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死未蔔
生死未蔔
這一日竟來得這樣快嗎？
蕭聞澤呢？蕭聞澤怎麽樣了？
宋錦繡眉頭緊鎖，正想開口詢問，那兵士已經跑到彭萬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是潮河，潮河下游的堤壩被沖毀了！”
白水河是潮河的支流，白水河堤壩原本就脆弱，即使在封登的堤壩攔截了部分水流，恐怕都難以抵擋，如今上游洪流滔滔而下，潮河下游又只有白水河這一條支流。
水流無處可去，如此，整個青雲城恐怕都保不住了。
事态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潮河下游的堤壩一毀，整個局勢便又起了巨大的變化，千頭萬緒一時而起，宋錦繡看着周圍百姓已經開始恐慌，突然問了一句：“你是從哪裏過來的？”
青雲城地小人少，兵力不足，眼下已經聚集了青雲城本地衛所的兵，封登派下來的府兵和蕭聞澤從盛京帶過來的羽林兵。
“小的是從封登來的，受封登知府的命令。”
是從堤壩被毀的封登直接來的！
“那白水河河堤那邊呢，收到消息了嗎？那邊情況如何了？”
那士兵眼裏流露出迷茫來。
彭萬已經跑出去牽馬了：“殿下留在此處主持大局，卑職親自去。”
彭萬心裏清楚，蕭聞澤可是皇子，若是此次折在青雲城，那他也完了。
陸昭雲收到潮河堤壩被毀的消息時，正在雀縣落腳的地方和懷濟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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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堤怎麽樣了？還守得住嗎？齊王那邊應該收到消息了吧？”陸昭雲剛倒的茶還來不及送到嘴裏，聽到這樣的消息，哪裏還有心思品茶，原封不動地将茶放到了旁邊的茶幾上。
子澄想了想，嚴謹道：“彭大人親自去察看了。”
房中一時靜了下來，只聽得窗外雨打芭蕉，啪啪作響。
“為什麽會派蕭聞澤來？青雲城災情不明，他在這裏很危險。”這話，是陸昭雲問懷濟的。
懷濟捋了捋道袍，站起身來，語氣猶如古井，平靜幽深無波：“這差事，是他主動請纓，硬求來的。”
“我看八成是蕭聞瀾敢炸了河堤，想要放洪水将白水河堤沖個徹底，好“毀屍滅跡”！他今日敢炸河堤，明日就敢在青雲城要了蕭聞澤的命。肅王年幼，真到了最不堪的時候，蕭明昊也只能将皇位交給他。”
陸昭雲原本計劃，通過麥冬刺殺事件賣給蕭聞澤一個人情。
那日蕭聞澤帶走了一息尚存的麥冬，麥冬也遵守了與陸昭雲在密牢的約定，隐居養傷，不見世人。
對自己家人，只派人說是自己有外出任務要執行，恐怕一個多月都無法回家。
這種情況，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麥冬的家人也接受了這個消息。
麥冬本人也希望能将傷養好之後再出現在家人面前，否則要是他現在這個血跡斑斑的模樣被麥大娘和麥秋看見，只是徒惹她們擔心罷了。
如此，這對于蕭聞澤，對于麥冬，都是百利而無一害之事，而對他陸昭雲來說，最終還是試探出了宋錦繡對麥冬家的态度。
也由此間接推測出了，宋錦繡對蕭聞澤的态度。
原本交還麥冬之後，陸昭雲和蕭聞澤的關系算是近了一步。
但這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溫度，卻因為宋錦繡與陸昭雲的婚約而漸漸冷卻下來，兩人的關系也是停滞不前。
蕭聞澤自然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而陸昭雲也被宋錦繡那一句“直接從蕭明昊手裏搶更直接”撩動了心弦。
他不确定蕭聞澤執意要來青雲城是因為真的擔心這裏的百姓，還是急切地要做出些成績讓蕭明昊和滿朝文武看到，亦或是兼而有之。
雨還在不停地下。
原本下雨天，天色就較之晴日裏要陰沉得多，臨近傍晚，陸昭雲在雀縣租下的小院早早便點起了燈籠。
一個仆從正在院門前架着梯子，要将剛點着的的大紅西瓜燈籠挂回去，不料街上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渾身濕透的侍衛。
那侍衛匆匆忙忙，不小心被臺階絆了一下，一下子撞在了梯子上。
小院的仆從吓得趕緊撒了手去抓搖搖擺擺的梯子，那大紅西瓜燈籠便落了地，雨水瞬間便洇濕了茜色的燈籠紙，裏頭的蠟燭傾斜着，燭火在風雨中飄搖了兩下，最終汗濕還是顫巍巍地熄滅了。
而那跌跌撞撞的侍衛渾然不覺疼痛，早就爬起來往院內而去。
他要将一個足以轟動朝野的消息帶給陸昭雲。
“白水河堤被沖毀，齊王不慎跌入洪流，下落不明。”
陸昭雲原本立在床前，背着手看雨打芭蕉，驟然聽聞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反倒沒有了此前聽見潮河河堤被炸的事實那般驚訝。
