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工作日的咖啡廳內沒什麽人, 悠揚的輕音樂輕柔地飄在咖啡香中,讓人很是安靜放松。
晏綏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桌面的卡布奇諾杯壁上水珠滾落而下, 半天都沒有被人端起。
不知過了多久,咖啡廳大門的鈴铛響起, 晏綏扭頭一看, 就見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人緩步走了進來。
他連忙起身, 輕聲喊道:“媽。”
梁荭神态和煦, 雖然能從她臉上的細紋看出這些年來的疲憊和滄桑, 但依舊難掩她眼角眉梢的欣喜。
她靜靜地凝視晏綏片刻, 緩緩笑了起來:“小綏長這麽大了,都已經這麽高了。”
晏綏乖順地點頭,拿起手機問道:“還是一杯冰美式嗎?”
梁荭一怔, 沒想到晏綏居然還記得她的喜好。
她點了點頭确認, 随後兩人面對面坐下, 一時相顧無言。
細數下來, 自從晏綏考上大學後沒再主動聯系過他們,他們也忙于帶着女兒四處求醫,已經好幾年都沒有見過面了。
梁荭張了張口,最終還是笑着打破沉默:“你這孩子真是的, 這麽久不主動聯系,現在突然轉這麽一大筆錢過來, 把我和你爸都吓了一跳。”
晏綏笑了笑,也順着梁荭的話說:“對, 醫學生太忙了, 整天不是上課就是看書,人都快學傻了……那筆錢你們拿去用吧, 妹妹這些年治病花了很多,現在我工作賺到了錢,也該出一份力。”
“……”
梁荭眼裏閃過一絲複雜和愧疚,緩聲道:“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我和你爸為了你妹妹四處奔波,忽略你了,是我們的不是。”
晏綏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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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連忙搖頭:“沒關系,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我。”
是的,沒關系的。
他的父母早就亡故,眼前的梁荭不是他的親生母親,而是收養他的養母。
他把他們的親生女兒害成這樣,他們一家還能讓他衣食無憂地長大,供他讀完書,他已經很感恩了。
梁荭嘆息道:“你才剛出來工作,錢都是不夠用的,爸爸媽媽還有積蓄,你妹妹這裏你不用操心。”
頓了頓,她嘆息更甚:“你也不用總是将這件事放在心上,我們也從沒怪過你。”
晏綏捏着咖啡杯的手緊了一瞬。
她一定不知道,當初妹妹剛出事,他們夫妻争吵的時候,他就在門外聽了個一五一十。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下所有思緒,面無異色地說:“您看我是會勉強自己的人嗎?我現在真的賺很多,你們拿去用吧。”
梁荭卻還是搖頭,眼神裏煥發出明亮的光彩,“真的不需要了,現在你妹妹已經有救了!”
……什麽?
晏綏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妹妹,有救了?
他一時有些恍惚。
就像是壓在心頭的重石突然被移開了一些,一絲微弱迷蒙的光從縫隙中透入,照耀在久待黑暗中的人臉上,欣喜的同時卻讓人感到刺眼灼痛。
望着梁荭堪稱容光煥發的笑容,他忍不住問道:“是哪位醫生這麽厲害?”
梁荭滿是期待地說:“你爸從他的一個院長朋友那裏聽說了,A市這邊有一種新型特效藥已經開始臨床實驗了,目前的效果好得驚人。我們來A市就是為了這件事,你妹妹尋醫問藥這麽多年,這個新藥已經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這……
聽起來怎麽這麽像詐騙?
晏綏斟酌了一下詞句,問道:“我現在也在醫院上班,這是具體是什麽藥?我也去了解一下。”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梁荭和緩地笑了起來,說:“我和你爸都了解清楚了,那是個正規的醫藥研究機構,目前還在保密實驗中,估計你也打聽不到什麽。我們現在也只知道那是種颠覆性的新藥,我們找機構裏的人打聽過了,你妹妹那種古怪的病症特別對症。”
晏綏心裏倏地升起一絲古怪的預感。
梁荭說的不會是加速愈合藥劑的普通人适用版吧?
有直接的結論,按照時間推斷也差不多該驗證出來了,但蟲卵卵鞘的替代品可不好找,趙名他們不可能這麽快找到。
應該不是這個藥物。
晏綏揮散腦中的想法,也順從梁荭的意思不再堅持轉錢,只由衷地笑道:“希望這次她能真正好起來。”
……
趙名這兩天可謂是春風得意。
他笑容滿面地帶着自己的研究團隊從會議室裏出來,視頻會議裏一直責問催促的大領導剛剛接連不斷的誇獎簡直誇得他心花怒放。
什麽年輕有為、研收中心的中流砥柱、超乎想象的科研能力,簡直誇到了他的心坎裏去。
他身後的中年研究員快走幾步,湊到趙名身邊小聲說:“趙主任,教授那邊要求我們在對外公布的研發人員名單裏加上那位晏醫生的名字,還要放在第一位。”
趙名臉色一沉,随後冷嗤一聲:“那個老家夥,生怕我吞了別人的功勞似的。讓他放心,該給那個晏綏的我一分都不會少給,至于什麽研發人員名單……”
他冷笑道:“有什麽可加的,所有研發人員的名字都不會公布,到時候統一對外出口,藥物就是由研收中心研發制作的。”
他身後的研究員們面面相觑。
趙名這一句話說得輕巧,實際上還不是将晏綏本可以獲得的巨大名望直接被抹消,轉移到自己身上嗎。
以後別人一旦探究起究竟是研收中心的誰研發的這個藥物,那還不是他趙名?
