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試探
試探
吳绮夢這個齊王妃就此隕落，剛開始還有人議論幾句，沒過幾天便再沒人提及。
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盛京繁華依舊。
宋錦繡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梭，入眼皆是一派欣欣向榮。
她中途路過一家成衣店，便又進去換了一身打扮，頭戴帷帽從後面而出，直接上了一輛馬車。
車夫一揚馬鞭，馬車便轱辘轱辘往麥冬家而去。
臨近村舍，宋錦繡便下了馬車，仔細張望，确定無人跟随之後，才憑着記憶走到了村子裏的一處茅草屋前，輕輕叩響木門。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麥冬家，當然不是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最好也不要讓陸昭雲知道，免得節外生枝。
“一定是哥哥回來了！”門內傳來一聲興奮的女孩聲。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露出麥秋瘦削蠟黃的小臉來。
宋錦繡撩開帷幕，蹲下身子，和善地問：“小妹妹，阿姨路過這裏，口渴得很，能不能讨碗水喝呀？”
此時屋內的麥冬娘親李大娘也扶着牆慢慢走了出來。
借着門外的陽光，她看見門外蹲着一個模模糊糊的白影，便客氣地朝着那個方向一招手：“姑娘，進來吧。麥秋快去倒碗水來。”
還在歪着頭瞧宋錦繡的麥秋于是小跑着折回去，很快便端了一碗水過來。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麥秋眨巴眨巴眼睛，真誠道，“你嫁人了嗎？我可以把我哥哥介紹給你，他可高大威猛了，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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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趕緊出聲制止了麥秋的話：“姑娘莫怪，小孩子亂說的。”
宋錦繡仰着脖子将那碗水咕嘟咕嘟喝完，将碗放回桌子上。
“不打緊的，小朋友可愛的緊，你叫什麽名字呀？”
她微微俯下身子，輕輕捏了捏麥秋的小臉，可惜沒摸到什麽肉。
宋錦繡心裏，又是一陣心酸。
“我叫麥秋，我哥哥叫麥冬！”麥秋說到麥冬的時候，驕傲地一揚腦袋。
宋錦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吳绮夢你真是蠢得該死啊。
“那你哥哥去哪裏了呀……”從進門起。宋錦繡便察覺到了，他們似乎并不知道麥冬的死訊。
“我哥哥去出任務了，要好久好久才能回來……”麥秋微微撅起嘴，有點難過。
原來他們是這樣告訴這對母女的。
也好。
宋錦繡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便直起身子同李大娘說：“我看麥秋身體好像不太好，正好我略懂醫術，可否為麥秋把把脈？”
李大娘呆滞的眼神一動，似乎是一亮，但旋即又暗了下來。
宋錦繡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我不收診金，我恰好一路義診雲游到這邊，喝了你家的水便盛了你家的情，總該做些什麽還了這份情。”
怕她不信，宋錦繡還加了一句：“我也修些道法，講究這些。”
李大娘如釋重負般笑着點了點頭。
宋錦繡于是将手指放在了麥秋右手寸關尺三處，和前世情況大差不差。
她将包袱裏早就準備好的藥草包拿了出來，簡單交代病情，叮囑用藥注意事項，又将包裏的一些幹糧留下。
一番推辭過後，宋錦繡止住李大娘要相送的動作：“這段時間我會停留在盛京，七日後我來複診，時辰不早了，我還要趕路，留步留步。”
說完，她不等回應，便急急跨出小院離去了。
“阿娘，我們是遇到仙女姐姐了嗎？”麥秋牽着李大娘的手立在門裏。
李大娘眼前白茫茫一片，聞言慈愛地摸了摸麥秋的頭：“誰說不是呢。”
當晚，子澈就将宋錦繡偷偷去見麥冬家人的事情彙報給了陸昭雲。
陸昭雲冷着一張臉，看着無甚表情，實則手指一用力，手中的沉香木湖筆便斷成了兩截：“呵，等了這麽久，她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了。”
那晚他給麥冬的條件是，托人告訴家裏，自己要出任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沒法回家。
當然沒有什麽任務，只要他跟蕭聞澤申請，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養傷。
蕭聞澤不會不同意。
而他會告訴宋錦繡麥冬的死訊，以此試探宋錦繡的态度，揣測她跟齊王府的關系。
他實在是想不懂，齊王怎麽會有如此心機，培養出這麽一個膽色手段、魄力判斷俱佳的人才放在盛京，還潛伏到了自己身邊。
還是說，宋錦繡因為什麽，自己甘願為齊王賣命。
因為什麽？
還能因為什麽？
陸昭雲想起此前自己種種不由自主的行為，自嘲一笑。
子澈見陸昭雲神色瞬息萬變，弱弱地問了一句：“今日還去跪祠堂嗎？”
“去！為什麽不去？”陸昭雲将手裏斷成兩截的湖筆一擲，毫不猶豫地起身往祠堂而去。
麥冬刺殺那晚之後，只要有時間，他都會主動去祠堂跪上一個時辰，看着祠堂裏搖曳的燈火和列祖列宗的牌位，提醒自己不要耽于風月忘了自己的使命。
