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白璃握緊匕首用力插入。
這一瞬間,她多日積累下來的殺意,和上次歡半香倒在魔物的屍體下人事不省、這次小玉被綁架的恨意,好像都通過這一匕首,從她胸口湧出。
若這殺意和恨意能化為武器,刺入樂彩體內的絕不會只是一匕首,可惜,白璃确實只有這一匕首。
确定匕首刺中,溫熱的在流出,白璃一下子洩力。
她跑了這麽久,又發洩掉了全部的情緒,已經無力再握住匕首的短柄,不由松開手,頭暈目眩地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她聽到為她指出樂彩在哪裏的主,輕輕嘆氣。
白璃眨了眨眼,滑落到眼眶裏的汗水讓她視野模糊。
所以……所以,她才找不到,找不到她刺中的樂彩·西卡迪爾,去了哪裏?
博美犬人瞪大了眼睛。
昏暗的小巷裏,樂彩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泡一樣消失了,好像剛才白璃用匕首刺入他,只是白璃的幻覺。
“白璃!”還在和獸化人纏鬥的歡半香喊道。
海思科犬人想要提醒,但戰鬥中她一時沒腦子說話。
和歡半香戰鬥的獸化人,變成大貓在狹窄的小巷裏靈活地騰挪,手槍這種方便快速攻擊的武器,在這種環境下反而陷入劣勢。
歡半香想要改變局勢,但她每想去抽出腰間的短劍,獸化人又會放棄閃躲,拼着受傷也要阻止她。
她和獸化人這麽交換了兩個回合,陷入僵持之中。
Advertisement
如果這是一場一對一,繼續僵持下去,會是歡半香的勝利,畢竟城市是審判庭的大本營,早晚會有她的同事前來支援。
但這是一場二對二,她的隊友,不僅是她本次任務的保護目标,也是她的朋友。
歡半香其實根本沒認出改頭換面的樂彩·西卡迪爾是誰,若不是保護樂彩的獸化人,對直直沖向樂彩的白璃表現出攻擊的意圖,一門心思追白璃的她甚至沒發現,她們已經遭遇敵人。
眼看白璃因為那個陌生牛人的消失陷入茫然,歡半香嘴巴開合兩下,左手再次摸向腰間的短劍。
獸化人一看到她動作,果然欺身而上,卻不想這個時不時為隊友分神,甚至做不到在戰鬥裏專心的審判官,猛地轉頭回來,粗短的眉毛緊皺,眉毛下那雙很大的蔚藍眼睛瞪向他。
同時,她右手松開,手槍掉落。
這個審判官順勢收手,收回的右手像是要護在胸前,也像是要配合左手,準備去握還沒抽出的短劍。
呵呵,打算拼個受傷也要拔劍嗎?
但聖光騎士可不是血騎士,也不是有血肉再生天賦的獸化人,每一次受傷,對聖光騎士都代表着戰鬥力下降!
就是這樣!哪怕是在城市中,會獲得勝利的也只有我!
獸化大貓在心中大喊,渾濁的魔力已經凝聚在他的尖牙和利爪上。
收右手在胸前的歡半香還在瞪着他,就在獸化人揮爪而下時,歡半香擡腳跨步向前。
她右手握拳,迎爪而上。
“破邪斬——”
歡半香狠狠揮出破邪拳,明黃魔力在她拳頭上湧動,淨化之力下獸化人的利爪比紙片更脆弱。
就見指甲彈飛,獸化人五指指尖血流如注,哪怕傷口下一秒就愈合,獸化人還是發出了一聲慘叫。
而歡半香蓄過力的這一拳還沒到頭,折斷的爪子,不過是拳頭和目的地之間,不值一提的小障礙罷了。
砰!
握緊的拳頭對準獸化大貓的鼻尖砸進他的臉,骨骼咔嚓碎裂,牙齒咔嚓飛出,順便破壞了獸化大貓看到歡半香不用手槍用拳頭後不敢相信的滑稽表情。
這時候,歡半香的左手,終于能不受阻礙地拔出短劍。
她沒有趁勝追擊,只是将短劍高舉,呼喊:“光明之龍!”
