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家宴
家宴
宋錦繡搬回了安國公府。
馬車停在安國公府前的時候，陸紹元滕書藝和陸昭雲早已等候在門口迎接。
畢竟宋錦繡現在頂着一個光華公主的頭銜，君臣有別。
宋錦繡掀開馬車的簾子，走了出來，擡眼便看見了陸昭雲身後站着的賈代貞。
賈代貞五官生的明豔，又配上了一副高挑婀娜的身材，說是人間尤物也不為過，只是如今刻意往素雅端莊的風格去打扮，反倒是失了幾分顏色。
“這便是貞兒表妹了，我們在封登見過的。”宋錦繡先一步開口道，“你的事情，昭雲都同我說過了，你且安心在府裏住着，有任何短缺的，盡管跟母親和我提，千萬不要不好意思。”
現在賈代貞就是以陸昭雲遠房表妹來投靠的緣由，留在安國公府的。
宋錦繡親切地拉了賈代貞的手，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賈代貞和滕書藝卻聽出了些別的意思，一番話下來，宋錦繡倒像是女主人在招呼客人。
合着就賈代貞是一個外人罷了。
滕書藝原本就覺得宋錦繡鸠占鵲巢，占了她親生女兒的位置礙眼得很，聽了宋錦繡這話，登時就不樂意了。
“貞兒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我自然是不會虧待她的……”滕書藝看向賈代貞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慈愛溫柔。
至少這樣的母愛，宋錦繡自打有記憶起，就從來沒有享受過。
“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宋錦繡覺得滕書藝一定是誤會了。
“好了！”滕書藝打斷宋錦繡的解釋，“我們一家子為了迎接殿下已經餓着肚子在這裏吹了許久的秋風了，殿下不如早些移步前廳吧。”
宋錦繡噤了聲，眼底不由自主地帶上了落寞。
回家的第一天，第一刻，她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搬回來這個決定是否正确了。
陸紹元在角落裏偷偷扯了扯滕書藝的袖子，背過身的滕書藝皺着眉頭，眼角眉梢的不耐煩已經完全藏不住了。
陸昭雲在宋錦繡身邊，悄悄捉住了宋錦繡的手掌，輕輕捏了捏：“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
宋錦繡勉強地回了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我其實有別的意思。
五人在前廳的大圓桌上依次坐定。
宋錦繡倒是難得地在桌上看見了不少辣菜，紅通通的辣椒紅亮亮的辣椒油，這在之前可從來沒有過。
滕書藝喜歡口味清淡鮮香的淮揚菜，陸紹元沒有吃辣的習慣，陸昭雲亦是如此。
這麽說來，重油重辣，該是賈代貞的口味。
宋錦繡看着正對着自己擺着的一盤冷吃兔，瞬間沒有了什麽胃口，手裏的筷子擡起，卻遲遲沒有落下。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沉默和尴尬。
反倒是陸昭雲開始熱情地招呼大家：“都別光看着呀，動筷子吧，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個荠菜豆腐，是繡繡喜歡的……”陸昭雲站起身，親自把斜對面的荠菜豆腐換到了宋錦繡的面前。
“這個水煮魚，是表妹喜歡的……”陸昭雲夾了一片水煮魚到賈代貞碗裏。
“父親喜歡喝酒，母親喜歡吃蟹粉獅子頭……”
宋錦繡看着陸昭雲忙前忙後，倒隐隐同情起他來。
當雙面夾心的滋味可不好受。
“父親母親，這次昭雲和我去青雲城游玩，其實路上還遇到了好些有趣的事情。”
陸昭雲還在花蝴蝶似的圍着桌子轉，聞言立即附和。
宋錦繡一反常态，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地講了好一陣，陸紹元和賈代貞倒是看上去興致勃勃，滕書藝自始至終沒有看宋錦繡一眼，臉上表情淡淡的，仿佛眼睛裏只有面前的飯菜。
吃了一會兒，滕書藝便借故離了席，陸紹元追了過去。
“孩子才在外面遭了這麽大的罪，才養好身體回來，你幹嘛就要擺這樣一副臉色給孩子看？”
滕書藝聽到這話，心頭的怒火便燃得更甚：“你聰明一世，聽不出來她回來的第一句話就在給貞兒下馬威嗎？”
陸紹元眉頭緊鎖：“孩子也是在關心貞兒，你想多了……”
“我絕對沒有多想！她從馬車裏出來，那帶着深深怨毒的眼神就落在了貞兒身上！我不會看錯！”滕書藝斬釘截鐵。
“書藝，你一直對那孩子有偏見，其實那孩子本性純良……”
“你別說了。”滕書藝打斷陸紹元的話，氣沖沖地往希音齋而去。
陸紹元只能立在原地，長嘆一聲。
年長的二位一離席，飯桌上就只剩下了宋錦繡三人。
