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花燈(4)
第004章 百花燈(4)
江月白讓心腹給岑舊和陸研清了一座小院入住。
翌日一大早,江月白再度來了院中。
他還是昨夜所見那般穿着,臉上多了幾絲憔悴。
岑舊坐在院之後的石凳上。
聽見院門推開的動靜,擡眼望過去。
江月白一副臭臉神情,提了一個紅木餐盒。
他走到石桌,将幾層高的餐盒放到了石桌上。
被變成孔雀的梁青生在石凳上昏昏欲睡。
被江月白放食盒的動靜驚醒,撲騰着翅膀摔倒在在地上。
驚恐地吱哇亂叫。
岑舊默默藏起剛剛揪毛的手。
江月白:“……”
江月白斟酌了下措辭:“岑公子這只孔雀還真是……活潑。”
岑舊故作苦惱道:“有點太吵了,影響我們商量正事。”
“這只孔雀開了靈智,我讓它在飛鶴寨自個玩會兒,江二當家不介意吧?”
江月白覺得不妥。
他不太信任面前的岑舊。
“并不吵。”江月白道,“無礙。”
岑舊笑:“那就請江二當家講講你們最近來寨子的事情吧。”
江月白:“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好講的。”
“飛鶴寨很多年沒出過如此之多的殺人事件。”岑舊道,“大當家和二當家你們一上山,後山就發現了屍坑。實在是……”
江月白冷冷打斷他的話:“沒有證據,妄加揣測。如果只是這樣子行事的話,恕飛鶴寨送客。”
岑舊:“我沒揣測呀。只是提出疑問而已。只有全面了解之後,我才可為屍坑定性。畢竟,大楚的江……”
江月白:“停。”
紫袍青年揉了揉額角。
“這孔雀開了靈智?”
岑舊:“對呀。”
江月白忽然轉了口風。
“确實有些吵。讓你那個仆人帶他出去。”
就這樣把兩個外人趕了出去。
看來真實身份是江月白嚴防死守的軟肋。或許也是與顧家和他上山的原因之一。
可以繼續從這裏下手。
岑舊心裏有了決斷。
岑舊便捉住梁青生,交給陸研:“小孩,出去玩吧。”
支開少年與梁青生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驀然一變。
岑舊道:“久違了呀,江逢秋。”
江月白,字逢秋,當朝首輔之子,大楚新帝早年的伴讀。江家簪纓世家,祖籍周陵。和周陵顧家乃百年世交。
這樣的人為什麽要在一個小小的飛鶴寨隐姓埋名,岑舊很好奇。
江月白也終于收回了蹩腳的掩飾。
他扯了扯嘴角:“叛賊之子,居然沒死。”
岑舊:“那咋啦。你能咬我?”
江月白:“……”
江月白一臉嫌棄:“修仙是把你腦子修沒了嗎?”
岑舊笑道:“只是覺得老朋友相見,一個是坑蒙拐騙的神棍,一個是殺人放火的土匪,挺好笑的。”
江月白嘴角抽搐。
果然這厮還是沒變。罵人喜歡先罵自己。
“說正事。”他提醒道。
岑舊細細打量着江月白:“梁青生已經和我說過後山的屍坑,你們去檢查了,确有其事?”
江月白:“是真的。”
岑舊:“描述一下面具。”
江月白:“我拿過來了。”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層羊皮紙卷,展開,裏面便包着一張還沾着血的面具。
岑舊默默看向江月白。
“我覺得古怪,就從屍坑裏邊拿了一個。”江月白擦了擦手,“你不是來調查此事?我想着你會問,便帶過來了。”
“你什麽眼神?”
岑舊:“就是覺得有些人表面看着矜貴,實際上袖子裏揣着死屍臉上的面具。要是被那些京城裏面暗戀江大人的貴女們得知,會怎麽樣?”
江月白嗤笑:“總比有些人窮講究好。”
互相攻擊完之後,岑舊才道:“确實和我們遇到的那個面具女屍很像。”
江月白:“為什麽這女屍找你麻煩?”
岑舊:“不是找我麻煩。”
岑舊:“是找飛鶴寨麻煩。”
江月白面色微變。
“為什麽要找飛鶴寨麻煩?”
岑舊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你在緊張什麽?飛鶴寨有什麽仇家?還是說……”
“你們大當家的兒子,那個姓顧的少主有什麽了不得的仇家?”
“……”
一陣靜默。
江月白一只手撐在了桌子上,微微起身,兩眼直視着岑舊:“你好像很在意我們大當家的兒子。裏裏外外,都在想從我嘴裏挖出消息。”
岑舊:“那是自然。畢竟,周陵顧家前腳滅門,少主失蹤。後腳有個姓顧的少年就成了飛鶴寨的少當家,還有江探花在這裏保駕護航,實在是……”
“讓人不想關心也難啊。”
“岑遠之。”江月白直呼其名,“你可知,現在修真界都在說你幹了什麽?”
岑舊聳肩:“殺人奪寶嘛,這你也信?”
江月白:“我沒把你上報給無涯派已經是念舊情了。不要再打聽顧家的事情了。”
岑舊:“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我不覺得。”江月白道,“你不是這種人。但是我也同樣不信任你。”
岑舊:“好吧、好吧。那我們繼續讨論這個面具的事情。”
江月白這才重新坐了回去。
“為什麽這面具曾經去往後山,如今卻又在山腳徘徊?”
