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還跑嗎
還跑嗎
剛進門,許青木就聞見了熟悉的飯菜香味。
香味勾着他,将他引到廚房門口。
裏面的人很瘦,幾乎只剩一副骨架被單薄的衣服包裹着,愈見消瘦。
“你好。”
沈如風先察覺到動靜,扭頭看向許青木,笑得極其自然,“我是沈如風。我聽霍先生說,是你執意要幫我妹妹,謝謝你。”
許青木愣了下,很快就應道:“都是霍如臨的功勞,我沒出什麽力。你得多謝謝他。”
“過來坐。”
霍如臨打斷他們的談話,他拍了拍沙發,許青木退了出去,走到沙發旁坐下。
許青木對站在一旁的傭人使了個眼神,傭人會意,立馬進廚房去幫忙。
“你倒是貼心。”
霍如臨已經在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吃醋,不要毫無風度地把許青木趕走,但話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沒有。”
許青木伸手摘下一個紫提,遞到霍如臨嘴邊,“你吃這個。”
霍如臨望着他蔥白的指尖,低頭咬掉提子,伸手捏着他的手摸,自言自語道:“記得我就好。”
許青木靠在霍如臨肩上,這樣親近無間,看起來很是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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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
傭人看着突然站在原地不動的人,叫了一聲。
沈如風回過神來,端着菜送到了餐桌上。
“讓傭人去做,你……”
你坐下的話還沒說完,手裏一空,他低下頭去看,許青木把手塞到背後,緊緊壓着,不給霍如臨一點再拉回去的機會。
“讓傭人去做吧,你做得夠多了。”
許青木接上了霍如臨的話,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
沈如風嗯了一聲,坐到了許青木對面,他看着許青木修剪漂亮的指甲,看他被養得皮膚白皙,氣色紅潤,也不由地為他開心,臉上也有了血色:“霍先生把你養得真好,你們真是金玉良緣。”
能來見你一面,也真好。
“……”
許青木接過傭人手裏的飯,放到沈如風面前時,他才敢大膽地将目光停留在沈如風臉上,很快他就斂去目光,把另一碗放到霍如臨面前,看着霍如臨說,“嗯。他對我很好。”
聽到這樣的話,沈如風一身輕松,這些天來一直食欲不振,現在倒是覺得餓了。他點了點頭頭,埋頭吃飯。
許青木夾了塊魚肉,挑去刺,放進霍如臨碗裏。
霍如臨沒什麽好吃醋好氣的了,許青木好像明白自己在什麽位置,該做什麽事,不會逾矩。
“你吃你的,我自己會弄。”這樣說着,他還是抑制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許青木像得了特赦令,這才稍稍轉正一些,餘光裏全是沈如風。
桌上的菜全是他們曾經一起做過的,薄荷炒牛肉,水煮酥肉,醬爆茄子……
每一樣他都記得,記得他們在廚房裏說過的話,沈如風總說他做的沒他好吃,但每次他都更喜歡吃沈如風做的,摻了愛意的飯菜,比什麽都香。
他也低頭大口吃飯,餘光裏他隐約看見了沈如風眼角的淚,他咀嚼的動作停下,哽在脖子裏的東西堵得他也眼泛淚花。
猝不及防,一滴淚掉下,他趕忙轉過身,咽下嘴裏的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借擦嘴邊的水,順手抹掉了眼淚。
“好吃。”
霍如臨很喜歡,但細細嘗起來似乎跟許青木做給他吃的味道十分相似,他明白是為什麽,卻又不能發作,只能自己一邊被萬箭穿心,一邊真誠誇贊,“我很喜歡你做的菜,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霍先生過獎了。這頓飯就是專門做來感謝你的,為我家做了這麽多,我只能用頓飯來報答你,太不好意思了。”
霍如臨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沈如風笑了笑,以水代酒,敬了霍如臨一杯。
吃過飯後,沈如風執意要跟傭人們收拾餐具,他只是來見許茍一面,他怕再見不到,所以死皮賴臉地要來霍家一趟。
看茍茍過得好,霍如臨像他說的那樣愛他,他既開心又難過。
他沒那麽大度,通通都是裝的,現在他也不想跟他們倆單獨待在一起,他收拾完東西,就打算跟他們道別。
許青木舍不得走,出了這扇門,就又要被關起來了,更何況,這裏有沈如風。
“沈先生!”
沈如風心不在焉,踩到水滑了一下,裏頭的傭人驚呼出聲。
許青木不明白裏面的情況,他頓時方寸大亂,站起來就往裏面跑。
“回來。”
霍如臨放下正在削蘋果的刀,有些哀求的意味,“回來我身邊。”
他也不清楚裏面的情況,可現在,他只想要許青木站到自己身邊,立刻馬上。
許青木停住腳,焦急地解釋:“沈如風可能暈倒了,我去看看……”
許青木話音未落,霍如臨拿起刀就往自己手心劃了一刀,許青木往前走了幾步,罵道:“你有神經病嗎?!傷害自己做什麽?霍如臨,你知不知道你變得很幼稚很無趣!”
“回來。”
霍如臨攤開滿是血的手心,重複一遍又一遍,“回來我這裏。”
許青木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廚房,裏面的人又叫:“沈先生你怎麽樣了?”
