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轟隆”一聲巨響。
鏽紅色的巨拳上裹挾着強烈的氣流, 帶着奇異的音調,正面迎上了所有順着裂隙和黑洞試圖攻來的所有東西。
不依不饒追來的雲霧觸手和危險物們的觸手爪子被巨力一擊,赫然散開, 潰不成軍。
巨大的裂縫爬滿了黑洞所在的牆壁,随後整面牆壁轟然倒塌。
與急診大廳一牆之隔的搶救室也暴露了出來。
牆壁破碎後, 黑洞徹底消失。
急診大廳內七橫八豎地躺了許多危險物, 那個巨型融合危險物也歪在一邊, 看着已經徹底不省人事。
察覺到裴野望的目光橫了過來, 晏綏馬上雙眼亮晶晶地開口贊道:“裴大厲害, 一拳就解決了。”
裴野望掃了一眼他鼓鼓囊囊快要兜不住的衣兜, 似笑非笑地說:“我看你挺樂在其中啊。”
晏綏幹咳一聲,略有些激烈的心跳慢慢平複下來。
他攏着滿兜的材料,縮着脖子小聲地說:“沒有, 只是不拿白不拿……”
他往上一拉, 白皙勁瘦的腰腹頓時暴露出更多, 白晃晃的惹人眼。
“行了, 不搶你的。”
那截腰實在白得晃眼,裴野望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他的餘光自晏綏手腕表盤上明亮的綠色一掃而過,拖着嗓音說:“只是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時将你撈出來,別把自己的小命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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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綏乖乖低頭, 一邊“卸貨”一邊老老實實地認真反省:“對不起,這次是有點冒進了, 下次我會注意。”
傳送的通道已經徹底關閉,凝聚不散的濃紫色污染力量也都逐漸消失。
于此同時, 兩人清晰地感覺到某種無形的東西從黑洞中脫離而出, 朝着大廳內的某個方向飄去。
晏綏倏地扭頭:“‘祂’要跑!”
這個東西速度很快,幾乎是瞬間就抵達了樓梯口, 沿着樓梯飄上二樓。
不好,蘇婉、徐青山和戰員們都在四樓!
剛剛“卸貨”完畢的晏綏毫不猶豫地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和裴野望一前一後往臺階上追去。
腳步一聲聲踏在臺階上,急促回響。
“等等,停下!”
沖在最前方的晏綏神經一跳,下意識地一低頭。
他的左腳踩在了最後一級臺階上。
心髒咚咚地跳動着,某種預感讓晏綏順着臺階往下看,一級一級數過去。
正正好的,十三級臺階。
前方就是頗為熟悉的二樓走廊,但他腳下的确确實實踩着那個憑空出現的第十三級臺階。
急診科守則上明明白白地寫着,上樓梯時遇到十三級臺階時需要後退,當次夜班不得再踏上樓梯。
“趁現在,快下來!”裴野望沉聲喝道。
晏綏卻沒動,他側着身體和裴野望對視着,一時誰也沒說話。
裴野望看清晏綏眼底的亮光,額間神經一跳:“你……”
晏綏扭頭看了看毫無異樣的二樓樓道,輕聲說:“機會難得,不能讓‘祂’跑了。”
說完,他毫不遲疑地轉身邁步,踏上了第十三級臺階。
“等等,晏——!”
