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凡
入凡
“你說要我去做什麽?”
桃林樹下,花瓣紛飛,寄岳的聲音帶着些驚訝,此時魚鈎微搖,顯然是釣到了東西,但寄岳卻沒了心思。
“下凡找到光寒,将他帶回來。”烏印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烏印眼前的青年一襲青衣,眉眼精致,聽到烏印話的時候,眼裏帶着困惑不解,也帶着幾分的不情不願。
“為什麽是我?”寄岳郁悶問道。
寄岳轉頭重新看向小溪,他拉起魚竿,然而已經晚了,肥美的魚早就脫了鈎,已經不知道游到哪去了。
寄岳更郁悶了。
“你是他的道侶,不拜托你還能拜托誰?”烏印奇怪地看寄岳。
“……”寄岳張嘴欲要狡辯,卻又立馬閉上了嘴。
經過烏印這一提醒,寄岳終于想起來了,自己還有一個道侶這件事。
他20歲羽化成仙,21歲便與這天界最著名的戰神光寒仙尊賀知明成婚,合籍大典那天紅妝滿地,也是他第一次去一重天,高堂之上,寄岳看着和他一樣身着金邊紅衣的人,感覺很陌生,心情也很奇怪。賀知明容顏绮麗,眼眸清潋如雪,全程幾乎沒與寄岳對上過視線,只在兩人對拜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大婚結束後,他的新道侶賀知明甚至都沒有去過兩人的婚房,便離開了。
寄岳對這個白撿的便宜相公也沒有什麽興趣,只是這門婚事是他的師父仲景仙尊為他覓得的,既然是師父的要求,寄岳本也沒有喜歡的人,索性便從了這門婚事。
成婚後的生活于寄岳來說并沒有什麽改變,之後的百年,他只是天界的一介愛摸魚的小仙官,和賀知明除了公共場合之外也鮮少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幾乎都快忘了這位可有可無的道侶。
烏印讓他去尋賀知明,對于寄岳來說,無異于就是一個麻煩的任務,還是被強塞的那種。
“我拒絕。”寄岳排斥地說。
烏印似乎早已猜到了寄岳會這麽說,眉頭一挑,冷笑一聲,語氣也不再和緩:“這恐怕由不得你,天帝之命,不可違逆。”
烏印話畢拿出天帝仙印,周身散發金光,登時寄岳就感覺到了一陣威壓。
寄岳抖了一下,一臉苦相,看來,是注定無法拒絕了。
烏印看着寄岳萎靡的樣子,再怎麽說寄岳也在他的麾下,語氣軟了幾分:“要是你還想喝到你偷偷埋在桃林的酒,便乖乖聽話,下人間一趟吧。”
寄岳一邊哀嘆着自己命苦,一邊詢問烏印關于賀知明的下落。
賀知明二十年前下令說要閉關修煉,從此便待在雪落谷未曾外出,并且下令不準進入雪落谷。
誰想,一個新升的仙官不知規矩,誤闖進雪落谷之後,才發現,那本該在閉關的賀知明竟早已經不在谷內。
而外面的結界居然已經微弱到連最普通的小仙都能随便破除。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天帝也立即加強了雪落谷的封印,畢竟賀知明是天界戰神,若是讓大衆知道他不在了,必然會鬧得人心惶惶。
烏印将自己知道的跟寄岳說完之後,道:“再具體的便連我也不清楚了。”
寄岳有些懵:“啊?那我現在要去哪裏找他?”
“你們二人是結過契的道侶,理應是能感受到的。”烏印說到此處又覺奇怪,目光遲疑地看向寄岳,“你與他結為道侶的一百年間都沒用過‘魂應’?”
“……”說來慚愧,寄岳确實從沒有對賀知明用過“魂應”。
“魂應”是天界道侶感知對方所在地的一個方式,使用之時,可以在心海內投映出道侶所在的畫面。當然,與此同時,道侶也能感受到對方正在觀看自己。
寄岳說:“不能使用天鏡找他嗎?”