幾乎沒有猶豫地,許青木轉頭沖向了另一邊。
到了門口,沈如風安然無恙,他只是在同樣的地方滑了兩次,水聲嘩嘩,許青木的心也仿佛被水滴穿,一股寒意從他心口竄出,紮得他如芒在背。
他迅速折回去打算去幫霍如臨包紮,一轉身,正撞進霍如臨懷抱裏。
霍如臨擡起他血淋淋的傷口,問他:“我在你眼裏,就這麽比不上沈如風嗎?我的命、我的愛,都比不過一個沈如風對嗎?”
“不……不是的,你聽我……唔!”
濃烈的血腥味從他嘴唇湧進口腔,直沖腦門。
霍如臨用受傷的手捂着他的嘴,拖着他出門上樓。
他也不是不擔心沈如風,只要許青木先跑向他,他就會比許青木還快跑去查看情況,但許青木沒有。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從許青木違心的話,背道而馳的行動中,窺見了許青木對沈如風至死不渝的愛。
他要瘋了。
即使人在身邊,即使他想盡一切辦法,他也抓不住。
許青木的靈魂是一只會變幻的灰鴿,無論他用什麽樣的容器捕捉,他總會從縫隙溜走,即使焊死的牢籠,抽離完全自由的空氣,他也只能擁有片刻。
那就片刻當永恒,要他刻骨銘心,要他痛苦,要他百倍償還!
臉貼到單向鏡子上,許青木瘋狂掙紮,他又開始了最擅長的事後道歉:“我錯了霍如臨,我不敢了,我先給你包紮傷口好不好?你很疼吧,唔……!”
霍如臨捏住許青木的下巴,看着他被鮮血染得豔麗詭異的唇,眼裏平靜得仿若心死:“早疼死了。早救不活了。剩下的賞給你,舔掉,全都舔幹淨。舔。”
“這是血……我不……”
“血又怎麽樣?!”
霍如臨完全捂住了許青木的嘴巴,血一滴一滴,像眼淚一樣滴到許青木心口上,“你以為你沒喝我的血,沒吃我的肉嗎?你要看我的心嗎?你要看看它被你糟蹋成什麽樣嗎?!我挖出來給你看,我現在就挖出來給你看!”
許青木吓得直搖頭,他抱着霍如臨的手,乖乖張開了嘴。
血還是流個不停,許青木一邊舔,一邊從霍如臨衣服裏掏出手帕,從嘴巴跟手的細小縫隙裏,一點點塞進去,慢慢抽出。
霍如臨愣了下,慢慢擡起手,許青木迅速用手帕打了個結,說:“得縫針,我陪你去醫院好不好?別鬧了。”
霍如臨垂下手,剛要答應,他兜裏的手機鈴聲響起,是沈如風。
“霍先生,你在哪?我要走了,所以想跟您當面道別,你……”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噪音,有鎖鏈聲,還有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好長時間的沉默後,霍如臨說:“五樓,花房,你來。”
沈如風正要說不方便他就不去了,但霍如臨又強調道,“我在這裏等你。”
“你想死嗎?血流這麽多還不處理,你想死嗎?”
許青木惡狠狠看着霍如臨,“瘋子,你以前都是裝的對不對?現在這樣才是你的真面目對不對?!你裝什麽好人,臭魚爛蝦,衣冠禽獸!”
“為什麽要跑?”
霍如臨真的不理解,他明明都沒想要繼續做什麽,許青木卻還是不識好歹地激怒他,只要和沈如風相關,他才是變成了個瘋子。
“是你一次又一次激怒我,你還一臉無辜樣,你還高高在上指責我,你算什麽東西啊我問你?!我對你掏心掏肺,你怎麽報答我的?!你是不是喜歡沈如風?你是不是要出軌,你是不是要逃跑?你說啊!”
“是,我就是要逃跑。你這種沒有理智的瘋子,誰都不會愛你,誰都不會願意跟你待在一起。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許青木圓目怒瞪,仿佛恨極了。
恨。
他都沒愛過,怎麽就開始恨他了。
霍如臨的心被揉得粉碎,他的哭聲悶在口中,牙齒打顫,如置冰窖:“都是你逼的…!都是你……自找的。這麽喜歡看沈如風,那就在這裏,在我身下,看個夠吧。”
冬春帶着沈如風進了花房,裏面寬敞明亮,各色花朵争奇鬥豔,一面碩大無比的鏡子挂在牆上,将有限的空間又擴展了一倍。
“霍先生?”
沈如風逛了一圈,沒看到人,他又回到鏡子前,拿出手機給霍如臨打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那頭很快就接通,沈如風背過身去,不去看鏡子裏自己一臉衰相。
“霍先生,你是在忙嗎?你忙的話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見吧。”
“我的鏡子設計得很漂亮吧。”
沈如風轉過身去,又将目光釘在鏡子上,他點了點頭,說:“漂亮。霍先生很會設計。”
“許茍……”
霍如臨突然斷了音,似乎是被什麽打斷了。
沈如風精神緊張起來,他問:“什麽?”
“他在的話,會喜歡嗎?”霍如臨的聲音變得低啞起來。
沈如風掃視了一圈,看着鏡子說:“茍茍也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他學醫的,中藥植物什麽的,他也懂一些,家裏也種過,但閏城氣候不好,都死了。”
“喜歡啊。”
霍如臨長嘆了一聲,松開鉗制許青木後頸的手,低下頭小聲問他,“看夠了嗎?還喜歡嗎?”
許青木的手指緊緊蜷縮起來,指尖泛白,無力地搖了搖頭。
“那告訴我,”霍如臨親了親他被淚水浸透的紅唇,“還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