短劍劍柄上的黃鑽,立刻在呼喊與魔力的灌入中大放光明!一時間昏暗的小巷裏像是打開了一盞五百瓦的探照燈,所有陰影都在光明下無所遁形。
包括在受到攻擊的一瞬間,身上保命儀式被激發,進入陰影隐身的樂彩·西卡迪爾。
突然顯現在光中的他,正狼狽不堪地撩起自己的襯衫,手上拿着一支注射器。
注射器的針頭插在他腹部,針管裏還剩半管鮮紅的液體。
白璃的匕首已經拔出,丢在他腳邊。匕首刀刃上沾染血跡,證明刺傷他并不是白璃的幻想,但從樂彩紅潤的臉色看,他好像沒有繼續失血。
很顯然,這個注射器裏的鮮紅液體,是一種實體化的治愈術。
血肉醫生和血騎士都能制作,官方名稱是血療針,是能夠愈合傷口的一次性道具。
但這種道具,應該只流通在審判庭和六柱神教會的內部,作為裝備配發,不應該出現在邪教徒手中。
如果出現在邪教徒手中,那就代表這支血療針是邪教徒的戰利品,代表至少一個審判官的死亡。
樂彩不知道他拿出的血療針瞬間激起了歡半香的仇恨——雖然歡半香還是沒認出這個牛人是誰——血療針是治愈效果最快的道具,但對邪神所屬的職業者總會産生一些不良反應,好在樂彩是儀式師,不是職業者,所以他廢了一些功夫,才搞到兩支血療針,必要時用來保命。
但他實在沒想到,他的保命儀式和保命道具,竟然是因為白璃·博美用上的?!
開什麽玩笑!他準備這些,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從審判官的槍下逃命啊!
這女人哪裏值得!
樂彩憤怒不已,又滿心疑惑,他完全不明白白璃是怎麽精準地找到自己的,這比她厭惡他更莫名其妙!
得弄明白才行,樂彩意識到,接着就暴露在驟然出現的光明中。
他和尋找他的白璃對視。
下一秒,兩邊齊齊開始動作。
白璃撲向地上的匕首,樂彩則伸出手,露出手腕上佩戴的黑曜石串珠。
“黑太陽啊!”他大聲念道,“用你的光輝照耀此地吧!”
沒有任何光輝出現,只有黑暗,無聲無息的黑暗,它降臨在這裏,違背物理法則,将照亮小巷的光明吞沒。
從歡半香短劍劍柄上釋放的光芒,霎時只能照亮她身邊淺淺一圈,同時受傷狂化的獸化大貓,以遠超之前的力量速度襲來。
歡半香來不及擔心被黑暗吞沒的白璃,就被逼得連連後退,甚至不太能招架住對方的攻擊。
旁觀着這場二打二,林再一次輕輕嘆氣。
“你已經做了你應該做的事了,殿下,”摩西卻道,“人的事情交給人,你難道要上場幫你的信徒代打嗎?”