烏印幽幽地看着寄岳,默了幾秒後說:“你是如今最适合去找他的人。”意思就是可以,但不願意。
使用天鏡的消耗要比魂應大得多,魂應無疑是更好的方法。
寄岳只好嘆了一口氣,也罷,他姑且一試。
寄岳從未使用過魂應,還有些許生疏,不過他悟性向來不錯,嘗試了幾遍之後,他成功了。
合上雙眼,寄岳的世界陷入沉寂,天地一物,雪落塵埃,滄海之間,他再次看見了那雙清潋如雪的雙眸,隔着千遠萬遠的距離,與他對望。
——是賀知明沒錯。
不過他顯然還是有些不夠熟練,短短幾瞬,就被切斷了聯系。
寄岳重新睜開眼,心間有一絲震蕩,但很快便回過神,對烏印說:“……我知道他在哪了。”
烏印點頭:“那便,即刻啓程吧。”
“等等。”
“怎麽了?”
寄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恐怕還得托你給我拟個人間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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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隐秘,萬不可洩露,還需多麻煩道仙了。”烏印一身烏袍,身姿挺拔,表情肅然的身後帶着一個沒正形的青衣小仙。
“何言麻煩,這也是貧道分內之事。”道仙說完,目光看向寄岳。
“道仙好。”寄岳打完招呼後,也暗暗地打量着他。
仙者一貫會選擇駐顏,而道仙任侶元卻選擇以老年的形态示人,他一身白衣道袍,頭發胡須也皆是白色,慈眉善目,既有仙骨,又有普通老者的親切之感。
任侶元朝寄岳溫和一笑,看起來就像一位慈愛的長輩。
世界分為四界,天、人、妖、魔。天界位于重天之上,而人妖魔三界分于八荒,其中人界地域最廣,人界裏又分為兩界,一道界一凡界,道界所居住的都是擁有靈根的修仙者,凡界則是難以接觸重天的普通人。
道仙,便轄管着道界。
而寄岳只看守管理着一個小小的桃花林,這與任侶元一比,在級別上還真是差了不少。
同烏印告別之後,寄岳同任侶元進入道界。寄岳自修仙飛升上界之後,便百年也不曾回到人間,這不免讓寄岳有些好奇地想四處張望。
任侶元看出了寄岳的心思,老者輕輕地一笑:“若是茗岳真仙想要四處逛逛,不用顧忌。”
寄岳連忙擺手:“不用,只是我許久未來人界,有些好奇罷了。”
任侶元笑了笑,将話題帶到了正題上:“光寒仙尊神清骨秀,天資卓然,即便是到了凡間,身份不想也是這般尊貴無比,想來要接近如今的他,需得委屈一下茗岳真仙了。”
方才烏印、任侶元和寄岳三人在場的時候,寄岳就将他看到的賀知明的事情給說了,道界由道仙任侶元掌管,而凡界也有一名它的掌權人,那便是人皇。
賀知明,便是這新一任的人皇。
聽到任侶元話的寄岳眉間跳了下,有種不好的預感,烏印告訴他說這位道仙能幫他找個身份接近現在的賀知明,但也沒說具體是什麽身份。
寄岳問:“我能問問,我是什麽身份嗎?”
任侶元溫和地說:“名門望族的遠房親戚。”
……雖然聽上去好像有點一般,但前綴有個名門望族啊,興許還是不錯的。寄岳眉頭舒展,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
寄岳久居天界,當凡人的時候又被師父護着,人界的人情世故懂得不多,自然就也不清楚這名頭其實是最好給的,而且一般都是給送給皇戚貴族的寵伶身上,做寵伶的身份地位一般不高,所以經常會安一個這樣的身份,好名正言順地待在皇戚貴族身邊。
寄岳正傻樂着,就被任侶元帶着引薦給了另一個人。
這人乃是道界上官家的長子,名喚上官鶴,看上去不過二十歲,英俊挺拔,就是眼神有點兇,寄岳看了一眼,便知曉此人如今境界是金丹後期。
上官鶴作了一揖:“仙長。”
任侶元點頭:“小鶴修為又精進了不少,這次新人皇的即位大典,是由你去參加吧?”
