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是你的人
我是你的人
男人身形高挑健碩, 兜帽是拍賣會最常見那種，面具卻只有個小孔，連雙眼形狀都看不出來, 說話時聲音略有些沙啞, 該是用了破壞原本聲音的藥，語氣還刻意控制着每個字之間的速度……
藏頭露尾, 見不得人。
時琅川眯了眯眼, 二話不說，一手指尖掐訣，另一手舞着長鈎朝他攻去。
“您現在的修為還是太弱了。”男人輕嘆，足下輕點, 從容越到高處避過了這一擊，他站在峭壁上，剛要轉身就感覺腦後一涼, 他心中一緊，腳尖立時勾住峭壁後仰，身體橫在半空, 一排密密麻麻的毒刺越過他頭頂沒入山石中。
男人瞳孔一縮, 如果他沒躲開，這些毒刺恐怕就要穿透他頭顱了。
轉世後修煉不足一年就有這等戰鬥力，該說，不愧是他麽？
一擊不成，時琅川也并沒有再出手的意思, 他只是冷眼盯着男人在峭壁上站穩, 漠然道：“這個, 是你的手筆吧。”
他雙指夾着一物往上抛出，下一息, 那物件就目标明确地飛到了男人眼前。
男人雙手接過，展開，就看見了熟悉的字條，不覺笑道：“因為閣下二字？”
“因為你知道那是什麽。”時琅川淡淡道。
這人很明顯不知道他重生多次之事，否則不會每一世都執着的把紅色靈果及其他東西送過來，而這些東西他沒能從關于靈藥的記載中查到任何線索，拍賣行跟那些高階修士也沒人認識。
如果不是黎黎一直在找尋這些東西，他根本就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稀罕的。
“有道理。”男人了然點頭，卻發現時琅川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起來，冷聲道：“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都不準你再繼續跟她作對！”
男人自然知道時琅川這話指得是誰，楞了一下，震驚道：“您竟然真的喜歡她？”
他是不是喜歡黎黎跟旁人何幹！
時琅川懶得回答男人的廢話，暗自盤算着另一個金丹修士的實力大概還比這個更強些，雖然很難真的傷到黎黎，想要脫身也沒那麽容易，便摸了摸袖口中的黃色圓環，想去直接接人。
他轉身欲走，男人卻已經從峭壁上輕巧地跳了下來：“閣下聽我一句勸，你們兩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還是及時止損的好！”
時琅川倏地停住腳步，心口無名火起，側頭冷冷凝視着他：“你算是什麽東西，也配來管我的事？”
“閣下可知道奚小姐的真實身份？”男人卻并沒生氣，在時琅川的三丈處站定，輕聲道：“她是神界元慶帝君奚重荊的獨女，九重天上的玉黎公主，哪怕只是凡人也能讓衆神君禮貌相待，讓衆神使行禮服侍。”
時琅川表情古怪起來。
雖然黎黎身世之高超乎他想象，但時琅川其實并沒很意外，他只是莫名其妙想到了在妙雲樓聽到吳啓明跟那個地級管事的過往。
難道黎黎父親心裏也有個看中的女婿，會拆散他們，然後把他趕到荒僻的地方？
時琅川臉色一沉。
——趕到荒僻的地方倒沒什麽，但把黎黎嫁給別人就絕對不行！
時琅川眉頭越皺越緊，像吳啓明那般絕對是最差的例子，可到底怎麽才能離開風離界的時候保住性命，離開後又用什麽方法才能最快時間攢下基業，讓黎黎父親願意把女兒交給自己呢？
男人觀察着時琅川的神色，心中微舒——果然他對元慶帝君這四個字十分敏感，還沒恢複記憶，光是聽到就已經不高興了。
他見好就收，也不再提時琅川的感情問題：“閣下，您跟奚小姐往來還算密切，應該知道她在尋找類似那紅色靈果的東西吧？”
時琅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最讨厭賣關子的人，要說就說，不說就滾。”
男人藏在面具後的唇角勾起無奈又懷念的弧度，認真道：“奚小姐此舉應該是出自其父的指引，他擔憂那些東西會落到您手裏，所以才讓女兒先下手為強，阻止您得手。”
時琅川：“……”
你腦子有病吧！
神界帝君派出唯一的女兒來算計他這個被凡俗界獵戶養大的孤兒？這麽忌憚還不殺？是沒有多餘人手了？還是跟這個女兒有仇？如果真能辦出這t種事，他看那神界遲早得完！