“也不是不行吧……”林低聲說,但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沒有動。
他确實已經做了很多。
畸變教派成員準備襲擊市民時時,因為白璃已經快趕到河堤,林比她先一步跳躍過來,還帶來了摩西。
摩西依然掌握着夢境歌者的所有法術,他在不遠處制造了一聲巨響。
審判庭事後應該能檢查出音波法術留下的痕跡吧,但只要不牽扯到夢境和心靈的領域,就還聯系不到鏡中瞳身上。
但鏡中瞳做了更重要的事,在巨響出現後,他放大了在場畸變教派成員內心的茫然,讓他們因為一點小意外陷入手足無措。
他又放大了市民們內心中的害怕,悄聲對他們說趕快回家。
如此延誤一番,最後做出決定直接攔下有軌電車,和同事們将那亡靈法師一頓打的優沼,審問到了重要情報。
那就是,畸變教派準備在河堤邊發動襲擊。
通訊科立刻對河堤上的源血之母教士傳達了命令,源血之母教士們行動起來,這才将樂彩和畸變教派的計劃徹底打亂。
這樣一來,即便事後複盤,也沒人找得到鏡中瞳出手的痕跡。
哪怕是白璃的莫名行為,在她已經打下直覺很準的人設基礎後,也能給出有理有據的說法。
問題是,林一看到白璃洩力松開匕首,就知道不好。
也就是那個樂彩用儀式遁入陰影隐身後,沒有攻擊白璃,反而浪費戰鬥中的關鍵時間給自己打血療針,不然林已經可以準備給自己唯一一個真正的信徒收屍了。
當時他想提醒白璃,在不遠處釋放音波法術,趕回林身邊的摩西,卻按住了他。
“白璃如果能就職,一定是戰鬥向的超凡職業,”這位替吹螺者管理了很久信徒,或者說,有真正摩西管理信徒記憶的聖靈人魚,直接道:“讓她吃下這個教訓,以後的戰鬥裏,她就不會松開自己的武器了。”
他說的也沒錯,林現在還做不到每時每刻盯着自己的信徒們,白璃要有自己解決事情的能力。
但林還是很緊張,不只是小巷裏這場二對二的戰鬥處于劣勢,小巷外的河堤邊,畸變教派的成員們,雖然讓源血之母的教士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開始就沒了一半,還失去了可以當人質的市民們,但他們到底人數上占優,又有芳英·瑪斯瑪這個高級職業者在,不過幾個回合,畸變教派反而壓制住了源血之母的教士們,迅速長出的幾只盤根女妖,迫使三名血騎士凝出身軀,不敢再化為血河。
若非林在旁邊不明顯地拉偏架,源血之母教士這邊,恐怕已經出現傷亡了。
這時候,白璃又被黑暗吞沒。
林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在領域上與他重合,與他為敵的,是銀月少女。
但在力量上克制他的,是黑太陽。
沒有光的話,鏡子映不出任何東西。
現在他甚至不太能感知到黑暗中發生了什麽,難道要祈禱那兩個身處黑暗裏的人立刻睡着,做個夢,好讓他能不受光的限制影響他們?
而且向誰祈禱啊?他自己?
摩西和他一起望向黑暗中,又一起去看河堤下戰場裏正在大哭的小玉。
“不用擔心,”摩西說,“兩個都還沒有死。”
你的表情看起來比我還要擔心啊,摩西老師。
林這麽想,第三次嘆氣。
“該來了吧……”他呢喃道。
“什麽?”緊張的摩西沒有聽清。
“我是說,鐵榴市審判庭的支援——”
轟!
萊伊河突然卷起高浪,漫過河堤,沖擊河堤下的戰場。
但盤根女妖和諸多樹人布置出的堤防,不止能阻擋血騎士的血河,也能阻擋普通的河水。
激蕩的水流撲來,卻百般無奈地在阻擋下平緩,然後将盤根女妖和樹人們點燃。
是的,水點燃了樹,好象它不是水,而是油。
大火猛的燃起,瞬間燒成一片。哪怕三年裏林已經習慣了這個魔幻的世界,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元素間的轉化……是元素法師,而且是高級元素法師。
一個火人從熊熊大火中走出,她和位置更高的芳英·瑪斯瑪對視一眼,揮手擲出一個火球。
畸變教派成員連連後退,生怕被火球砸中,但這個火球方向卻完全不對,砸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巷。
身上傷口逐漸增加的歡半香十分蒙圈,只見和她戰鬥的獸化大貓被一個火球吞沒,轉瞬燒成了一塊焦炭。
歡半香張大嘴,然後什麽都沒想,握緊短劍越過這塊焦炭,跑進籠罩小巷的黑暗中。
一進入黑暗,她身周就亮起朦胧的光,這正是光明之龍賜予聖光騎士的能力——他們永遠不會為黑暗所困。
歡半香猶如一道筆直的光射進黑暗中。
她看到了,她看到黑暗的深處,她的朋友白璃倒在地上,不住顫抖。
那個牛人用她送給白璃的匕首,把白璃的左手釘在地上,還搶走了白璃的那天難得興起買的吊墜,捏着繩子揮動玻璃珠,一下一下砸向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