每次跪在祠堂裏，他都信誓旦旦地想着，若是有一天宋錦繡擋了他的路，他一定親手了結她。
他一定會的。
翌日傍晚，宋錦繡正想出門走走，剛跨過門檻，便有一人從旁邊沖了過來。
跟在後頭的管家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攔住，厲聲喝道：“小心點！仔細沖撞了公主！”
宋錦繡看清來人正是夏思容，便按下管家擋在自己身前的手：“無妨，你先下去。”
管家有點不可置信地看了宋錦繡一眼，最終還是躬身退下了。
“找我有事嗎？”宋錦繡笑着問道。
夏思容不敢擡頭看宋錦繡，只低着頭，有些惶恐有些緊張，聲音也帶上了些激動的顫：“殿……殿下……奴婢多謝公主暗中照拂，就自己做了些點心，表達感激之情。”
那日夏思容從诏獄放出來的時候，偷偷問過聶高遠。
聶高遠也不隐瞞，直言道：“不必謝我，要謝就去謝光華公主殿下。”
宋錦繡伸手接過食盒，掀開蓋子瞧了一眼，糕團上撒的糖霜已經化了許多，想來已經放了有些時辰了。
她想到了什麽，将蓋子原封不動蓋上：“等多久了？”
夏思容沒想到宋錦繡會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道：“等……等了一天。”
“管家不放你進去？”
“不……不是的……”夏思容擡起頭來，急忙擺手，“是奴婢不敢打攪殿下。”
肯定是管家見她衣着寒酸，又沒擡出齊王府的名頭，便将其晾在了外頭。
這實心眼的傻丫頭就真的等了一整天。
“那你今天等不到我怎麽辦？”
“那奴婢就等下次有了假，再做一些來門口等，總有一日能等到的。”
宋錦繡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吃過晚飯了嗎？”
夏思容老老實實搖頭：“還沒有。”
宋錦繡将食盒打開，遞了過去：“你先吃一個，然後跟我走。”
夏思容不敢拿。
宋錦繡便拿起一個塞到了她嘴裏。
“跟我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宋錦繡自己也拿起一個放進嘴裏，這久違的味道，清甜清甜，她想念了許久了。
夏思容嘴裏塞了一個糕團，兩腮鼓鼓囊囊的，急忙追了上去。
“殿下，讓奴婢來拿食盒吧。”
繁樓，二樓包廂，宋錦繡夾了一只晶瑩剔透的蝦餃放到夏思容面前的盤子上。
這蝦餃皮薄餡大，裏面包着足足兩只新鮮大蝦，一口下去汁水就在嘴裏爆開，又鮮又香，爽滑細膩，回味無窮。
夏思容便又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推辭。
之前說服她坐下和宋錦繡一起吃飯，就頗費了她一番工夫。
宋錦繡看這夏思容微微漲紅的臉，眼底的誠惶誠恐和受寵若驚，淺淺一笑。
還是和前世一樣的膽子小，實心眼。
要是換成簡穎初，這盤蝦餃怕是早就被她哼哧哼哧吃完了。
“坐下，吃，這是命令。”宋錦繡深谙對付夏思容這種拘謹害羞性格的法子。
果然，此言一出，夏思容乖乖坐下，夾起蝦餃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好吃嗎？”
“好吃！”夏思容笑眯眯的，跟夏日裏的小雛菊一般燦爛。
“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
宋錦繡将嘴裏的蝦餃盡數吞下，開口道。
夏思容于是放下咬了幾口的蝦餃，想了想，怯怯地擡眼看向宋錦繡：“公主殿下為何對奴婢這樣照顧？”
“哦，這個嘛……”
宋錦繡望着夏思容清澈的眼睛，坦然道：“都是收買人心罷了，我想要個貼心忠心的丫頭跟在身邊伺候，這不，看上你了。”
夏思容眼睛微微瞪大，顯然是非常驚訝，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又總是被主子嫌棄，被其他侍女欺負，竟然會被公主看上？
不給夏思容細想的時間，宋錦繡繼續開口道：“所以你願意來我身邊嗎？”
夏思容遲疑了。
“怎麽？你不願意？”宋錦繡佯裝傷心。
“不是不是！”夏思容着急起來，又騰地站起來，不停地擺手以表示自己不是不願意。
宋錦繡當然心知肚明，但是調戲老實人的快樂，她還是很享受的。
“那你有什麽顧慮？”
“奴婢笨手笨腳的，公主怎麽會看上奴婢？”夏思容不敢看宋錦繡，垂在兩側的手無意識地攪着衣擺。
“你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說明你心地良善、質樸老實，不會背棄主子，光這一點就很是難得了。”宋錦繡定定地看着夏思容，真誠地贊美。
前世那幾個侍女裏頭就她沒有靠山，慎刑司裏的雜碎便想從她入手，若是夏思容能夠為了保命作僞證，自己可就麻煩了。
然而，她到死也沒有背主求榮，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自己的清白。
夏思容聞言怔怔地看着宋錦繡，眼底流露出幾分感動來。
宋錦繡又被這傻姑娘逗笑了：“所以呢，還有什麽顧慮？”
“奴是宮裏指派去伺候齊王妃的……”
“是啊，齊王妃如今沒了，我若是向齊王讨要，他不會不賣我這個面子，除此之外，還有嗎？”
夏思容搖搖頭：“回殿下，沒有了。”
宋錦繡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氣，往椅背上輕輕一靠：“你放心，工錢吃食衣裳都不會有短缺，你跟着我，只會比在齊王府更舒坦，行了，坐下，把這些都吃了。”
夏思容剛要開口，宋錦繡便拿出百試百靈的一句話來：“這是命令。”
“奴婢遵命。”夏思容乖巧地坐下來，将剩下的蝦餃整個塞進嘴裏。
傻丫頭，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