
趙刀刀第一次看,那股新鮮勁兒順着血液點燃了整個身體。她不動聲色地握着黑刀。
唐雪對那把刀有些好奇,昨夜趙刀刀救她時并沒有攜帶兵器,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恩人的刀。通體漆黑,刀身筆直,僅在手握處纏繞着黑色的布料,若不是開了刃,看着就像一塊随意撿來的黑色刀料,平平無奇。
她沒有特意觀察,只是借着幾次餘光瞟過,但看趙刀刀的手一直不離開黑刀,心知這把刀一定是恩人很寶貴的東西。還是等熟些再問吧,唐雪想。
擂臺上有人使刀,趙刀刀多看了幾眼。
視線随着那人刀尖鋒芒一閃,被他的對手側身避開,幾個回合便分了勝負,持刀的輸了。
趙刀刀輕聲嘆了口氣,轉頭問道:“你這幾天都來看擂臺嗎,一直在這裏?”
“唔……”唐雪食指蜷着和拇指一起抵住下巴,“也不是天天來啦,一般有好玩的,厲害的我才過來看,不過……今天應該會看久一點。”
“為什麽?”
“恩人不知,這江湖上有幾分能耐的大俠,都喜歡趕着點兒來,讓別人等他。今天離結束還有兩天,差不多是時候了。”
那邊擂臺又換了人上場,趙刀刀好奇道:“他們是按什麽次序上臺比試?”
唐雪道:“抽簽。每天擂臺分早上和下午兩場,每場人齊之後,會将所有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先到者先抽。”
這樣看來,生死擂和唐家擂臺的确完全不同。
生死擂是可以指定人選的。
幾場後。
趙刀刀坐的有些累,站起身活動兩下,繞到唐雪身後,随口問,“這麽多人,最厲害的是誰啊?”
“啊?”唐雪愣了下才意識到恩人是在問她。
她忽然笑得很開心。
“很多人沒進過武洲,第一次來,不好說,不算他們的話,這次……那個——”唐雪伸手指了指,“應該是那個老頭。”
那人離他們不遠,也在特定的觀賽臺上。
趙刀刀看過去,那人胡子兩撇一豎,兩邊的向上飛揚,眼睛壓在黑白的粗眉下,人看着頗精悍,神采奕奕的,不算太老。
那人十分敏銳,覺察到他們的視線,往這邊看了一眼,看見唐雪,又轉回了視線。
唐雪食指磕着桌子回想着,“據說是江湖名人榜前百的人物……”她又仔細想了想,“我記得是——榜尾吧,叫什麽……張元武?”
張元武正倨傲地坐在高處,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唐家擂臺坐鎮,憑着前百的名號,在坐席上他收到敬仰的目光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剛才唐家大小姐看了過來——掌管唐家擂臺的一半是唐家人,一半是武洲派來的,唐雪從前并不待見他,他也不需要讨好她,不知今天她怎麽關注起這邊了。
張元武仔細回想,剛才看過來的并非他熟悉的眼神,唐雪周圍的幾人他也沒見過,他撚起一撮胡須思索,應該是唐雪帶來的朋友,想來都是一群小輩罷了,不足為奇。
一整個早上,剩下的時間趙刀刀都在觀察張元武。
看他的眼神,雙手,站起走動的樣子……越看心中越覺得奇怪——她怎麽覺得,這就是個內力虛浮的老頭?
這就是前百的強者嗎。
是靠怎樣的運氣才能混到現在還沒被揭穿啊。
趙刀刀輕拍周向晚的肩,“周向晚,下午開擂前帶我去登記下。”
周向晚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一個猜測——她想去的不是唐家擂臺。“你要……”
趙刀刀的眼神掠過張元武。
周向晚心道,果然。“好。”
唐雪聽到他們交談,探頭看過來:“恩人下午要去……”
“生死擂。”
趙刀刀笑了。
“我想和他比劃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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