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05
05
霍松雨得了急性腸胃炎,在去玩的途中吐了。
霍清寒和裴修急忙忙将他送到醫院。
住院的幾天,大多都是霍清寒和裴修照顧。
霍清寒不會将自己的關心表現出來,即使表現,也不會太明顯。他通常都在外面一個人待着,病房裏是裴修在陪霍松雨。
吃飯的時間到了,霍清寒買了粥回來,轉而又離了去。
裴修扶起還有些虛弱的霍松雨,問他:“還有力氣吃飯嗎?”
霍松雨笑了下:“這點力氣當然有。”
裴修卻像沒聽到,說:“還是我來喂你吧。”
霍松雨停頓幾秒,不知為何紅了耳朵。他別開眼神,坐好後對裴修說道:“我可以自己來的。”
“算了吧,瞧你這一副林黛玉的模樣,還是我來吧。”
裴修堅持,在霍松雨病床邊坐下後,端起打包過來的白粥,用勺子舀起一小勺,很自然地吹氣。
霍松雨看他,又移開眼不敢明着看,思緒一下就亂了。
“來,張嘴。”裴修把勺子遞到霍松雨嘴邊。
霍松雨怔愣愣地,重新看向他,張開嘴巴将白粥吃下。
Advertisement
裴修問:“燙不燙?”
霍松雨搖頭。
裴修又問:“還吃得下吧?”
霍松雨點頭。
裴修倏地停下,皺着眉看着霍松雨。
霍松雨瞬間緊張起來,心虛地問:“看……看什麽……”
“你很奇怪哎。”
“哪——哪裏奇怪的——”
霍松雨嘴硬不承認,裴修忽然又笑開:“也對,你不奇怪,反正第一次見你你就這樣扭扭捏捏像個小女孩了。”
像個……小女孩……
這麽些年不是沒有人這樣打趣過霍松雨。
霍松雨的性格就是軟軟糯糯的,小時候沒少挨欺負沒少被嘲笑。
他知道裴修沒有惡意,他沒有生氣,只是在那一霎那,他忽然在想,要是他真的是個女孩就好了。
裴修只是随口的玩笑話,見霍松雨陷入沉默,心跳陡然頓了下,忙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生氣——”
“我知道。”
霍松雨地垂下頭,神情看着有些哀傷。
裴修看不懂,不知道他這種哀傷情緒是怎麽來的。
“霍松雨,你……”
“裴修,我肚子疼。”
“啊?肚子又疼了?要不要找醫生?很痛嗎?我去把姐夫叫進來——”
霍松雨對着着急起來的裴修搖頭,他緩慢地靠近裴修,然後額頭靠在了他肩側。
裴修偏瘦,肩頭那一小塊骨頭微微凸出,有些硌。
霍松雨就一直用額頭抵着那塊骨頭,他可能是因為病了,所以腦子也不是很清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裴修背脊僵硬,霍松雨靠近的動作讓他猝不及防,一下不知該如何反應。
兩個人無聲地靠在一起,霍松雨的手指暗暗揪緊床單,他閉着眼,用很低的聲音說:“我病了。”
裴修清清嗓子,藏下自己過度的心跳,安慰他:“很快就會好的,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不是,我是別的地方病了。”
裴修聽不明白,問他:“哪裏?還有哪裏不舒服?”
霍松雨擡起頭,極近的距離望着裴修側臉。
他們從高中起就在一塊,裴修的這張臉他看了無數遍,可是為什麽,現在卻讓他有了另一種感覺?
胸腔裏似乎藏了頭小鹿,一直在用它頭上的犄角撞着他的肋骨。
他很痛。
霍松雨抓過裴修的手,攤開他掌心,慢慢地覆在自己胸口。
裴修完全忘記了反應,很愣,愣到大腦停止運轉。
隔着病號服,手心之下,是霍松雨的心跳聲,一聲接着一聲,強勁有力,并不輸于他。
裴修怔怔地偏頭看霍松雨,距離太近,偏過頭時,他的嘴唇輕輕擦過霍松雨的臉頰——
一瞬間,兩個人都愣滞了。
幾秒後,裴修慌不擇路地起身,差點打翻剛才那碗粥。
他從霍松雨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緊攥成拳頭垂在身側。他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該做什麽,手心都出了汗。
最後,他選擇了逃跑。
霍松雨有一點清醒過來,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他是個怪物。
是的,他真的是個怪物。
他竟然,對自己多年的好兄弟心動了。
這次之後,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有些尴尬。
雖然都沒提病房裏發生的事,表面也看着什麽問題都沒有,但霍松雨和裴修之間話少了,也不親密了。
從京市回海城,沒多久就是除夕。
裴修和霍松雨兩個人都在家裏沒出門,也沒聯系。
微信已經很久沒有收到對方的消息了。
霍松雨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心情很悶。
霍清寒看出霍松雨好像一直都心情不好,明着暗着試探,霍松雨都不說,霍清寒只好放棄。
小孩子的世界,他還是不大懂。
除夕夜裏,快接近零點時,煙花已經提早在夜空綻放開。
整片夜空流光溢彩,霍松雨衣着單薄,站在窗臺邊看煙火。