時琅川實在沒忍住學着奚玉黎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要不是這人知道黎黎的真實身份讓他提起幾分興趣，他根本浪費時間聽。
男人也曉得現在沒有前世記憶的時琅川根本不會相信自己的話，他緩緩道：“難道您不想知道為什麽風離界天道會如此壓制您？您修練如此艱難，該怎麽飛升離開風離界？以及那些靈果為何會讓您有種熟悉的親近感嗎？”
時琅川腳步頓住，只是沒回頭：“你不會想告訴我，這都跟元慶帝君有關吧？”
“那倒不是，在奚小姐來到風離界前，奚重荊那個小人應該不知道您在這裏。”男人輕嘆一聲，鄭重道：“我知道您現在還不信任我，所以沒辦法說更多，但您只要吃下任意髓果，就會恢複一些您當初的根骨跟天資。”
“屆時，您就會知道我沒騙您。”
時琅川道：“髓果？”
男人道：“是，您前世神髓所化的果實。”
時琅川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這幾世處處受挫，早就不相信任何人，更沒想過這些來歷不明的東西是自己變強的必需品。
他嘴唇微微蠕動，想要譏諷此人騙術太低，但潛意識告訴他，對方說的全是實話，而他對那些東西發自神魂的熟悉跟親近感是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比拟的。
男人看出他已經信了，暗暗松了口氣，輕聲道：“我還是會繼續為閣下收集，您自己也得想辦法從奚小姐那裏拿到她從松原秘境得到的那個，在下并非危言聳聽，但請閣下記住，只要您将所有髓果集齊服下，這天就再也桎梏不了您！”
“閣下，不能再讓奚小姐獲得髓果了！”男人足尖輕點，躍到山谷深處很快沒了蹤影，只剩聲音還在時琅川耳邊盤旋：“否則，您離開不了風離界，甚至永遠也修煉不到高階。”
這些時琅川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跟那所謂的髓果有關，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男人踩過輕顫的樹枝，心中微妙。
——此人對元慶帝君直呼其名，甚至叫其小人，卻對黎黎口口聲聲奚小姐？
男人一直躍到一處山洞，将身上的面具、兜帽、以及鞋子全都扔在了地上，搖頭笑道：“蹤煙粉？主上竟然也學會用計謀了。”
他憑空消失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已經換了打扮，隐匿着蹤跡回到宮殿飛舟上，在門口來來回回焦急等待的胡藏立刻松了口氣，迎上去道：“少主，東西拿到手了嗎？”
“已經到了該去的地方。”施月磬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手中盤弄着玉把件，吩咐道：“将雪月城的特色美食給奚小姐送一份過去……”
施月磬沉吟片刻：“算了，還是想辦法提醒仙海閣的人，讓他們送過去吧。”如果知道是他送得，奚玉黎大概是不肯吃的。
胡藏撓了撓頭，憐憫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少主，人家奚小姐都名花有主了——您要實在春心躁動，還是換個人吧！”
施月磬：“……”
“胡扯什麽呢！”施月磬沒好氣地伸腿踹了胡藏一腳，他只是懶得多解釋，沒想到這貨已經想到他愛而不得的程度了：“我對奚小姐，并不是愛慕之情，你以後也別胡說八道！”
真的嗎？我不信。
施月磬來到風離界後，胡藏就一直在他身邊伺候着，自然知道他家少主表面上交友無數，實際上卻未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縱然算不上冷心冷肺，但其他在他眼中都是棋子。
唯一例外的僅有兩人。
幾年前突然拿出畫像讓他們尋找的那個姓石的，以及這位奚小姐——
胡藏恍然大悟，心中更可憐自家少主了。
難怪少主當初遇見奚小姐時還那麽殷勤，後來卻很少接近，這不就是在意的男人跟在意的女人配成一對，他就只能黯然退出了嘛！