岑舊:“還不好說。我需要探查山洞之後才能再下結論。”
江月白:“記得避開人。”
雖然表情不情不願,但至少允許了。
岑舊問道:“近日寨中除了你們,我聽說還有個江湖劍客上山?”
江月白道,“确有此事,他叫洛良。”
岑舊:“這樣啊。二當家可以多留心一下此人。”
江月白:“為什麽?”
岑舊:“直覺。”
江月白:“……”
他無語凝噎。岑舊一向不正經。不過辦事還挺靠譜的。
“我會的。”他道,“今天寨子中還有事。大當家不在,我得出面處理。你們用了飯,再去後山也不遲。”
等到江月白離開後,陸研沒多久就回來了。
“那只孔雀自己跑了。”他道。
岑舊:“反正這裏是他家。估計也跑不丢,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有事就能找他。”
陸研:“哦。”
話音剛落,一聲極清脆的肚子鳴叫聲突然在兩人之間響起。
岑舊:“……”
陸研:“……”
岑舊詫異地望去。
陸研下意識脫口而出:“不是我!”
少年面目羞紅,捂着肚子,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
岑舊:“不是你還能有誰。難道是我?”
陸研:“……”
小孩臉熱熟透了。
岑舊失笑:“餓了就來吃飯。”
他打開江月白送來的紅木飯盒,把幾盤還冒着熱氣騰騰的菜擺放在石桌上。
食盒最後一層是白米飯。
陸研用江月白順便帶來的碗筷挖了一勺,随後小心地放在岑舊面前。
少年低聲道:“我一個人吃不完。還有……”
“陸研,以後可以用這個名字叫我。”
陸研給他遞了飯,岑舊順勢吃了幾口。
雖然他已經辟谷,但是偶爾還是會有口腹饞蟲作祟。
不管江月白态度怎麽惡劣,送來的飯菜倒是一等一的好吃。
岑舊吃完後,滿意地揉了揉肚子。
旁邊的陸研早已放下碗筷。
少年拘謹地坐着,餘光卻一直不斷打量岑舊。
岑舊道:“要跟着我一起去後山看看嗎?”
陸研愣了下。
他沒想到還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後山就是梁青生口中屍體堆積的地方。
陸研斟酌了一下:“我跟着公子。”
兩個人用完飯後,偷偷出了院子。
避開寨子裏巡邏的幾人的視線,按照江月白離開前交代的路線繞到了後山。
後山種着飛鶴寨的一大片農田。
農田後後坐落着峻險的群山。
岑舊帶着陸研走到農田邊,俯身朝下看去。
深淵茫茫,懸崖峭壁上偶或生着幾棵松柏。
“不要害怕。”
青年的聲音在陸研耳畔響起。
陸研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腳下忽而一空,被岑舊提着衣領提留了起來。
眼前視線陡然極速下降,岑舊拽着他向崖底直直躍下。
俯沖帶來的失重感讓陸研感覺脖頸有些發麻的生熱,不由得閉了閉眼。
很快,眼前快速墜落的景物明顯一緩,逐漸回歸成清晰的正常模樣。
兩個人落到了一塊向外凸起的翹岩上。
翹岩往前,有一處黝黑的不見光的山洞。
他們朝山洞中走去。
岑舊指尖把玩着之前梁青生給的燧石。
兩塊燧石輕輕一蹭,在他指尖中冒出火光。
他們剛進入山洞,火光就驅散了密不見光帶來的昏暗與陰冷。
陸研面色一變,往後面退了幾步,捂住了鼻子。
在他們面前,堆了一座屍體的山丘。
這些屍體散發着腐爛的惡臭,偶爾幾個裸露在外的面龐上都戴着他們見過的那張笑臉面具。
“走,進去。”岑舊指了指成堆高的屍體。
随着他指尖微晃,屍體憑空站立起來,給他們自動清開了一條道路。
山洞周遭峭壁上還積壓着一些昨夜雨天的潮意,地上青苔頓生,濕滑黏膩的觸感讓人十分不适。
除去洞口的屍體堆比較唬人外,真正進入山洞後,反而幹淨無比。只有一些青苔和蛛網。
水滴在岩峰相聚,在洞中發出空靈的回音。
越往裏走,四周叢生的植物也越來越多。出現了一些藍色的菇群。這些蘑菇澄澈透明,在陰暗的山洞在幽幽地泛着神秘的光暈。一些喜光的小蟲彙聚在蘑菇周遭輕巧地飛着。
前方的去路被一道石門攔住。
岑舊停下步伐,神情意外:“嗯?”
還沒等他接近石門查看,山洞忽然震了一下。洞口傳來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兩側的岩壁掉下了些碎石與灰塵。
岑舊用符咒遮住了石門的痕跡,走出去查看。
從黑暗的山洞走出,他将視線移到剛掉下來的“重物”身上。
一個青衫少年正捂着腳不住倒吸冷氣。
察覺到了有人自洞中走出的動靜,少年緊張兮兮地擡起頭來,露出來了文弱白淨的五官。
他憤怒地望着岑舊與陸研。
“你……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擅闖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