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楚辭的目的明确,很迅速地在附近的藥店裏買了好幾盒阿莫西林和對乙酰氨基酚片,結賬的時候猶豫了一瞬,又添了兩盒藥進去。
等他拎着一袋子藥,一路敷衍了路上遇到的熟人以後,他回到了平安雜貨鋪門口,聽見了裏面傳來十分耳熟的嗓音。
“……就問問要不要兼職店員。”
他仿佛被什麽東西定在了原地,連要推門進屋都忘了,腦子裏一時亂七八糟的什麽問題都有,像是有一排排彈幕在他腦子裏亂刷。
塵連青怎麽會在這裏?
他在跟誰說話?詩經嗎?
什麽店員?他們在說什麽?
我能進門嗎?現在進合适嗎?
……
一陣不合時宜的初秋的風在此時刮過,吹動了雜貨鋪虛掩着的的木質大門,發出“嘎吱”的響聲。
還在發愣的楚辭直直地對上了回頭看過來的塵連青的視線。
很好,這尴尬的場面,今天在座各位不解釋清楚的話都很難收場。
最終楚辭今天還是提早關了門,抱着詩經到了塵連青家去。
此時是下午三點多,氣溫差不多剛剛好,塵連青租的房子頂樓與楚辭家的閣樓不太一樣,被改造成了一個屋頂花園。
夾在中間兩頭難做貓的詩經一被楚辭放下地就去小花園裏撒潑了,塵連青去樓下拿了些從京華帶來的鳳梨酥和奶皮子還有些像是奶糖這樣的零零碎碎的小零嘴上來,在花園裏的木桌上放好,擺出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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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楚辭不太想和他談。
雖然桌子上都是他喜歡吃的……但是這并不能讓他原諒塵連青瞞着他和詩經私通!
……至少表面上。
“你們倆瞞着我什麽?”楚辭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目光從花園裏亂竄的詩經身上移開,緊緊地盯着塵連青。
塵連青看着他,想,像一只炸毛的貓。
簡直跟詩經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他剝了一顆奶糖,小心翼翼地遞到楚辭嘴邊,見楚辭下意識把糖含到嘴裏才仿佛是松了口氣:“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才想悄悄的。我也有私心的,如果我不是人,你會怕我嗎?”
楚辭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塵連青,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從來沒露餡過:“我怕什麽?怕你不是人?筆先生,你覺得你以前的表現像個人嗎?我以為你不是正常人這件事在我們之間是公開的秘密。”
塵連青:……
一直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的筆先生要自閉了,連平日裏信手拈來的逗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吧,為什麽要問我招不招兼職店員,說完我再考慮考慮。”楚辭看着塵連青蔫蔫的,似乎想找個角落縮起來畫圈圈的樣子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心裏那絲不快很快就散了。
畢竟他只是有點震驚,也沒有特別生氣,尤其是在知道這一筆一貓是為他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考慮的時候。
做人嘛,和非人類講什麽“你不要瞞着我”之類的道理啊!人家瞞着你不應該慶幸不會被卷到非人類的世界裏去嗎?瞞着一點就瞞吧反正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半個月後的楚辭回過神來只想抽死這時這麽天真的自己。
塵連青一聽他的口風,整個人又精神起來了,嘴邊的話脫口而出:“去1929有些危險,而且就你跟那只貓萬一有什麽事也不好照應,我可以幫幫忙的!”
楚辭沒立刻接話,他伸手摸了一塊鳳梨酥慢慢吃,一邊漫無目的地想着,這家夥真的是一支筆嗎?
确定不是狗?
塵連青說完便閉了嘴,安安靜靜地盯着楚辭吃糕點,愣是沒敢出聲。
于是楚辭在塵連青灼灼的目光下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塊鳳梨酥,又歪頭思考了一下,終于做了決定:“可以在我家吃晚飯,但我不發工資哦。”
如果是個正常人聽到這話早該罵人是個白嫖勞動力的資本家了。
但塵連青不是正常人。
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話在腦子裏游了好幾圈他才頓悟這是什麽意思,大喜過望:“那行,我每天下班回來就來幫忙!”
楚辭想了想網上盛傳的脆皮大學生和他們的怨種輔導員的段子,一時有些沉默。
……希望塵輔導員老師的大學生們不要太脆皮。
因為你們老師下了班要無縫銜接上班,沒空管你們。
出于人道主義關懷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天黑前能從學校趕回來嗎?”