“回仙長,是小輩。”
“好,好。”任侶元欣慰地點了點頭,看着上官鶴的眼神也帶了些贊賞,“很不錯,對了,屆時你帶着我身邊的這位一起去吧。”
上官鶴早就注意到了一襲青衣的寄岳,他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些,不過少年模樣,但是從寄岳的身上看不出有修行的痕跡,好像只是一位……凡民?
“這位是……?”上官鶴疑惑。
“我叫寄岳。”寄岳主動介紹。
上官鶴頓了頓,聽完名字之後還是很茫然,任侶元一笑,跟他交待道:“這位是到時送給人皇的。”
上官鶴此刻才明白過來,收回視線,藏住眼中的震驚,颔首道:“小輩明白了。”
寄岳:“?”啊?送給賀知明?他嗎?怎麽送?要裝進箱子裏嗎?
寄岳想着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不自覺就笑了下。
上官鶴心想凡民就是凡民,聽到要被送給人皇居然這麽開心,也是,攀上人皇,對于他們來說恐怕就是大富大貴,能夠安享餘生了吧。
只是不知為何道仙前輩會有這般考慮,送一個人給人皇陛下。
和上官鶴打完照面之後,任侶元就将寄岳甩手給了他,距離人皇大典還有些日子,寄岳如今便住在上官家的宅裏,本宅裏其實沒有住多少人,大多數年輕的上官家子弟都已經早早去了各自的門派修煉。偌大的宅院裏,居然只有小貓小狗能陪他玩。
不過好在護衛不會攔他,寄岳便出門逛起了這道界。
得道成仙後,寄岳覺得百年也不過如此,在崗位上看守仙桃林,偶爾偷閑釣個小魚喝點小酒,時間就這麽過去了。直到看見人間的變化,寄岳才發現,原來百年真的很長。
“靈石?”寄岳疑惑地眨着眼睛。
“對啊靈石,”小攤主人上下掃了一下寄岳,“你是凡民吧?第一次來道界嗎?這裏都是用靈石來買東西的,我看你長得機靈,若是實在沒有靈石,你拿銅錢跟我買也是可以的。”
道界中,就算是一個小攤主也身負修為。只不過他的天賦不高,便早早認命,學起了凡界的凡民,做起了一些小生意。
銅錢……他也沒有銅錢呀。
寄岳吞了口口水,看着糖葫蘆遲遲走不動道。
寄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随後想了想說:“我沒有靈石,也沒有銅錢,但我有這個,能與你換不?”
攤主看着寄岳從袖口裏掏出來的小藥瓶,問道:“這是什麽?”
“丹藥,增進靈力的。”
攤主狐疑地打開看了一眼,裏面放着幾顆小黑丸,看不出有什麽玄機。
但攤主見寄岳眨着一雙亮閃閃的杏眼一臉真誠的樣子,糖葫蘆也不值幾個靈石,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好吧,那就給你換一根糖葫蘆吧。”
“謝謝。”寄岳接過糖葫蘆。
糖葫蘆酸酸甜甜,熟悉的味道讓寄岳不自覺地眯了眼,突然覺得這下凡一趟來找那便宜道侶也不錯,還能順便在人間好好地吃一吃、玩一玩。
上官鶴在城中處理事物時,看見了那抹青衣,上前叫住寄岳:“你怎麽在這?”
寄岳轉身時,嘴裏還咬着半個糖葫蘆球,看見是上官鶴,也沒被抓包的驚慌,他腮幫子微微鼓起:“是你呀。”
“怎麽一個人出來了?”上官鶴不禁皺眉。
“也沒人攔着我呀。”寄岳無辜地說。
上官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