身後的聲音戛然而止,腳步踏上去的瞬間,眼前的場景驟然扭曲變化。
熟悉的藍白色走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姑且能稱之為走廊的空間。
灰暗的地板和牆面彎曲旋轉,空間忽大忽小,迂回曲折。
一排排不規則歪扭的門診室大門亂七八糟地在走廊上排列着,不知哪裏來的光線照得這裏模糊又昏暗,直讓人頭腦發昏。
晏綏回身一看,發現身後也變成一個緊閉的門診室門,原本樓梯連帶着裴野望一同徹底消失不見。
突然,晏綏敏銳地微微側頭,追着剛剛在耳邊飄蕩的細碎呓語仔細聽去,卻什麽都聽不到。
他下意識地再轉回身,就見對面的扭曲牆面上緩緩滲出暗紅色的痕跡,組成了一段字跡。
【急診科守則-附則
1、請勿在長廊長時間逗留。
2、門後沒有任何東西,請勿開門。
3、請勿相信任何提示精神值的東西。
4、出口就在門後,請仔細觀察後選擇一扇門離開。
5、請勿相信自己。
6、請堅定地相信自己。
7、祝你好運。】
晏綏一掃而過。
這什麽東西,奇奇怪怪的。
無法聽清的低聲絮語如蚊蠅嗡嗡,擾人心神。
不安的氣息就像是分貝很低的噪音一樣,持續不斷地環繞着這片空間。
如燎原大火般的煩躁和焦慮灼燒着意識,晏綏沒有貿然前進,他斂着眼簾站在原地适應了一陣,才面無異色地邁開腳步往前走。
在此期間,他手腕上的表盤的光芒微微波動了一陣,但還是穩穩地定在綠色上。
空寂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着,他掃視着周圍怪異難言的空間,搜尋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突然,晏綏感覺到自己踢到了什麽,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塊皺巴巴的暗色的布。
他挑起來一看,一股腥臭撲鼻而來,上面滿是淩亂的黑褐色痕跡。
在占滿整塊布,忽大忽小的“救救我”、“要瘋了”等等的潦草字跡下,能勉強辨認的只有三句話。
【要開門,不要開門,要開門,不要開門……
門後是真的,不要開門。門後是假的,要開門!
不!都是騙人的,門後根本沒有出口,是——】
後面的字跡徹底變成無法辨認的鬼畫符。
晏綏眉頭微挑,擡頭看向整條空蕩又扭曲的走廊。
這塊布的主人已經不知所蹤,後來的閱讀者頗有興致地看完後,起身不急不緩地繼續往前走。
這條走廊不僅空間扭曲怪異,時間似乎也被扭曲了,晏綏越過一扇又一扇門,手表表盤上的時間卻僅僅過了十多秒。
他放下手腕,目光落在身前這扇沿着內凹的牆面一同凹陷的、不起眼的木門。
這扇木門在形态上與其他門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晏綏身體裏某種蠢蠢欲動的渴望卻在騷動。
他擡起手,一縷微不可見的深紫色煙霧從門縫裏飄出,滲入他的指尖。
晏綏眼簾一擡,看來“祂”跑進了這扇門裏?
門把手就近在眼前,他卻興味一笑,後退一步。
他的右手凝聚出那把破爛的手術刀,赫然反手朝着地面紮去。
只聽一聲沉悶的爆破聲,原本平整的地面赫然出現一閃黯淡的門。
這扇門在出現的瞬間就豁然洞開,站在上面的晏綏猛地往下墜落。
黑暗徹底籠罩住了晏綏,唯有劇烈的失重和呼嘯的風聲還能讓人感知到自身的存在。
真是狡猾啊。
上面那扇門就是明晃晃的誤導,地面上這扇隐藏的門才是“祂”的行動路徑。
晏綏定定地注視着腳下,在黑暗中開始期待。
下面會有什麽?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僅僅過了一瞬,一點光亮出現在晏綏下方,然後迅速擴大,直至變成一個有形的空間。
晏綏調整了一下姿勢,屈膝半蹲穩穩落地。
他擡起頭一看,略有些詫異。
這裏……是急診大廳?