“放心,歷史系在臨大本校離這邊不遠你也是知道的,來去方便。而且等到冬天日頭短的話,實在着急我可以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一定趕得回來。”塵連青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連忙說。
“那你不嫌下班了又要上個夜班累就來吧。還有,你……算了。”楚辭話說到一半,後半句話在心裏打了個轉,還是沒說出口,他轉頭召喚心虛得滿花園竄的詩經,“靜靜,咱回家了。”
詩經從旁邊的花架上下來,直接趴在了楚辭的頭上。
楚辭:……
塵連青也沒問楚辭要說什麽,他打包了一些點心零食給楚辭,把人送到了門口,看他頂着一頭貓進了雜貨鋪才轉身回屋。
事情的發展超乎預想。
至少今天之前塵連青沒有想到這裏會出現時歷,出現時歷後他的第一反應是一邊隐瞞一邊保護楚辭,但是現在計劃似乎被打亂了。
但楚辭還不知道時歷到底是什麽東西……
塵連青覺得這件已經有些失控了的事情可能還有點往回掰的可能性。
從那天以後楚辭開始摸魚,進行一些徹頭徹尾的摸魚行為。
白天人少,他就跟附近的爺爺奶奶們瞎唠嗑,等傍晚了人多點了又有塵連青打白工,他就撸撸貓發發呆,等到晚上沒人了就看看資料寫寫東西,過得可惬意了。
他還順便把那些藥拆出來分開裝在專門買來的小玻璃瓶裏,并且弄了繁體說明書。
一轉眼又到了周五,楚辭等塵連青回來以後就關了門。
說起來,今天塵連青是卡着點回來的,楚辭差點不想等他了。
但是看在他帶回來的西湖醋魚和龍井蝦仁的份上楚辭決定原諒他。
吃完了晚飯粗粗收拾了一下,時歷上的字也變成了兩行,楚辭去開了門。
今天門外沒人等着。
楚辭沒把這事當回事,既然沒人他就回到櫃臺後面坐着發呆去了。
倒是塵連青,跟他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了,說是要出去看一看。
楚辭就随他去了。
塵連青迎着太陽的餘晖走在1929年的路上。
如果這裏是金陵就更好了。
他靜靜地想,時歷第一次連結這個時代,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畢竟雖然低容量的時歷多,但都是強管控物品,很少有人用,更何況沒有人敢連結這個時間點。
1929年啊……
話說回沈家兄弟,他們今天沒在雜貨鋪開門的時候就到是事出有因的。
昨天晚上沈思衡帶着那篇論文回家之後先去找了他的祖父沈峻,兩個人聊過以後沈峻就把沈思衡的父親沈明哲和母親葉蓁叫來了。
至于沈修遠,由于他太傻白甜而被自動排除在這件事之外。
他們花了一天時間各自速讀完了那篇論文,此時在家中的書房裏嚴肅地開會。
那篇論文寫的很漂亮,引經據典,結合歷史大背景,分析角度也很獨到,因此能看完之後很難不發現滬江大學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誕生、發展的。
很難不發現未來二十多年華國是怎麽樣的一個華國。
如果這篇論文真的來自未來而不是什麽人的惡作劇的話。
“我相信那個楚老板。”沈思衡打破了空氣中的沉悶,“我相信他從未來來,從一個很好很好的未來來到這裏,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跟我去平安雜貨鋪看一看。”
沈峻忽然開口:“思衡啊,你說,那個雜貨鋪老板說可以提供藥品、文化和技術?”
沈思衡點了點頭:“是……但是……”
沈峻打斷他:“別擔心,只要他能給的東西是真的、有效的,那邊我來想辦法。看最近的局勢是又要打起來了……一天天的內亂不止,我們對當局的信任……”
在座的三個人都品出了沈峻的未盡之言,尤其是十六歲以後就一直幫沈峻打下手的沈思衡。
其實從一開始沈家就偏向廬陵而非金陵,只是面上不顯,金陵方面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畢竟這世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軍火商啊,而且還是那種和洋人關系還算是不錯的軍火商。
“這樣,”沈峻說,“思衡,今天你和明哲去找那個老板,至于你弟弟,最近讓他除了去上學以外少在外面逛了,我給他安排一個保镖。最近實在是不安生。”
沈思衡沒什麽意見,直接應下了:“好。”
沈明哲:……
我的意見呢?
沈思衡和沈明哲到平安雜貨鋪的時候楚辭還在發呆,詩經躺平在貨架上,塵連青還沒回來。
“楚老板?”
楚辭聽到聲音立刻回過神來,看到沈思衡和一個中年男子站在櫃臺前,一時有些疑惑:“沈先生,這位是?”
“這是我父親。關于我們昨天聊的內容,我們想得到一些實證。”沈思衡笑着看向他,“還得麻煩楚老板了。”
“啊……應該的。”楚辭遲疑了一下,去把詩經從貨架上薅了下來,放到了櫃臺上,囑咐道,“靜靜,幫我看下店。”
詩經:“……喵嗷嗷嗷嗷嗷!”
“乖,明天給你做好吃的。”楚辭一手按住了詩經的頭好讓他閉嘴,一手從櫃臺的抽屜裏拿了兩個瓶子出來,轉頭對沈家父子說,“兩位先生,我們上樓詳聊。”
沈明哲第一次來這個雜貨鋪,顯得有些拘謹,沈思衡則放松得多。
他們三個一起進了書房,楚辭把門關好把兩個瓶子放在小沙發前的小桌上,又去書桌上拿了準備好的繁體說明書來。
“這是阿莫西林和對乙酰氨基酚片,阿莫西林可以抗感染,對乙酰氨基酚片是止痛的,具體的我不是醫學專業的了解的也不算多,你們自己看說明書吧。”楚辭在小沙發邊新添的藤椅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小沙發上的父子倆,聳了聳肩,“畢竟我只是個什麽都會一點但什麽都不精通的師範生。”
比起一拿起藥物說明書就不舍得放手的他爹,沈思衡的重點放在另外一個地方:“你是師範生?那你怎麽不去當老師,反而開起了雜貨鋪?”
這種行為在沈思衡眼中簡直是暴殄天物!要知道他開大學到處搜羅老師都沒找到幾個能勝任的人來。
“首先,我專業是小學教育,還是語文方向。”楚辭真心實意地說,“其次,一百年以後跟你們這裏情況完全不一樣啊,早幾年教師就飽和了,這幾年多少師範畢業生考不上編當不了老師……”
說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淚!而且當初他第一志願是法學但是就差一分結果被學校調劑了。
雖然法學也難,但總比小學教育好那麽一丁點吧。
……這樣一說更辛酸了。
沈思衡聽他這話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但總歸這也是好事,說明以後華國不缺老師。
挺好的,不氣不氣。
沈思衡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但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默默在心裏把自己氣成了一個河豚。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