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山風

第32章 缺心眼

第32章 缺心眼

“我的紙船是給吳教授放的。”聞聽說。

“喔。”淩雲與淩厲對視一眼，應道，“這樣呀。”

“嗯。每年都來，初春放一次，夏末放一次，正好就要七月半了。真快，一晃也一年多了。”

他們安靜地目視前方，半晌，淩厲說：“那是在前年……”

聞聽會意，直接接話道：“前年冬天。”他伸出手去攪面前那一攤水，又将沾濕了的手伸出水面，看指尖搖搖欲墜的水滴。他們靜待一會，它終于下墜，發出幾不可聞的滴答輕響，“都快入春了，還以為能挺過去，結果沒有。再前一年的那時候，她還對我說這季節就是‘乍暖還寒’。”

“可是我們老師說《聲聲慢》是在寫秋天。”淩雲疑惑，一邊歪過頭去看聞聽，忽地被淩厲嗆道：“誰在和你說《聲聲慢》？只許《聲聲慢》有乍暖還寒？”他被淩厲的大嗓門吓了一跳，還沒開口，淩厲繼續搶白：“懂幾個破詞就在這裏說，亂說個屁說。”

“小聽哥哥！”英英在不遠處叫。

“英英好了。”聞聽說，“這裏沒燈，我去接她。”

聞聽正起身，淩雲沒忘方才淩厲的挖苦，又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什麽。淩厲雖然脾氣不好，這次卻實在爆發得毫無理由，不禁委屈道：“哥你兇什麽啊？”

淩厲仍是瞪着他，待聞聽走得遠些，湊近了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聞聽在說傷心事，你拆哪門子的臺？”

淩雲瞪大眼睛，一副做了錯事的樣子後知後覺的樣子。淩厲不客氣地評價：“缺心眼。”

以往這都是他抱怨淩厲時的說辭，未曾料到有天會被對方搶了去，不過這次他還真的無從辯駁。聞聽帶着英英走近了，在旁坐下聊起家裏的事，便算是心照不宣地為方才的話題收了尾。

雨後山村的空氣裏帶着水汽，随着山風落在赤裸的肌膚，雖然仍處夏季，但已有了幾分屬于秋天的微涼。

夏天就要結束了。

淩厲偏過頭。聞聽半蹲在地上，手臂撐在膝蓋向前伸展，修長的手指自然下垂，他正同英英說話，神情專注。時而笑起來，面部肌肉便輕微上揚。和年紀尚小的英英講着話，笑聲也不顯得刻意或者誇張，自然而輕輕地，有時只由氣音組成，像羽毛。

羽毛由着山風，晃晃悠悠落在他身上，于心底牽出一陣溫柔的顫栗。

接連幾條手機消息的推送聲在靜谧山谷間突兀地響起，将他從難以名狀的混雜心事中喚醒過來。淩厲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看，不過是他們群裏在聊天。同學發來一條公衆號鏈接，是一個講座預告，感嘆道：“剛看完狄周的新書，學校就請過來開講座了，好巧。”

淩厲将手機設置成靜音，很快有人回複，文學院的資源就是牛，她也算是新生代作家裏最出名的了。

你不知道嗎？發鏈接的同學說，狄周就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文學院的校友。

淩厲匆匆掃過兩眼，剛想把手機收起來，突然想到什麽，趁着聞聽與英英講話停頓的當口，試探着說道：“狄周。”

“狄周？”聞聽驚訝地轉頭，“你知道她？”

淩厲一挑眉，照着原話回問：“你知道她？”

“我知道呀，上次和你們去書店的時候看見她的新書，好像叫做《夜流》？但是我還沒有看，之前翻過她的随筆集，很舒服的文字，我挺喜歡的。”

聞聽講了一大串，淩厲接不上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點進講座鏈接，直接把手機遞給他：“是狄周要來我們學校開講座。”

聞聽接過去上下翻動，驚訝地微張開嘴：“什麽意思？是她本人會來嗎？”

淩厲點頭：“九月。”

“她本人……那你們可以見到她真人，還可以聽她講課……”

“也不能算講課吧。”淩厲摸了摸後頸，“就是講座，也可能是分享會一類的。”

聞聽的視線落回手機屏幕，淩厲看他幾秒，靠近他幾步，頭發貼住頭發，聞到屬于聞聽的幽幽的清香。他張開手，與聞聽一同握住手機，點進文學院的官方公衆號，帶他浏覽歷史消息：“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之前也有過講座，還有學生整理的回顧推文。不過都是在暑假之前了，假期裏的學術活動少，基本是學期中的時候有。”

聞聽“嗯”一聲，全神貫注地翻動閱讀，等讀完一整篇講座總結稿，才發覺淩厲還在旁邊。他們挨得很近，聞聽下意識地将手機遞過去一點，回頭卻見他根本沒有在看手機。“你着急用嗎？”他問。

“我不着急。”淩厲撐住地面向後坐，距離變得遠了，“你喜歡就慢慢看吧。”

聞聽沖他感激地笑笑，入神地又看過兩篇，漸覺得周邊異常地安靜。他擡起頭，看見淩厲與英英都在看他，淩雲則獨自悶悶地玩着手機。

“啊。”聞聽突然發現他們之間沒什麽共同話題，自己一個人看手機沒顧及，竟叫他們就這樣無聊地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啊。”他說，“我不看手機了。”

英英對他一笑，淩厲不解：“為什麽不看了？”

原來神經大條的人根本沒察覺，聞聽好笑地解釋：“你們都在呢，我一個人看手機不好。”

“瞎講究……”他小聲嘟囔，話音未落，身邊的淩雲已嚷起來：“就是啊，我們沒幾天就要走了，快來陪我聊聊天。”

聞聽點點頭，沒忍住又看幾眼手機屏幕，才慢吞吞地将手機還給淩厲，不過怎麽看都顯得有幾分不舍。

“你理他幹嘛？你想看就看。”淩厲沒立刻接，“他剛才自己玩手機玩得起勁，現在得了點顏色就賣乖。”

想和聞聽說說話怎麽了？淩雲覺得他哥這回杠他真是杠得太莫名其妙，可是剛剛才被罵缺心眼，又不太敢正面回擊，只陰陽怪氣道：“得了點顏色就賣乖，現在還會說成語呢。”

“你看你像無聊的樣子嗎？嘲諷自己哥哥是一套一套的。”

“現在知道自己是當哥的了。”

“你什麽意思。”

“就字面意思呗。”

聞聽還手機的手頓在半空，看着他們哭笑不得。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兩人還沉默寡言，一個字也不多與對方講。如今在這裏過了一個暑假，倒成了随時随刻都要鬥嘴的關系，也不知道算是好或者不好。

英英湊到他耳邊，糾結地問道：“得了點顏色就賣乖，有這個說法嗎？”

“沒有。”聞聽見怪不怪地回，“是得了些顏色就開染坊，和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們倆語文不好，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要信。”

英英鄭重地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說】

英英：世界觀崩塌重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