他回頭看了一眼茶幾上冷掉的綠茶，和羅漢床上正閉目打坐的懷濟。
後者忽地睜開了眼睛，兩人四目相對，皆是面容嚴峻。
宋錦繡聽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留守駐地的士兵和裏長們正聽從宋錦繡的指揮，有條不紊地将駐地又往南挪了二十裏，并盡量往高處駐紮，以防洪水來襲。
尚未搬遷完畢，駐地迎來的不是彭萬，更不是蕭聞澤，而是千軍萬馬奔騰般的滾滾洪流。
所幸駐地的人提前作了準備，損失和傷亡難免，但都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既然洪水比彭萬先一步到來，那麽白水河堤決堤必定成為了事實。
當時宋錦繡正在為手上的士兵包紮，紗布剛纏上去，彭萬身邊的親兵便跑了上來，胡亂抹了一把滿是雨水的臉，氣喘籲籲道：“殿下，齊王殿下被洪水沖走了，彭大人腿受了傷正在醫治……”
宋錦繡的腦子瞬間空白了一下，手中力道一洩，沾了血的紗布便悠悠落地，粘上了雨水和泥濘。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宋錦繡腦海裏有無數個念頭冒出來，最後，只剩下一個。
她刷地站起身來：“派人去找了嗎？派人去找了嗎？”
那兵士見宋錦繡紅着一雙眼睛質問着，吓得磕頭如搗蒜。
“彭大人第一時間把能調走的都調去找齊王殿下了……”
宋錦繡這才如洩了氣的球一般跌坐回去，低頭思索了一瞬，還是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堤壩的方向而去。
與青雲城的愁雲慘淡相比，雀縣的一家小酒樓裏，賈代貞正在天字一號房中喝酒聽雨，房中有美貌的賣藝女在輕撫琵琶，輕攏慢撚之間，流水般的樂曲便從她纖細的手指下流淌而出。
賈代貞斜斜靠着太師椅的把手，視線從窗外調轉回琵琶女身上。
此時樂曲已經到了高潮的部分，河水滔滔，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勢不可擋。
想來白水河堤已經被洪水沖了個“蕩然無存”。
賈代貞不禁擊節喝彩。
“好！”
一錠銀子從賈代貞手裏飛出，落在地上打了個滾，最後停在了琵琶女腳下。
“賞你的，你可以走了。”賈代貞一雙媚眼彎了彎，皮笑肉不笑道。
琵琶女止住手下的動作，起身彎腰将銀子撿起，畢恭畢敬地退出了賈代貞的房間。
見琵琶女掩好房門，賈代貞才攤開宣紙，将筆架上的狼毫取下，蘸墨汁，寫下寥寥幾字：“天降奇兵，解君燃眉之急。”
寫完，賈代貞施施然将手中毛筆擱下，染了鮮紅蔻丹的手指捏起信箋的一角，提起信紙晾了晾，等上面的墨跡幹透了，才折起放進牛皮紙的信封。
牛皮紙信封裏放着一朵幹掉的紅月季，打開信封的剎那，妖冶馥郁的芳香撲面而來，賈代貞深吸了一口，神情滿足惬意。
火漆封口，封口處印着一只詭異扭曲的圖騰，鳥頭蛇身四爪，鳥喙張開，吐出長長的蛇信來。
這封信要送給遠在盛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平王蕭聞瀾。
之前，她易容成青萍留在平王妃苗問芳身邊伺候，一招栽贓嫁禍，原本可以一石二鳥，既打掉苗問芳肚子裏的孩子，又拉齊王妃甚至是齊王蕭聞澤下水。
不料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什麽光華公主攪渾了全局。
不過是青樓裏倚紅賣笑，千人枕萬人騎的婊子罷了，竟也能搖身一變成為公主。
她也配嗎？
很長一段時間，賈代貞對宋錦繡是又恨又鄙夷。
直到後來，吳绮夢身死，關于宋錦繡是吳家真正女兒的消息流出，賈代貞才稍稍釋懷。
豔紅的唇角勾出一個玩味的弧度，賈代貞衣衫半褪，香肩半露，脖子上挂着一塊碩大的琉璃。
琉璃光彩奪目，更襯得她肌膚似雪，雙峰飽滿。
她手指懶懶從琉璃光滑的表面撫過，喃喃道：“原來是你，事情居然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久，她便又收到宋錦繡和陸昭雲即将成婚的消息。
那日賈代貞能脫身，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陸昭雲幫忙。
錦衣衛發現青萍逃脫以後，整個皇城便戒嚴了。
宮人非必要不出宮。
出宮者也需要接受嚴格的檢查，尤其是臉部是否有易容痕跡這一點，必定會重點檢查。
而出現面生的，二話不說，一律拿下，等确認身份之後才會放出。
想要靠自己逃出去幾乎不可能。
賈代貞心裏清楚，如果落在錦衣衛手裏，那她恐怕在劫難逃，頂着一個謀害皇家子嗣的罪名，她恐怕在劫難逃。
所以，她果斷将所有易容都卸下，拿出了自己手裏握着的一張王牌，拿着那張王牌去請陸昭雲幫忙，他不會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