可惜晏醫生了,終究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趙名知道那些研究員們的到底在想些什麽,但他不在乎,反正最大塊的蛋糕已經被他端走了。
他笑着問道:“第一批藥物志願者什麽時候到位?”
研究團隊一聽,都忍不住皺眉。
有人小心翼翼地說:“可是,角翼粘液可能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風險,現在它作為替代品的藥物才剛剛經過兩輪的安全性檢測,我們還不确定它的穩定性……”
趙名的臉又拉下來:“有什麽問題?能有什麽問題?你是在質疑我的科研能力還是研收中心的安全檢測程序?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我們這個藥救命嗎?趕緊實驗趕緊推廣才是真真切切為人民着想!”
開口的研究員臉色青白一片,中年研究員踏前一步擋在他面前,馬上接道:“已經聯系上了,這些有名的重病患者已經都到了A市,就等着我們通知了。”
“很好。”趙名嘴角這才往上揚,施舍般地說:“不過小錢你擔心的也有點道理,馬上拿藥劑去繼續進行安全性檢測,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他意氣風發地一揮手:“完成安全檢測後,馬上就安排臨床實驗!”
……
晏綏回到家,“嘩啦”一聲拉開厚重的窗簾。
今天的A市是個大陰天,黑沉的烏雲重重地壓低,風雨欲來。
但這一點都沒有影響晏綏的好心情。
妹妹有救了,這真是這段時間裏難得的好消息。
至于其他的……
晏綏回身,看向客廳的茶幾。
結晶心髒和結晶大腦安靜地躺在一堆淩亂的草稿上,悄無聲息。
無論他如何對那段空白的記憶回溯,都得不到絲毫信息。
他看着那兩顆結晶,目光微微閃動。
他猶豫着、評估着,最終還是将它們重新拿了起來。
盡管這兩個結晶十分危險,但心底卻有某種感覺告訴他,它們不會真正傷害他。
兩種不同的認知在他體內撕扯,但最終還是後者占據了上風。
他握緊這兩顆冰涼堅硬的結晶,冷冷一勾唇。
被動等待着未知的命運實在不是他的作風,盡可能地将迷霧後的東西摸清楚,反而才有機會想到反制的辦法。
想着,他将茶幾上散落着的半成品草稿紙拿起來,盤腿坐在地毯上繼續低頭描畫。
之前老教授跟他說的話,晏綏上了心。
通過今晚的情況來看,抗瘋狂和污染防護面罩的防護力還是太低了,必須想辦法加強。
畫到一定階段,他還在地毯上散落的零碎東西中拿起一個樣品面罩和幾種材料,直接上手改造。
改造成功的話,就能進一步革新面罩的防護能力,那些戰員的安全也更加有保障。
接下來晏綏就在去醫院上班限量放號問診,下班回家搗鼓設計改良,間或發個微信問問妹妹身體的最新情況。
如此過了近十天,晏綏往研收中心的裝備制造小組投遞了不知多少設計稿,弄得那位秦組長只要一接起他電話,聲音頓時柔了好幾個度,說話也直接弟弟長弟弟短的,一副恨不得認他做幹弟的樣子。
剛從梁荭那得知妹妹已經作為藥物志願者被送入研究機構後,晏綏盡管心裏隐隐擔憂,但也只能祝福妹妹,希望她這次真的能盡快痊愈。
晏綏腦子裏正亂糟糟的,突然手機又震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危險物材料研究小組的老教授。
他接起來,問道:“教授您好,找我有什麽事嗎?”
這個時候來找他,難道是藥物研究受挫,來找他幫忙了?
聽到晏綏清潤明朗的聲音,老教授想到趙名做的混賬事,直想嘆氣。
雖然趙名說藥物研發該有的獎勵和收益都會給晏綏,但這僅僅只是錢的問題嗎?
本應屬于晏綏的最大功勞就這麽被趙名輕描淡寫地抹消取代,趙名那副大義凜然,為了研收中心不要個人名利的嘴臉讓領導很是贊賞,也讓他們拿他沒辦法。
本來他都沒臉打這個電話,但藥物都已經走到臨床實驗這一步了,他覺得還是要跟晏綏說一聲。
晏綏一愣:“什麽?已經開始臨床實驗了?”
老教授頗為無奈地說:“雖然趙名這個人不怎麽樣,但是科研能力是真的不錯,這次也确實被他搶到功勞了。”
晏綏好奇地問道:“他找到的替代材料是什麽?”
老教授:“是同樣有修複作用的B級危險物鑽地飛蜈的角翼粘液。”
什麽?
鑽地飛蜈……的角翼粘液?
晏綏倏地睜大眼睛,豁然起身,喝道:“不好,快停止臨床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