施月磬垂眸盯着手中的玉把件，略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時琅川修煉才不過一年，如今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大概很難體會到他所說的桎梏。
施月磬原本想等他再歷練一番，再把此事告訴時琅川，但現在奚玉黎不光得到了松原秘境中的髓果，這幾日的行動大概比自己還更确定髓果在何處，他對奚玉黎下不去手，但萬一有髓果被她所毀，主上可就恢複不了了！
連自己嬌弱良善的獨女也舍得派出來做棋子，奚重荊果然夠狠！
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指望主上能順利拿回落到她手裏那個髓果了。
施月磬用力攥住玉把件，看向已經走到門口的胡藏：“選出一批人，把我先前給你的避水珠發下去，這次選好，不能再出現魔修！”
……
‘嬌弱良善’的奚玉黎正‘咔嚓咔嚓’給越拂曉接骨，後者生無可戀地任她擺弄：“阿黎，別告訴我你真是第一次給人醫治啊？”
“放心放心，我背得滾瓜爛熟。”奚玉黎讪讪笑了笑，認真地摸着越拂曉斷開的骨頭給她連上，确認沒什麽問題後才敷藥：“我保證接錯位置立刻拿下來重接，絕對不等長好了再斷開！”
越拂曉：“？？？”
越拂曉：“！！！”
她吓得炸毛：“你放開，我自己來！”
自己來是不可能自己來的，越拂曉修煉前沒學過醫，修煉後更是一心修煉。
如果沒有奚玉黎，她可能還要惦記着到處賺錢供應自己，但從奚玉黎手裏拿到‘舞蹈比賽’跟‘妖獸互毆’兩場的獎品後，她身上的資源足以讓她不必太為瑣事煩心，更是成了外門弟子中公認下一批會被收進內門的。
越拂曉現在的醫術還比不上奚玉黎呢！
“好了。”奚玉黎在紗布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端詳片刻，滿意點頭：“等會兒請江真人幫你再檢查一下，咱們走吧！”
“稍等！”越拂曉感受着自己骨頭斷裂處的癢意，忍不住感嘆阿黎身上果然全都不是凡品，伸手就去摸索那散修屍體：“這些散修往往都把最值錢的東西放在身上，阿黎，你在旁邊等等我，我去找來。”
奚玉黎：“……”
她看着越拂曉竟然連那金丹散修的鞋子都脫下來，果然又從襪子裏找到了儲物袋，沒忍住後退一步：“你去你去，我在這邊等你。”
往襪子裏放儲物袋是什麽離譜習慣啊？難怪剛才追殺拂曉的時候跑得那麽慢！
越拂曉很快就回來了。
“好在沒被殺死那些也被我廢了丹田，跑也沒跑出幾步，總算都死了。”越拂曉手裏提着一堆濕漉漉的儲物袋，顯然是用水洗過，挑出六成遞給奚玉黎：“阿黎，這是你的戰利品。”
奚玉黎瞥了眼旁邊金丹散修光着的腳，驚恐地後退：“拂曉，你自己留着吧！”
越拂曉愣了下，心領神會地噗嗤一笑，直接解下自己的儲物袋，置換了下裏邊的東西，遞給奚玉黎：“阿黎，你一定得收着，如果沒有你，我現在肯定已經死了，這是你該得的。”
她補充道：“放心，我認真洗過了。”
奚玉黎一言難盡地瞥了她一眼，也只得收下扔進源歸境，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玩意兒賞給路劍音——大概也只有他會不嫌棄。
越拂曉笑了笑，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到遠處傳來聲聲呼喚：“黎黎！”
奚玉黎回頭，就見時琅川正從天而降，準确地落在她旁邊，難掩擔憂地上下打量着她：“黎黎，你沒受傷吧？”
奚玉黎白他一眼：“我哪有那麽容易受傷？倒是拂曉，是真受傷了。”
時琅川‘哦’了一聲，表情平靜下來。
越拂曉：“……”
雖說早就習慣了石頭這家夥的雙标，但阿黎也真是毫不客氣地往她胸口紮刀啊！
誰聽了都得說一聲般配。
奚玉黎也順勢打量時琅川一眼，見他神情似乎有些沉悶，但身上卻不像是有傷，不由納悶道：“那個金丹散修難道跑了？”
時琅川搖了搖頭：“殺了。”
“那就好。”奚玉黎看向越拂曉，關切道：“拂曉，你現在是跟我回我的飛舟，還是去朝元宗那邊的飛舟上？”
任務還有幾天，而且如果她沒猜錯，下一個任務也很快要開始，各大宗門應該都不會離開，拂曉待在她旁邊是最安全的。
越拂曉遲疑片刻，就看見奚玉黎身後那抹明顯不歡迎的目光。
越拂曉：“……”
