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晚上八點半。
嚴熤站在一處藍色圍擋後面,看了看面前塵土飛揚的施工工地,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新買的白色衛衣和牛仔褲,深感自己腦子被驢踢了,怎麽就信了餘暢的挑撥。
本來考慮到下午的聚餐,他上午就只穿了一身休閑西裝,然而餘暢對他這身打扮很不滿意,扯着嚴熤進了商場一樓的服裝店,配了一身衛衣牛仔褲,嚴熤一下子從社會精英變成了男大學生,降齡好幾歲,餘暢總算感覺自己不像是老總身邊的小助理,滿意了。
嚴熤參不透他清奇的腦回路,但想想自己好久沒買衣服,換了一身新衣裳,也挺滿意,但現在看來,新買的衣服可能就要犧牲了。
但願以後不要太難洗。
嚴熤一邊在腦袋裏碎碎念,一邊走進了工地。
他找的人叫許源,下午送走餘暢後,他在周圍轉了轉,和吃飯的工人打聽了一下,一個中年人告訴他許源手腳不太利索,所以一般晚上巡邏看場子,白天不在。
嚴熤無奈,只好在周圍的商場裏漫無目的的閑逛,一直等到了現在。
按照工人的指點,他找到了這個圍擋上的豁口,據說是巡邏的人必經之路,他在這裏準備守株待兔。
等了一會兒,兩個身穿工裝,頭戴安全帽,提着手電筒的人走了過來,他看着其中一個有些瘦削的中年人,不太确定地喊了一聲:“許源?”
出乎他意料的是,其中一人突然激靈了一下,丢下手電筒轉身就跑,這一下把嚴熤和另外一人都搞懵了,嚴熤茫然地和對方對視一眼,突然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許源對這附近的地形顯然很是熟悉,淨往黑燈瞎火的地方跑,但嚴熤年輕又經常鍛煉,還是跟住了,兩人跑了幾分鐘,最終在一個黑黢黢的巷口,嚴熤一把把人摁在了牆上。
還沒等他開口,許源突然大叫了起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沒說,放過我吧!”
嚴熤一愣,想好的話頓時咽了下去,他的心開始怦怦跳了起來,敏銳地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他心念電轉,壓出一副粗粗的嗓音:“我什麽都沒問,你心虛什麽?!”
許源聲音苦哈哈的:“你不就是來問嚴康那個事的嗎?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說,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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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熤用盡全力才避免自己呼吸發生變化,他裝出一副兇狠的嗓音:“但我就是要讓你說呢?”
“說什麽?”許源似乎反應過來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他有些想轉身看看嚴熤,但嚴熤摁着他的肩,腦袋可以轉的角度有限,光線又暗,實在是沒看清楚,未知滋生了人的無限想象力,許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聲音更加卑微了,“這…這位兄弟,我那什麽,就是個小人物,這其他事情我也不知道呀,你…你…你是不是譚穆的那什麽……”
嚴熤手上一用力:“什麽什麽說清楚!”
許源吃痛,一連串話頓時脫口而出:“我說你是不是譚穆的仇人!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放過我吧。”
“很好,”嚴熤克制不住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十分真實,“說出來,我放你一馬。”
許源貼在牆上的臉整個皺了起來,只覺得自己倒黴透頂:“我說我說……我和嚴康以前是一個工程隊的……”
遠處金河·鷺庭灣幾個大字在夜幕下熠熠生輝,大型LED屏上出現了一個浮誇的時鐘,鐘聲響起,九點了。
九點了。
尹觀庭結束和客戶的通話,看了看時間。
周邊的寫字樓已經空了,黑黢黢的一片大樓中,穿插着一條又一條璀璨的光之長河。
他盯着長河裏往來的車輛看了一會兒,很自然的想到了嚴熤,這是他不久前才形成的習慣,閑暇之時總是想起嚴熤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倆是什麽孽緣,好像每次嚴熤傷心的時候,他總會在身邊,于是大部分人眼裏開朗熱情的年輕人,到他這就變成了哭兮兮的小可憐。
想到這兒尹觀庭有些想笑,但笑意未達眼底就被收斂了起來。
他想到中午那會兒嚴熤給他介紹餘暢時神采飛揚的樣子,他倒不至于吃餘暢的飛醋,畢竟上次嚴熤病倒後,餘暢和餘家父母的表現就能他們之間關系親近,他在意的是,嚴熤似乎是無意識地向自己展示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親近。
這有什麽展示的必要呢?或者說嚴熤想讓他給出什麽樣的反應呢?
難道還能是小孩子開竅了希望以這種手段來讓他吃醋?
