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楚辭猛地擡頭看向塵連青,拿着紙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終于反應過來了。
他沒有爺爺了。
就算房間每天打掃,就算平安雜貨鋪一直開門,那個和他相依為命的人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不是塵連青提醒,他壓根想不起來今天是中秋。
團圓的節日。
恍惚間,他腿上一重,鼻尖被毛茸茸的貓尾巴掃了一下,狠狠打了個噴嚏,眼淚汪汪地看着爬到他腿上的詩經。
塵連青低下頭,盯着詩經看了一會兒,把他從楚辭腿上抓了過來,一只手按着這胖貓,另一只手從楚辭那拿過另一張泛黃的信紙。
他嗓音輕緩,一字一句地讀着那張信紙上唯一的一句話,聲音中帶着絲說不清的缱绻。
“玄鳥不辭桃花寒,‘玄鳥’确實是一個好名字。”
楚辭手裏的紙被抽走,他順着塵連青的手茫然地看過去。
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看了一眼來電人,塵連青“啧”了一聲,把信紙放在小桌上,接了電話。
聽到電話鈴響的時候楚辭就徹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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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一直很希望有人對他好一點,但其實從小就不是什麽感情很充沛的人,不會為什麽事傷心太久。
爺爺是例外,但也不至于例外太多。
而且要是為此太傷神,楚辭抿了抿嘴,想,楚和平同志知道了怕是要從墓裏爬出來揍他。
“我有學生出事了。”塵連青挂了電話,沒忍住揉了揉額角,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得走一趟,你記得吃午飯,不吃飯對胃不好。”
楚辭随口應下了,送他出了門。
詩經一直跟在楚辭腳邊,看着塵連青走了,才“哼”了一聲,抱怨道:“他這人怎麽這樣?你還這麽讓着他!”
“靜靜,他對我好。”楚辭拿了包泡面泡上,把詩經從地上撈起來深深吸了一口,呢喃道,“他對我好,他沒害過我,我覺得他也不會害我,所以沒關系。”
詩經不說話了。
楚辭自覺今天他狀态不對,雖然他不知道到底為突然狀态不行,但他知道其實從早上吃完豆花他狀态就不太好,以至于祝明赫來了之後下意識想當個隐形人。
……可能是昨天晚上難得對人說了真心話。
于是他幹脆今天就不開門了,吃完了泡面就上樓收拾了一下書房,把塵連青帶來的那個信封連兩張信紙一起收好,然後回卧室睡覺去了。
***
塵連青最後半口午飯沒吃上,但幸好他不是人,不吃午飯也沒什麽影響。
他的學生不脆皮,但是他的學生一言難盡。
從警局出來以後,江江耷拉着腦袋跟在塵連青後面,小聲嘟囔:“導員,這次真不是我的問題嘛,我下次會冷靜的。”
沈思思一聽一個激靈,趕緊伸手去捂住自己那不知死活的舍友的嘴。
塵連青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忽地開口:“團支書,你別護着這小丫頭,她幾斤幾兩我心裏有數。”
沈思思讪讪地撒了手。
江江連忙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試探:“導員,我請你和思思吃飯謝罪呗,今天是我不對!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下次遇到別的臨大的輔導員別随便亂說請吃飯什麽的,這不合人家的規矩。要是正常的輔導員,現在八成已經被你吓死了。”塵連青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身後倆姑娘,嘆了口氣,“不過幸好你們學長我不正常。走吧,去哪?”
最終三個人趕在四點之前就近找了家店吃了個簡餐,等菜上完以後塵連青順手下了一道結界。
“我剛沒仔細問,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江江拎不清,沈思思你總不至于拎不清吧?”
“我們最近申報項目不太順利,壓力有點大……”
沈思思還沒說完,就被江江打斷了:“才不是,是因為那個江湖騙子說思思有血光之災!我看他才有血光之災呢!騙子一個!還轉頭污蔑我宣揚封建迷信,我就……順手報了個警。”
塵連青看了她幾眼,又偏頭看了幾眼沈思思,随後點了點頭:“行,我看我們團支書也不像是有血光之災的樣子,那個騙子我剛看過了,江江眼力還行。你們沒造口業就好。”
他說完,又思索了一下,補充道:“至于項目,你們先別愁了,暫時先不報了。”
“導員!”