雖然是眼熟的大廳,但是周圍的環境和布置又與現在的急診大廳有些不同,看起來頗為老舊和過時。
一條條七橫八豎的黑灰色鎖鏈繃直了在大廳內四處貫穿,似乎将這裏徹底鎖了起來。
鎖鏈之間,擠滿了無數面目模糊的人。
戴着口罩的醫生護士們推着許多染血的擔架推車奔跑着,滿身是血的傷者和焦急無助的家屬擠滿了大廳,絕望地祈求平安。
他們像是定格在了某個時刻,維持着各自的姿勢一動不動。
絕望的死氣籠罩着大廳,仿佛無聲地吶喊,向着這裏唯一能動的活物哭訴。
細碎的呓語聲音越發地大了,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哭喊尖叫,吵得人神志煩亂。
晏綏微微一皺眉,又很快松開。
他冷靜地踏入大廳的鎖鏈之中,穿過一個個絕望的人,四下搜索。
突然,一片雪白的羽毛擦過鎖鏈,在凝滞的空間裏緩緩飄落。
晏綏眼眸一動,注意到大廳深處站着一個古怪的家夥。
它渾身上下怪異地長着許多七橫八豎的雜亂翅膀,這些雪白的翅膀微微斂着,一條條粗壯的黑灰鎖鏈交纏其上,鎖鏈的另一端隐于身後的黑暗中。
而在那堆淩亂翅膀的間隙裏,能看出個隐約的人形。
兩條蒼白如紙的手臂從翅膀和鎖鏈中伸出,手臂裏環抱着一個閉着眼沉睡的嬰兒。
嬰兒皮膚發紅,身上的羊水還沒擦幹淨,蜷縮着睡得香甜。
它和懷中的嬰兒明明就在那,卻又毫無存在感,仿佛身處另一個空間維度一樣,帶着一種極其割裂的違和感。
晏綏微微一笑,右手虛虛抓握,那把殘破的手術刀在他掌心凝聚成型。
在他握着手術刀一步一步靠近的時候,那雙翅膀間的蒼白手臂動了動,倏然放開了懷抱中的嬰兒。
沉睡的嬰兒頓時直直往地板掉落。
晏綏下意識看向那個下墜的嬰兒。
然後,他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嬰兒睜開的眼睛。
那雙眼眶裏沒有眼球,只有如深淵般的黑暗。
晏綏只覺得腳下仿佛一個踏空,失控地直直地往嬰兒眼眶裏的黑暗墜去。
急診大廳裏的時間突然開始流動。
含糊不清的呓語聲突然震天而起,哭嚎、祈禱和救護車的警笛聲響徹天際,更響徹晏綏的耳邊,不斷回旋交織,直将人拖入深沉的恐懼和瘋狂之中。
晏綏垂着眼,滿眼空茫,全身的力都卸了下來。
四處貫穿的鎖鏈“嘩啦啦”地動了起來,呼嘯朝着一動不動的晏綏絞纏而來。
這時,垂着頭晏綏突然猛地一擡手。
“叮”地一聲,他穩準狠地架開了一條刺來的鎖鏈。
翅膀怪物似是一愣,就見晏綏擡眼望來,清透的琥珀瞳孔裏滿是明亮而興奮,哪裏有神志昏沉的痕跡?
“別走神哦。”
下一秒,晏綏猛地暴起,疾速朝着鎖鏈後的翅膀怪物沖去。
翅膀怪物兩條蒼白的手臂一揮,無數條黑灰鎖鏈直沖晏綏而來。
晏綏輕巧地矮身、飛躍、扭身,躲過四下橫掃而來的鎖鏈,手裏小巧的手術刀“叮叮叮”地架開無數鎖頭,穩穩地落在了翅膀怪物身前。
翅膀怪物有些倉皇地後退一步,卻依然避不開直沖而來的刀鋒。
只聽“噗”地一聲悶響。
翅膀怪物猛地一顫,心口位置深深地紮入了一把殘破的手術刀。
晏綏抓住手術刀一攪,對它頗為惡劣地一笑:“再見。”
話音一落,他的手一用力,将手術刀攪出的東西扯出。
翅膀怪物徒勞地張了張嘴,身體突然炸開,散成漫天飛舞的雪白羽毛。
所有懸在半空中的鎖鏈重重地墜落在地,晏綏拂去肩頭落下的碎羽,抓着從翅膀怪物心口拔出的羽毛,穩步穿過一地的鎖鏈。
墜地的嬰兒已經消失不見。
他朝着嬰兒墜地的地方伸出手,摸到了其後不可見的門把手。
某種冥冥中的直覺告訴晏綏,他要找的目标,那個興風作浪的“祂”就在這扇門後。
“我的運氣一直都還算可以。”
晏綏自語道:“祝我好運。”
說完,他豁然拉開這扇無形的門,朝着其中一躍而入!