尹觀庭搖搖頭,未免想的太多了。
現在他們倆的關系處于一種微妙的階段,他有心溫水煮青蛙,而被煮的那個青蛙似乎感受到了危險,又似乎什麽都沒感覺到。上次嚴熤冒冒失失地問出那個問題後,他本以為自己的回答能夠讓兩個人的關系進入下一階段,無論嚴熤是同意還是拒絕,他都想好了應對的手段,然而萬萬沒想到自己随口的逗弄,嚴熤似乎當真了,他好像是信了自己對他的喜歡是朋友那種喜歡。
他保留着之前那種親近的态度,沒有進也沒有退,全當不知道尹觀庭的心思似的。
也不知道這算是潛意識裏的逃避,還是一種默示的拒絕。
當然,尹觀庭顯然不認為這是後者。
他思考着是否要用些手段加速一下進度,但又怕驚擾正在邊緣探頭探腦的小動物,想着想着,不自覺地按亮手機屏幕,圍觀起小動物最近的行蹤軌跡。
屏幕上是他此前浏覽的頁面——嚴熤下午發的朋友圈。
那個裝修雅致的咖啡店是金河·鷺庭灣的知名網紅店,尹觀庭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但是嚴熤熱情洋溢地在朋友圈發了小一百字的小作文表揚這家的裝修和甜點,頓時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尹律想了想,打開地圖規劃了一下路線。
嗯,雖然不是很順路,但也不算繞路,時間差不多,這就下班吧。
在夜晚繁忙的車流中穿梭了一段時間,尹觀庭漸漸接近了這個新開業的大型商場。他來之前其實并沒有什麽偶遇的想法,純粹是對這家嚴熤實名推薦的咖啡館好奇而已,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在鷺庭灣門口寬闊的廣場上,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行人椅上的年輕人。
尹觀庭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方向盤一轉,進了鷺庭灣的停車場。
嚴熤呆呆地看着鷺庭灣那個金光閃閃的logo,剛剛知曉的真相在他腦子裏亂成一團,讓他完全無從反應。
在許源的敘述裏,他也不知道嚴熤的父親嚴康和譚穆是什麽關系,但他知道嚴康手裏肯定有譚穆的把柄。
在嚴康出事的那個工程裏,譚穆确實是工程負責人之一,但是很少出現,除了幾個實際做工的工頭,也沒幾個人認識他。工程的勞務老板是個吝啬鬼,給的錢不僅經常少算,而且還經常遲發,工人們怨聲載道,但是嚴康的工程隊是其中的例外,給的錢又多又快,大家還以為是嚴康有關系。
直到一次意外,許源聽到了嚴康和譚穆的對話,嚴康威脅譚穆,如果不給大家漲錢就要舉報他,譚穆氣得半死但還是答應了,他本來想利用這件事情從嚴康或者譚穆手裏撈點好處,可還沒來得及實施,嚴康所帶的工程隊就出事了,許源被吓壞了,以為是譚穆殺人滅口,工錢也不要了,直接跑了。可沒想到他後面又遇到了譚穆,更沒想到譚穆居然認出了他,笑眯眯地問他還記不記得嚴康。
這下許源更覺得是譚穆殺人滅口了,哪兒敢說認識,糊弄過去以後沒幾天就就找借口跑了,之後也把這件事情瞞得死死的。過去七八年,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沒人知道了,正打算松一口氣,結果那天嚴熤打電話過來張口就是詢問嚴康的事情,許源一直繃緊的神經頓時斷了,以為譚穆終于要對自己下手,今天見到嚴熤才會應激成這個樣子。
嚴熤沉默地聽完他的敘述,一手刀把人拍暈了放在路口,自己快步離開了現場。
許源的話裏有些很多疑點和他曾經的問題對不上,比如譚穆既然是實際負責人之一,而且還有好幾個工頭的認識他,那他是怎麽從那個事故當中脫身的?又比如他還留存着父親對譚穆卑躬屈膝的樣子,父親又有什麽東西可以威脅譚穆?再比如譚穆如果真的一手策劃了父母的死,那他是怎麽做到一點痕跡都沒有讓警方認定為意外事故的?
他猶豫半天,最終還是給郭慶梅去了一個電話,把今晚的事情和她說了說,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郭慶梅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
“閃閃,你爸爸媽媽的事和譚穆沒有關系,你不用追究了。有些事情當年沒有告訴你……你的爸爸媽媽……某種程度上算是自作自受吧。”
嚴熤握着手機,知道父母去世時那種肝膽俱裂的感覺又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