一直握在手心裏的手機震動一聲,随之而來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零點到了。
整個世界都在除舊迎新,歡呼迎接新的一年,熱鬧淹沒每個角落。
霍松雨低頭看着手機,心頭萬般情緒。
裴修對他說:新年快樂。
他看着這幾個字,忽然就覺得心好疼。
霍松雨同樣回複了“新年快樂”四個字,而後收起手機,走到床邊爬上床,把自己藏在被子裏。
他不該這樣的。
他好想裴修啊。
可是這是不可以的。
他一定是病了。
霍松雨相信自己肯定是病了,或許是每天和裴修在一起,對他過于依賴。就像是長期吃慣了一種藥,産生了依賴性,沒有就好像會死。
他決定戒掉這種依賴。
新學期開學,裴修發來消息問霍松雨什麽時候去學校。
霍松雨找了借口,說自己有事情,要遲一些回校。
裴修沒說什麽,只是讓霍松雨一個人回校路上小心。
裴修總是這樣,看着大大咧咧對什麽都不上心,實際上卻是個很細心很細心的人。
他什麽方面都會替霍松雨考慮到。
以前對于裴修的好意和照顧,霍松雨沒有想太多,現在卻覺得很愧疚。
裴修把他當兄弟,他卻有別的想法,他太過分了。
在裴修回校後的第三天,霍松雨也回了校。
從這學期開始,裴修就再沒每天有事沒事就來霍松雨寝室,霍松雨也沒有去找他。
原本就是不同系的,上課時間不一樣,上課的教室也不在同一幢樓。
沒有刻意去見面,兩個人就真的不會碰到。
霍松雨是有些悶的人,不會主動和別人一塊出去玩。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在寝室,飯點時候就去最近的食堂吃飯。
室友們不和他在一塊,他們都忙着和女朋友約會,時間都不夠用了,哪有時間抽出來分給霍松雨。
不過每次他們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都會發消息問霍松雨吃了沒有,需不需要帶飯回來。
霍松雨有時需要,有時就會沒胃口,不想吃東西。
室友們偶爾會問霍松雨,最近怎麽都沒見到裴修。
霍松雨不知該怎麽答。
然後室友們就猜霍松雨是和裴修鬧掰了,不然以前總膩在一塊的兩個人怎麽突然就像陌生人一樣。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月後。
各院之間的籃球賽拉開帷幕。
裴修在機電學院,代表院裏出戰。
霍松雨在教學樓上完課,還在整理筆記,就聽到隔壁桌幾個女孩興匆匆地收拾東西,說着要去看機電學院和藝術學院的籃球賽。
霍松雨聽到機電學院幾個字,停了一下。
幾個女生叽叽喳喳的,說着今天兩個院都是帥哥,一定要提早去搶座占位置。
霍松雨怔怔地看着她們離開教室,垂眸再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書本和筆記,生出幾分猶豫。
他在教室坐到很晚,把所有的筆記都重新整理了一遍,結果還是發現自己心神不寧。
霍松雨看過裴修的許多場球賽,他不愛運動,但裴修喜歡。而且裴修還總喜歡拉他過去。
每次裴修打球或者比賽的時候,霍松雨就坐在一邊看書做作業,順便幫裴修拿書包拿衣服再遞個水。
這都是高中的事了。
現在再想起來,霍松雨竟然好懷念。
掙紮幾番後,霍松雨還是抱起書本,走向籃球場。
籃球賽早就已經如火如荼開始,露天球場的四周密密麻麻圍滿了人,加油聲吶喊聲聲嘶力竭。
随着一聲哨響,比賽結束。
霍松雨站在人堆外,沒來得及進去看一眼到底是哪個院的球隊贏了。
在霍松雨轉身要走的時候,肩膀猛地被人一拍。
他下意識轉頭,看到是比自己高出一點的裴修。
裴修身上穿着白紅相間的籃球服,額頭帶着發帶,劉海一撂一撂的,被汗水濕透。
他的眼睛卻很亮,沖着霍松雨笑,然後朝他伸手。
霍松雨站定,仿佛看到十八九歲的裴修在每次打完球後朝自己伸手要水。
這是一個很習慣性的動作。
霍松雨最後還是敗給了自己,從懷裏抱着的書本底下抽出一瓶礦泉水,給裴修遞了過去。
水是在來的途中買的。
霍松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要買這個一瓶水。
或許——
就是為了此刻吧。
裴修接過水,笑看着霍松雨,臉上汗涔涔的,陽光又健康。
他擰開瓶蓋,像是很随口地一問:“一會一起吃飯?”
好像還和以前一樣,好像這一個多月裏什麽事都沒發生。
其實本來就什麽都沒發生。
是霍松雨在刻意疏遠裴修。
霍松雨沒有第一時間答應,看起來在猶豫。
裴修喝了口水,擡手揉揉霍松雨的腦袋,說:“小少爺,這麽久沒見,連飯都不想跟我一起吃了?”
霍松雨偏頭躲開裴修的爪子:“誰是小少爺。”
“你啊,少爺脾氣這麽大,都一個月沒理我了。”
“那你——不也是一個月沒理我。”
霍松雨心虛,但不承認是自己故意不理裴修。
裴修适時攬住他肩膀,将他往自己懷裏一帶,用充滿笑意的聲音說:“好,我認錯。一起吃飯吧,就當我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