沈思思和江江才因為今天闖的禍被輕輕放下了松了口氣,轉頭就被自家輔導員的話狠狠炸了一下。
雖然塵連青說是輔導員,但是是個交換生心裏都門兒清,他們的很多資料都要在這位手裏過一下,甚至現在在準備的一個研究項目雖然主要是歷史學院這邊的,但因為和社會學關系緊密,所以挂的指導老師也是塵連青。
也就塵連青不知道怎麽回事腦子抽了跟到臨安來當這個老媽子輔導員,要是在華光大學本校,他估計早當教授了。
他說項目不報那就是真不報,但這個項目他們都準備了有好一陣了,參與進來的人不少,總不能說不報就不報了吧?
塵連青似乎看出了她們的心思,敲了敲桌示意她們安靜,才接着說:“實驗器材很難申請吧?除了時空院那邊,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人能申請到時歷了,你們能保證申請到?”
沈思思和江江面面相觑,然後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時間科學與空間科學學院申請時歷輕輕松松,但輪到其他學院頭上可沒那麽輕松。對于申請時歷,時空院之下一律平等,全是超級艱難模式。
但這倒也沒涉及項目核心啊,只是順手寫上去的……
沈思思腹诽,難不成就因為這随手一筆就不報了?不至于吧,大餅不是大家都會畫嗎?
“項目随時可以報,時歷難得可以見。”塵連青見她們困惑的樣子,沒忍住笑出了聲,“我剛報上去一個異常,轉接到軍方了,可能會對華光開放,具體內容和你們的專業有一點對口,趁這兩天你們趕緊找你們社會實踐學的老師去聯系一下,寫個申請報一個社會實踐,別被人搶了先。”
他這麽一說,沈思思瞬間就想到了很多。
比如歷史學院在上一個社會實踐年裏本來準備的實踐課題,結果因為是個切入點很多的大文科課題,不止是歷史學院對口,同樣看中了那個課題且對口的政治學院提前聯系了,把參與名額搶走了。
江江還在迷茫:“今年不是社會實踐年……”
沈思思連忙掐了她一把,把人薅了起來,一邊對塵連青道謝:“謝了導員,我們先去把賬結了,馬上回去聯系。您自便。”
塵連青笑笑,沒多說什麽。
其實楚辭那間雜貨鋪的事早晚有人會插手,若是這樣還不如讓眼皮子底下這幫有赤子之心的小孩來。
清澈,不夠強大但也能自保,而且好用。
***
“不是。”結完了賬,被沈思思拽着回臨大的江江百思不得其解,“今年也不是社會實踐年,你怎麽這麽着急?”
沈思思一回宿舍就打開電腦,一邊噼裏啪啦地寫“非社會實踐年特殊實踐申請”,一邊說:“你沒聽明白我們導員什麽意思嗎?他是說我們有機會在他剛報上去的異常裏面接觸到時歷。再說是不是社會實踐年也沒關系吧,反正早晚要做的。”
華光大學是個比較神奇的一個不那麽科學的學校,一個年級上半學期是一年,學理論知識,下半學期是另外一年,每個學生都要做社會實踐,俗稱“社會實踐年”。
而且重點是每個社會實踐年都有高年級學生的論文能登核心刊。
當然非社會實踐年當然也能做社會實踐,并且要是在非社會實踐年裏做完了下一個社會實踐年就可以擺了。
江江聽完懂了。江江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給遠在華光大學的老師。
這種能接觸到時歷而且切入點很多的實踐,等回頭露了風聲,有的是人搶。
雖然文學類院一家親,但是在搶課題這件事上大家一向争得血雨腥風,更何況這次恐怕還不止是文學類院內部的事情,其他類型的學院也可能摻上一腳。
先搶下來,好挑其他類型學院的隊友,省得被人挑。
沈思思寫到一半,忽然擡頭,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可是導員不是社會學院的嗎?他怎麽不跟那邊說反而跟我們說?”
“……不知道。”
“算了不管這個了。”
如果塵連青在這裏,大概會告訴她們。
因為學社會學的雖然比學政治的好一點,但是要說赤子之心那也有點遠了。
***
楚辭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在夢裏拼命地往前跑。
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好把他們都甩掉。
他像是一只受驚的小貓,只管竄出去,卻沒仔細看路,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把那些聲音都抛在腦後,楚辭拽住了他撞到的那人的衣服。
“塵……”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人含笑看着他的樣子,還沒能得到一個擁抱,面前的景象就被白霧吞噬了。
等到白霧散去,楚辭斜靠着一顆大樹。
深冬季節,葉子掉得差不多了,很難看出那是一棵什麽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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