“我還是得回宗門那邊。”越拂曉無語地瞥了聞言露出滿意微t笑的時琅川一眼，朝着奚玉黎吐槽道：“阿黎，你是不曉得我們那位墨師叔有多煩人，大概是我上次得罪他了，他總罰我做這做那，我若不回去，只怕他又要逮到機會了！”
“咳，那是該回去。”奚玉黎情不自禁抿唇憋笑，總算體會到江清菡等人為什麽總愛暗戳戳在旁邊盯着自己跟小石頭了……
不對！她跟小石頭又不是那種關系！
奚玉黎立刻拿出飛劍，禦劍而起：“行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
迎仙山莊的人比奚玉黎料想得還要識趣，第二天就公開宣告那名地級管事犯了很嚴重的錯誤，被除名趕走，并私下派一名天級管事過來送禮，隐晦地告訴奚玉黎他們的誠意。
奚玉黎特意讓人打聽過，原本目睹那一幕、私下暗暗說寧劍心的修士們頓時老實的閉上了嘴——迎仙山莊可是八宗之下最大的勢力，連他們都慫了，他們這些人又算得了什麽？
妙雲樓掌櫃也确實是賣消息的，賣的卻不是如今毫無蹤跡的時琅川的消息，而是有關龍的線索，大概是從無涯劍宗前段時間的動向猜出這件事是奚玉黎想要知道的。
奚玉黎把這消息買了下來。
事實證明，這錢她沒白花，有人目睹龍死當日，有一道閃光沒入南海，就在仙海閣跟瓊崖島之間的那片區域，多半又是龍髓結晶。
系統忍不住吐槽道：“宿主，就算你知道了準确的位置也白搭，你又不會游泳！”
“是啊！游泳怎麽就這麽難呢！”奚玉黎煩躁地捂住臉，為了猜測的下一個任務，她前段時間不是沒試圖學過游泳，但偏偏別的東西對她來說都不難，就這事簡直完全開不了竅！
哪怕吞下避水珠，也只是保證不溺水，她在水裏走動的速度簡直比烏龜還慢，甚至連使出招式都變得十分弱小——可她也不怕水啊！
算了，慢點就慢點吧，哪怕底下有人偷襲，也沒辦法傷了自己不是？
奚玉黎安慰自己一句，把寧劍心叫了過來：“劍心，我要找的東西有消息了嗎？”
正好走到門口的時琅川頓住腳步。
寧劍心同樣滿是愁容：“幾乎還在雪月城的修士都來過了，可真的是找不到。”
“那就繼續找！”奚玉黎咬唇盯着系統面板，任務關閉倒計時已經變成了【03:27:22】，如果小石頭手裏那個紅色靈果是龍芝果還好，如果不是，那這個任務——實在不行也只能用那一次修改機會了！
她直覺那紅色靈果并不是龍芝果。
寧劍心應了聲是，匆匆走了。
時琅川站在門口，想着蒙面人對自己說過髓果對于自己的重要性，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一塊石頭壓着喘不過氣，手腳冰涼。
他轉身欲走，但沒走出兩步，腿上就像是灌了鉛似的走不動。
“小石頭？”奚玉黎正準備去前邊尋找龍芝果，一眼瞥見少年緊攥的拳頭，跟耳後微微凸起的青筋，壓下煩躁，擔心道：“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出去賣藥，被什麽人給欺負了？
“沒什麽。”少年的聲音有些艱澀：“黎黎，你是不是知道那個紅色靈果是什麽東西？”
這跟他現在的狀态有關系嗎？
“這東西叫做龍髓結晶，你要是關心，我就把資料給你看看。”奚玉黎也沒覺得有什麽好瞞着他的，只是繞到時琅川身前，擔憂地打量着他此刻陰郁的臉，狐疑道：“你是不是被什麽人欺負了？這裏居然還有人敢不把本小姐放在眼裏？”
時琅川睫毛輕顫，深深看向奚玉黎：“這話什麽意思？”
“你可別裝傻！”奚玉黎雖然對完成任務心急如焚，但到底還有能完成任務的其他方法，自然還是人更重要——尤其小石頭現在給她的感覺像是在崩潰邊緣，攥拳攥得手臂都微微顫抖起來。
她有意套出小石頭到底遇上什麽事，冷哼道：“現在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雖然咱們不真是那種關系，但我又沒刻意辟謠——欺負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臉？你只管交代就是了！”
時琅川看清了少女眼中被關切強壓着焦躁，沉默片刻，忽地笑了笑，伸手撥弄了下她羽毛形狀的耳墜：“……是啊，我是你的人。”
“我都說不真是……”奚玉黎頓時要跳腳，下一刻，一只黃色蘑菇型靈果被少年虔誠的用雙手捧着遞到她臉前：“黎黎，都給你。”
只要你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