宋錦繡暗暗嘆了口氣，舀了一勺荠菜豆腐澆在飯上，拌了拌，慢慢吃起來。
“姨母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渾身都提不起勁兒，難免話少些，公主殿下莫要多想。”賈代貞慢條斯理道，語氣熟稔。
宋錦繡沒由來覺得心口堵得慌。
“那是自然，之前母親都是極疼愛繡繡的。”陸昭雲替宋錦繡盛了一碗奶白奶白的枸杞魚湯。
宋錦繡投去感激的一瞥。
賈代貞瞧着，擡手給陸昭雲夾了一塊紅燒雞塊，貼心道：“哥哥盡幫別人忙活，自己也趕緊多吃些吧，之前不是說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最後帶了點調笑的語氣，和小女子的嬌嗔，像是羽毛輕輕拂過掌心，帶着微微的癢意。
宋錦繡瞬間覺得自己的手裏的魚湯太不懂事了。
哦，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還是表妹貼心。”宋錦繡放下手裏打的碗。
賈代貞顯出一點嬌羞來：“殿下謬贊了，殿下是金枝玉葉，這些事情，我們來做就好了……”
好好好，讓陸昭雲覺得宋錦繡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理所當然的差使陸昭雲？
“表妹有所不知，我與繡繡私下裏并不講這君臣有別，繡繡甚至會親手喂我喝湯，不過這都是我倆之間的情趣，不足為外人道也。”陸昭雲說這話時，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蜜意，宋錦繡見了，也不免要相信他們當真有那樣甜蜜的時光。
哦，可能是有的，在墓室裏喂他野鲫魚湯那次。
賈代貞的表情明顯僵住了，讪讪道：“殿下能嫁與哥哥這樣的好郎君，真叫妹妹羨慕。”
她說着，又将含情脈脈的眼神飄到陸昭雲那邊。
陸昭雲眼觀鼻鼻觀心，垂着視線，專心致志地給宋錦繡剝蝦。
宋錦繡覺得，才一頓飯的功夫，陸昭雲就替自己撐了這麽多回腰，說了這麽多次話。
她必定是要投桃報李的。
“看來表妹是想要嫁人了，我幫你留心着，這盛京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我一定給你挑一個頂頂好的。”宋錦繡笑道。
陸昭雲剝蝦的手卻是一頓，趕緊開口：“繡繡說笑呢，表妹別放在心上，你就安心住在這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這裏就是你的家。”
他擔心賈代貞一不小心就把宋錦繡這番話傳到滕書藝耳朵裏，到時候，滕書藝又會以為宋錦繡急着把賈代貞趕出去。
聽了陸昭雲的話，賈代貞果然眉開眼笑：“哥哥最好了！”
陸昭雲只淡淡笑了笑，将剛剝好的蝦放進宋錦繡的碗裏。
宋錦繡學乖了，看了看碗裏白裏透着紅的肥美蝦仁，問了一句：“你不吃嗎？”
陸昭雲用一旁備着的白色帕子仔仔細細擦幹淨手，微微側着頭，眼神是難得的柔情似水：“我更喜歡看着你吃。”
宋錦繡低頭輕笑了一聲，将一顆蝦仁夾起來放進嘴裏嚼了嚼：“嗯，好吃！”
陸昭雲看着宋錦繡，眼底笑意加深。
宋錦繡夾起一顆送到陸昭雲嘴裏，陸昭雲張嘴接過，嚼了嚼：“嗯，确實好吃！”
兩人視線交纏，火花四射，仿佛彼此的眼裏都只能容下彼此。
賈代貞終于坐不住了。
“我吃飽了，失陪了。”
說完這句，她便起身離開了。
宋錦繡長舒了一口氣，別開目光。
陸昭雲還維持着原本斜斜倚在桌邊看宋錦繡的姿勢，見她一臉如釋重負。不由笑出了聲：“就這，你就頂不住了？”
他指的是賈代貞。
宋錦繡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低頭把碗裏小山一樣的蝦仁一個一個塞進嘴裏。
“若是吃不下，也不要硬撐，留着便是了。”陸昭雲坐直身子。
宋錦繡沒回應，只埋頭往嘴裏塞蝦仁，也不嚼，也不咽，一直塞到腮幫子倉鼠般高高鼓起。
陸昭雲察覺到了不對勁，兩手拖着宋錦繡的下颌将她的臉擡了起來，便見宋錦繡眼眶有些泛紅。
他最見不得宋錦繡這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早說了，她在，你總會覺得委屈……”陸昭雲喃喃，見宋錦繡眼裏失落更甚，趕緊住嘴。
“我也說過，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宋錦繡輕輕點頭：“我只是希望……想與母親親密些……可她總不願意接受我……”
陸昭雲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宋錦繡凝脂一般的臉頰。
“她接不接受你，其實并不重要……”陸昭雲有心要逗一逗宋錦繡，好将她從悲傷的氣氛裏帶出來，“你這般在意，是因為愛重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